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前院大厅内,一身绯色官袍的男人面无表情,阖眼端坐在圆桌旁。

手中的戒尺时不时敲击着桌沿,“笃笃”声好似即将凌迟的倒数,听得人心里刺挠。

卢管家看了眼日晷,手心攥在一起,额头不多时便冒出了层层细汗。

终于,院门口传来一阵动静,卢管家连忙伸长脖子望向门外。

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管家笑盈盈地朝上坐的男人说道:“老爷,公子回来了。”

谢君谪甫一进门,就察觉到了院内的气氛不对劲。

他侧目看了眼日晷上的时辰,微微蹙眉,抿了下嘴唇。

男孩走到他身前,双手抱拳,弯腰恭敬地行了个作揖礼:“父亲。”

“跪下。”

男人声音厚重,整个人不怒自威,眉眼极其冷淡,淡淡扫过眼前的男孩。

谢君谪没有抬头,掀起衣摆跪在地上,随后掌心朝上,熟练地伸出双手。

见状,小井连忙跪在他身后,张了下嘴欲言又止,后衣领被人一把抓住,卢管家偷偷向他摇了下头。

“啪”的一声清响,戒尺落在男孩的手心,白皙的皮肤上瞬间出现一道红痕。

男人收回尺子,随手递给身旁的管家:“可知我为何罚你?”

面上没有一丝波澜,谢君谪默默放下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指尖不受控制地蜷曲了两下。

“儿子迟了一刻。”

谢府规矩极多,对嫡长子的要求更是严苛,按时归家便是其中一条。

谢君谪跪得挺直,男人瞧着他,语气稍微放缓了些:“今日是为何?”

他了解自己的这个长子,若无必要之事,这孩子不会无故犯了规矩。

“路上出了点意外,所以耽搁了回府的时间。”

除了父亲休沐,谢君谪每日都会去温府听学。

来去的时间都是规划好的,每日得赶在酉时前回府,不得在外厮混。

小井跪在后面,闻言,皱着眉偷偷抬头看了眼谢君谪,刚好见他正朝着自己使了个眼色,于是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罢了,回房抹点伤药。”

谢君谪眸子闪了一下,正要开口谢过父亲,男人的下一句话却如同一盆冷水浇到他身上。

“我让人送了几篇策论到你书房,三日后写一篇给我。”

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掩藏住眼底一闪即逝的失落,“是,父亲。”

回房的路上,小井不断嘀咕着老爷不近人情,谢君谪手受伤了还让他写策论。

“公子为何不告诉老爷,咱们是因为温老的孙女才回迟了,这样老爷也不会责怪你。”

谢君谪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伤痕,轻轻合拢手掌:“没有必要。”

老师家的事情他大概了解一些。

温露月的生母在她出生时不幸血崩而亡,而她父亲在一个月后便新纳了一个宠妾,那女子不久后便被查出怀了身孕。

有经验的大夫说是男胎。

温器一高兴,不顾父亲的反对,直接将那宠妾抬成了正妻。

从此整个温府风向顿变,都认为温露月是个不祥之人,生来就克死了亲娘,现在连个嫡女的身份都丢了。

好在温泊远怜惜这个孙女,要求温器不得擅改温露月嫡长女的身份,更是将人养在他膝下,不用受继室的管教。

谢君谪想,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别人。

传出去说不定又会有人添油加醋,在背后议论一个小女孩。

“你也不要再提及此事。”

小井不知道公子的想法,听话地连连点头,反正公子说的都是对的,他照做就好。

路过一间院子时,门内传来小孩的嬉笑玩闹声,还有女子温柔的声音:“慢些跑,小心等会摔着。”

小井抬头看了眼门匾上的几个大字,‘菀清院’。

“公子,要进去跟夫人打声招呼吗?”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谢君谪步子微动,朝前方挪到了一寸,视线掠过门内的身影。

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正在满院乱跑,几个嬷嬷跟在身后追着,生怕他摔着。

没有看见那个女人。

但他能猜到,她一定是坐在石桌旁,一只手懒洋洋地撑着下颌,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可他从来没有这样被看过。

脚尖转了方向,他转过身子,半垂下眼:“回去吧。”

她不会喜欢他不告而来,突然进门打扰。

谢君谪的院子不算远,从正厅大概半柱香的时间。

小井从柜子中取出一盒翠绿的药膏,盒内已经挖空了大半。

谢君谪伸出手,掌心猩红的血痕入目,他却像不知疼痛一样,没有半点反应。

“老爷每次下手都那么重。”小井忍不住嘟囔,“公子,上药的时候会有些疼,你忍着点。”

谢君谪扫了他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

他又不是第一次涂这个药。

刚碰到伤口的时候会刺痛,随后便是清清凉凉的感觉,接着会发热,最后痛感会逐渐消失。

乳白色的药膏覆盖到伤痕上,红白交映。

在那道新鲜的红痕旁边,还能隐约看见一些旧的痕迹。

原本的伤疤早已结痂脱落,颜色很浅淡,快要看不出。

药膏触碰到伤口时,本该是疼痛的感觉,谢君谪却忽然笑了下。

每当他以为手心的疤痕快要愈合时,总是会有一道新的来提醒他。

永远不会。

**

好不容易捱到谢君谪走了,温露月迫不及待地从温泊远身上跳下来。

她扬起脸,眼巴巴地拽着他的袖子,“祖父,我饿了。”

温泊远若有所思地支着下颌,假意打趣道:“那可如何是好?厨房已经没有吃的了。”

温露月小嘴一撇,眼泪汪汪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男人哈哈大笑了一声,蹲下身子揉着她的脸颊,慈爱地哄着:“好了好了,老夫这就让厨娘给阿月做蜜渍火肉。”

小女孩瞬间两眼发光,伸手搂着祖父的脖子,亲了一口他的脸颊:“谢谢祖父!”

一道轻哼声从门外响起,祖孙两人其乐融融的场面很快便被打破,刻薄的言语一字不漏地落在空气中。

“你还知道吃?成天就出去乱跑!”

来人着一身青色朝服,一脸怒意,大步朝着温露月走来。

“父亲。”小女孩下意识往祖父身边躲了一下,缩在他身后。

温泊远睨了眼儿子,将孙女抱坐在膝上,不悦道:“哪里来的火气,朝阿月撒什么?”

温器强忍着怒气,弯腰向父亲行了个礼,这才看向怀中露出半边脸的小女孩。

“听刘嬷嬷说,阿月今日非要缠着她出府,结果出了门便四处乱跑,差点搞丢了人。”

温露月一听,偏过头露出整张脸,委屈地反驳道:“我没有!”

明明是刘嬷嬷说今天赶集热闹,非要带她出去玩。

是刘嬷嬷非要往人多的地方走,就为了去买馄饨吃,没有牵稳她的手,才弄丢了她。

“小小年纪就满口谎话!刘嬷嬷是你母亲带来的陪嫁,为人勤恳老实,难不成还会冤枉你一个三岁稚子?”

“她不是我母亲!”

温露月“哇”地哭出声来,转头埋进祖父的衣裳,捂着耳朵不听他说话。

“够了!”温泊远冷眼扫过温器,轻轻拍着小女孩的背脊,轻声细语地哄着她。

“阿月早就养在了我膝下,既然你相信那个女人,那老头子重新找个机灵的小丫鬟伺候她。还有,那个夫子的课阿月也不用去了,我亲自教她。”

温器拉着脸听着前半段话,听到后面,直接惊掉整个下巴:“什么?父亲你要亲自教阿月?这可不行!”

他着急地跺了下脚,连忙劝说道:“阿月只是个女子,学那些东西成何体统!会认识几个字就行了。”

温泊远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女子又如何?”突然想到什么,他顿了一下,“对了。”

“今儿是谢家那小子碰巧在街上遇到,将人送回来的,我让阿月认了他做兄长,你以后也得跟谢家打好关系。”

听到这,温器彻底黑了脸:“父亲收了他儿子做学生也就罢了,还上赶着让我女儿认他儿子做兄长,这是个什么理!”

小女孩瞬间止住哭声,竖起两只耳朵,疑惑地望着两人。

温泊远急忙用手将孙女的耳朵捂住,又叫来了身旁的下人:“把小姐带下去,再去厨房看看那道蜜渍火肉好了没。”

就这样,温露月被人连哄带骗地给抱了下去,屋内的交谈声也逐渐远去。

她吸了下鼻子,想着马上就能吃到蜜渍火肉,心情一时大好,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像刚刚号啕大哭的人不是她一样。

看着怀里的小女孩,丫鬟红了脸,手指微痒,小姐真的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捏她的脸。

温露月被抱走后,屋内只剩下父子俩人,谁也没有开口先说话。

最后,还是温泊远先开口:“阿月亲娘去得早,孩子没有娘,你这个当爹的还要在她面前说这些,真当她什么都不懂?”

温器沉默了小会,不满道:“她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懂什么?”

瞧着儿子这副不争气的样子,温泊远不屑地别过头,心中升起一股自豪。

他孙女打小聪明伶俐,懂得可多了。

毕竟温器在这个年纪连话都说不清楚。

“总之,谢家那孩子的事情你不用插手,两个孩子打小好好相处,日后长大了总归有个照应。”

他堂堂温家,何时落魄到需要谢家来照应?

温器张了下嘴还想说什么,却被父亲一个眼神逼了回来。

温泊远敛了心神,语气严肃起来,字字铿锵不容质疑,“阿月的贴身婢女我来安排,不管那个女人还是你,都不准再插手她的事情。除非老夫撒手西去!”

男人欲言又止,最后只甩了下袖子,强忍着怒气起身:“都听父亲的安排,那儿子先回屋了。”

待人都走后,看着空旷的庭院,温泊远安静了许久。

脑海中浮现出温露月还未出生时,儿子和儿媳恩爱温馨的场面。

是如何走到这种地步的,除了他们无人知晓。

他垂下头,掏出怀中的一枚玉戒,喃喃自语道:“好孩子,慢些长大吧。”

最起码那样,他就能再多陪她一日。

其实两个人都是小苦瓜[求求你了]

ps:苦苦得甜哈[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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