街道上人头攒动。
恰逢赶集日,商贩的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
热雾升腾,一股诱人的香气从烟雾中飘出。
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停在摊子前,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给我打包一碗馄饨。”
“好嘞!您稍等。”
摊子生意很好,桌子前坐了好些人,还有几个早早在旁边排队等着的。
小二动作麻利迅速。
一个漏勺下一碗馄饨,白白胖胖的元宝滑落入汤汁,再撒上翠绿的葱花,香味四溢。
刘嬷嬷悠闲地晃着身子等在一边,心里盘算着回府后的打算。
先把小姐送回院子哄她睡觉,然后就可以回房偷个懒,剩下大把时间都是自个儿的。
正闲想着,她懒懒勾了下手指,怎料,手中空落落的。
她心中一惊!
低头一看,空无一物,更别提那个毛茸茸的小人儿。
她猛地一拍大腿根。
呀!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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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肉一看就没有巷子口那家的新鲜。”男人翻看了那块肉一圈,又撇了下嘴,“皮也厚,这肉怕没几两。”
“这样,少五个子儿我要了!我赶时间,得快点回家给媳妇烧饭。”
砧板上堆着一块白里透红的间隔肉,屠夫看了眼天色,马上就要过饭点了。
他摆了摆手,提起那块猪肉,“拿去拿去,最后一块,我也正好卖完回家。”
摊贩前的男人立马换上一副和气的嘴脸,迅速地从钱袋子里掏出几钱碎银子。
一只手递给老板,一只手接过那块沉甸甸的猪肉。
卖猪肉的男人长得人高马大,浓密粗壮的眉毛八字飞,下巴还有一撮简短的胡子,不笑的时候面容有些凶神恶煞。
他取下围裙和汗巾,蹲下身子清理着今天的工具什,准备收摊子回家。
身子转到边缘,视线通过高高的木板往下,无意间瞅到一个圆滚滚的毛球。
他揉了下眼睛,走出摊位仔细一瞧,是个晃着脑袋肉乎乎的小女娃。
一头双丫髻,穿着一身白色衣裳,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样子,发髻两边还绑着红色的发带。
她脸颊两边红彤彤的,一双圆眼又大又亮,眼泪就像包不住的珠子一样往外流。
站在原地缩成一团小花猫的模样,愣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男人看了下街边,刚刚那买肉的男子已经不见了影子。
活了几十年,他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像家里供着的福娃似的。
心头被萌化了些,男人语气也不自觉放软下来,“哎,别哭了,你爹把你忘在这了?”
小女孩习惯性地仰起头,呆呆地望着这个看起来不像好人的男人。
她抹了把眼角的泪水,摇头。
男人又询问了几句,小女孩却一直没有开口,问一句摇一下头。
他还得回家,见此,也逐渐没了耐心,语气生硬干脆道:“我带你去官府!”
眼看着一双黝黑粗壮的大手慢慢伸过来,小女孩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巨大的哭声引起了四周人的关注,周遭的路人纷纷回头望过来。
男人不耐烦地拧了把眉头,没好气地朝凑过来的人大骂:“看什么看!不知道是哪家搞丢的小孩!我好心想送她回去,她却一直摇头还哭个不停!”
小女孩似乎被男人的声音给吓到,这下,哭得更加厉害了。
眼看没辙,男人轻哼一声,打算甩手直接回家,反正这事也与他无关。
“走丢了?”
人群熙熙攘攘,围观的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
一道稚嫩青涩的声音从混杂的浪潮中响起,犹如沙砾中的一颗美玉,尤为突出。
小女孩慢慢止住了哭声,悠悠地抬起头,两只湿漉漉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人。
高她半个身子的影子逐渐笼罩下来,像是可以将小小一团完全包裹住。
男孩半蹲下身子,一双淡漠的眸子平视过来,直直望进她眼底。
这人看起来比她大几岁,脸上白净,没有任何表情。
不苟言笑,像一块冰窖里的大冰块。
“姓什么?”
语气还凶巴巴的。
温露月暗自腹诽着,小声地吸了下鼻子,又抽抽嗒嗒了几下。
她刚刚好像忘了呼吸,也忘了哭。
“同方街,门口还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树。”
她软着嗓子开口,一个三岁稚子,吐字却异常清晰。
谢君谪眸光顿了下,不动声色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微微点头。
“小井,背她。”
话也少。
温露月一边用衣袖擦着脸上的眼泪花,一边趁机偷偷多瞧了眼两人。
名叫小井的也是一个男孩,两人身形相仿,年纪看起来也差不多大。
她慢吞吞思考了一会,伸出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声音软软糯糯,像早晨刚刚出炉的糯米团子。
“我要你背。”
小井诧异地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小女孩,偏过头去看身侧人的反应。
他愣在原地踟蹰了几息,为难地开口:“公子,这……”
“不可。”
毫不拖泥带水,短短两个字说完,谢君谪便直起身子,示意小井将人背起。
温露月皱起眉头,一张巴掌大的脸上满是不悦,默默朝小井移动了下步子。
这人不仅冷冰冰,还全身都写着讲究,跟那个山羊胡的老夫子一摸一样。
她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一只手窜进小井的手掌,她抬起头乖巧地说了声:“谢谢哥哥。”
女孩脸上还挂着两条泪痕,眼眶也有些发红。
小井挠了下头,有些不好意思:“没关系。”
恰在此时,走在前方的人突然停下步子,清咳了下嗓子。
小井赶忙收声,蹲下身子,让温露月爬上背。
谢君谪虽然年仅八岁,但自小老成,清冷自制。
其他同龄小孩都在嬉笑玩闹的时候,他时刻注意着一言一行,克己复礼。
燕京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谁人不知谢家吏部尚书有个天资卓越,聪颖非常的嫡长子。
每每提起谢君谪,这些人口中都是清一色的赞扬。
温府内。
“君谪啊,这次可多亏了你。”
说话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他两鬓有些发白,脸上也爬着些沟沟壑壑。
年过花甲,身形依旧挺拔,一身气质宛如青松,神态肃然,不言笑时极其有威慑。
男人满脸含着慈祥的笑意,怀中抱着一个粉白的团子,嘴里还不忘碎碎地念叨。
“阿月,这可是祖父最得意的弟子,小小年纪,文韬武略那都不在话下,非常聪明懂事。”
温露月抓着祖父的衣襟,从怀中慢慢探出一个脑袋,不紧不慢地眨了下眼睛。
原来这个人就是祖父一年前收下的关门弟子。
温泊远是两朝元老,德高望重,地位尊崇,现居首甫之位。
由于上了年纪,落下了不少病根,皇帝特意恩准他不必上朝参政,在家安心修养。
每日朝堂上的政事,天子都会派身边的贴身太监整理总结好,再抄录一份送到温府。
久而久之,在府中待着无趣,温泊远有意收几个小弟子,闲来无事时教导一下孩子。
谢君谪便是其中一人,年纪最小,也是最后一个。
旁人都尊称他一声温老。
对于他能亲自教导一事自然是求之不得,一个两个挤破了头也想拜到他门下。
吏部尚书为人清廉正直,在朝中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
温泊远第一眼便相中了谢君谪,从容冷静,年纪轻轻便可以窥见其建树。
男孩端正地站在下方,得到老师的首肯才愿意入座。
他双手放置在身体两侧,整个人板正得不行,像根木头一样杵着,只在温泊远考究课业的时候才会主动开口。
谢君谪虽少言寡语,但是在提及相关的学识问题时,话却罕见的多了几句。
温露月安安静静听着祖父和他的交谈,当然,大部分都听不懂。
她观察了小会,这人面上的表情确实生动了一点,多了几样。
比如疑惑,自我怀疑,恍然大悟,羞愧难当……
温露月偷偷抿唇,扬了下嘴角,看来还是祖父更厉害。
刚回答完老师的上一个提问,不经意间对上那双悄悄露出的圆眼。
小女孩做贼心虚似地压下嘴角,赶忙将整颗脑袋埋进了男人的臂弯里。
心跳在那一瞬间快了几分,谢君谪默不作声地别过眼,继续思考着老师的下一个问题。
脑海中莫名发出一句感叹,长得是有些可爱。
温露月回府后便换了身衣裳,整个人像发着光的夜明珠,灿烂辉煌。
最初在街道上,他以为是哪户普通人家丢了小孩,也打算直接将人送去官府。
甚至担心她年纪太小口齿不清,连话都说不清楚。
出乎意料,她很聪明,谈吐清晰,记得自己家的位置。
同方街是燕京最繁华的地段,在那里居住的人都是非富即贵。
谢府也在同方街,但离温府有些远,在两个方向。
当听她说自家在同方街时,他心中有过一丝惊讶。
因为她身上的穿着配饰实在太过普通。
不知为何,他心里隐隐约约冒出一点不悦。
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穿着如此朴素,还被丢弃在大街上,免不得是受了苛待。
见她脸上红润,没有半分伤痕,谢君谪才稍微松了口气。
他还联想过,或者她只是府中管家的孩子。
看着男人怀中的小女孩,他拿起茶轻轻抿了一口。
原来她就是老师口中那个可爱的嫡孙女。
温露月听不懂祖父在问什么,刑部复审,密封中转。
她脑子昏昏沉沉,逐渐头大。
毕竟那个山羊胡夫子只教她描字。
不知不觉,眼皮开始打起架来,她趴在温热的胸膛里打起盹。
某个字眼瞬间惊醒了她,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猫,温露月惊慌地睁开双眼,迷迷糊糊地望着祖父的胡子。
“阿月没有哥哥,日后君谪当她的兄长如何?也当是老头子多个乖孙哈哈!”
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谢君谪也是怔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但是转瞬即逝。
他站起身子,恭敬有礼回道:“学生自是听老师的。”
小女孩的头顶蹭得乱糟糟的,温泊远叹了口气,伸出十指插入发缝,慢慢替她打理着头发。
男人“咦”了一声,在那颗圆圆的脑袋上翻找了几下:“你的小簪呢?”
温露月嘟囔了下嘴,闷闷地控诉道:“今天刘嬷嬷没有给我戴小簪。”
“哦哦,原来如此,哈哈,老夫眼花了,不对,记性不好。”
过了一会,温泊远似乎是想起什么,捏了下她的脸蛋,佯装小声地怒斥道:“还不快叫哥哥!”
脸颊气鼓鼓地嘟起,很快又泄了气。
对上那双冷淡的眸子,她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红着脸讪讪开口:“君谪哥哥。”
平静如死水的湖面砸入一块白玉,悄悄泛起一丝涟漪。
谢君谪握紧了手心,没有应声,只象征性地点了下头。
见他这样的反应,温露月不高兴地抿了下嘴,这个认的兄长真讨厌!竟然不理她。
(主要是两个人的恋爱甜饼,日常一挂,不会涉及太多朝堂争斗。)
小谪:(滴汗)她叫我哥哥,紧张(握紧手心),不知道怎么回答(那…点下头吧)
阿月:(叉腰)不理我,讨厌你!(气呼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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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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