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裴羽，他一头扎进水里，找到了卫小芙，托着她浮出水面，又看了一眼抓着岸边水草的林榆凡。

他的目光冰冷，林榆凡狼狈地扒住岸边，神色茫然，不敢动弹。

看到裴羽，卫昊扬松了口气，按下了内心的焦灼，开始安排临近的医护过来，然后吩咐工作人员去拿毯子和毛巾。

在他安排的时候，裴羽已经把卫小芙送到岸上，试探了鼻息，神色凝重，侧转她的脸，开始心肺复苏。

胸外按压，人工呼吸，两分钟过后，卫小芙终于吐出一口水，悠悠转醒，整个人还有点没回过神。

“小羽哥哥……”她的声音微弱，慌张地伸手。

“是我，二哥在，你会没事的，大哥也在。”裴羽紧紧握住她的手，看了边上同样面色凝重的卫昊扬一眼。

温柔的语调和令人安心的嗓音，仿佛世上没有任何危险，不需要她有任何的担心，是她所熟悉的二哥，卫小芙慢慢平静下来。

卫昊扬俯身安慰，把卫小芙接过来，裹上毯子，抱进房间，林榆凡被工作人员救了上来，也披上了毯子，然后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陆阿姨和医疗团队一起赶到，把卫小芙团团围住，确定她不会有大问题之后，后续还是要进行一系列精细检查。

这次卫小芙自己也知道闯大祸了，不敢抗议，自己心里也后怕，乖乖配合。

卫昊扬松了一口气，走出二楼的房间，在去三楼的过道里遇到了裴羽，他蹲在地上，埋着头，紧紧攥着拳头，手指微微颤抖着，身上还滴着水。

“你在发抖。”

“肾上腺素的作用，刚才太急了。”裴羽没有抬起头，声音闷闷的。

“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三楼的高度，跳到那样的湖里，冲击力是你体重的五倍以上，你的内脏、脊柱、头部都可能有损伤，你疯了吗？！”卫昊扬压的火现在终于窜了上来。

“我知道，可是来不及想那么多。”裴羽的内心其实一点都不怕，双手却还是无法克制地颤抖，直到卫昊扬的手掌包住了他的。

“你最好去检查一下。”这时候实在不是发火的好时机，压着声音，卫昊扬掌心的力量和热度，让裴羽知道，他的“最好”，意思是没有商量余地。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我没事，至少目前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他会等医护人员先为卫小芙检查完。

“除此以外呢，你怎么样？你的症状。”握紧裴羽的手，卫昊扬这一次所指的是他的恐女症。

他本来连正脸和卫小芙说话都做不到，这次却能在关键时刻跳下水救出她，还为她做心肺复苏。

“你还好吗？”他再次确认。

裴羽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好像并没有犯病，曾经的那些症状，这一次完全没有出现。

“原来这就是有妹妹的感觉。”他思索了片刻，苦笑了下，无不感慨，“记得吗，就像在那个仓库里，在货架下——”

他们差点擦枪走火那次？卫昊扬盯着他，才意识到裴羽说的是那时候他对杨佳宁的女儿也是一样，没出现任何异常。

这是裴羽自己的分析，他已经真的把卫小芙看作了自己的妹妹，并付诸关心和爱护，她在他眼里不再是个纯粹的异性。

“谢谢你，救了她。”卫昊扬郑重感谢，无比真诚。

“当哥哥的救妹妹，理所当然。”裴羽的手从卫昊扬的双掌中挣脱出来，从地上站起来。

刚才跳下去之前他就脱了外套，里面的白色T恤在湿透之后若隐若现。

卫昊扬的掌心还残留着湿漉漉的触感，他的视线停留，“在你受凉之前，最好先去洗个澡。”

“你呢？你准备怎么办？”裴羽走了几步，回过头，他的话听起来似乎莫名其妙。

卫昊扬却早就懂得似的，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果然也发现了。”

裴羽抹去脸上的水，哼笑，“很难不发现，我可是居高临下，一目了然，关键是你，打算怎么办？小芙那么喜欢她，信任她。”

“让她自己滚蛋。”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一条毛巾，卫昊扬扔过去，“先擦干，别感冒了，记得去检查。”

他转身离开，去找林榆凡，当天下午，林榆凡就说身体不舒服，回了房间，一直没出来。

卫小芙自己也受到惊吓，以为林榆凡也是，还关照她要好好休息。

林榆凡勉强扯出笑容，答应了，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明明是想让卫昊扬发现她，来救她的……

为什么会变成卫小芙？

要是卫小芙为此而出事，她这辈子也无法心安。

这件事显然已经被卫昊扬看破，甚至连那个来路不明的卫昊羽都看出来了。

他从天而降，跳下水里救卫小芙的时候，看她的那个冰冷的眼神，让她当时吓得在水里无法动弹。

他竟然真的是卫小芙的二哥，否则没有一个人会为了不相干的人做到这种程度，露台在三楼，跳到湖里的高度和冲力，具有很大的危险性。

一个不好可能会脑震荡，要是入水的角度不对，甚至可能颅骨骨折。

林榆凡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她以为卫小芙午睡之后，进行自己这个“小计划”是最好的时机，却忽略了，卫小芙因为身体不好，睡眠一直很浅。

她差点就害死了她。

她差点就成为一个凶手。

“林小姐，你回去之后，最好告诉家里人你做了什么，林氏和我们卫家一直关系不错，我不希望因为你个人的错误，导致昊阳集团必须和整个林氏翻脸。”

卫昊扬找到她的时候，甚至没有问她前因后果，阴沉的表情和犀利的眼神，她以为他会冲过来对她发火，但他没有。

他只是站在那里，不再扮演一个礼貌又疏离的“卫大哥”，直接宣判了她的罪状，她连为自己辩白的机会都没有。

他完全看透了她的伎俩。

她在他眼里，一直什么都不是。

而她还想着利用卫小芙成为卫家的女主人，这件事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只是她被自己的虚荣心冲昏了头脑。

她听了卫小芙让她在主动点的建议，选择了最错误的方式，并且愚蠢地相信，自己真的有希望。

想到因为自己的失误，可能导致的最坏的结果，林榆凡整个人如坠冰窟。

可是错已铸成，一切都晚了。

卫小芙稍微吃了点东西，很早就睡下了，这一次由陆阿姨来照看她。

陆阿姨其实根本也没什么心思休假，卫小芙一直在她眼皮底下被照看着，没有出过大问题，谁想到这次只一会儿工夫就出了那么大的事。

她早就把她当自家孩子来照看，哪里还敢大意，这回准备直接在房间里打地铺，不亲眼看着，确保她没事，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裴羽也接受了检查，确定他跳水的本领确实发挥了作用，这次没出什么大问题，卫昊扬这才答应他晚上可以喝点酒，放松一下情绪。

第一天就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迎来了落日，夕阳余晖再美，大家也都无心欣赏，晚餐都是在各自房间用完。

卫小芙睡了一觉，又在傍晚时分醒来，想起今天的突发状况，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心里还惦记着一件事。

“小羽哥哥呢，他说好给我念故事的。”任性地提出要求，卫小芙躺在床上嘟着嘴，“陆阿姨，把手机给我。”

“怎么像个小朋友似的，大哥说得还真没错，越养越回去了，还会撒娇。”按照平时的时间，本来应该在手机微信里语音通话的那个声音，出现在了门前。

那么近的距离，卫小芙失去光彩的眼睛里似乎都亮起了光，“小羽哥哥！”

她欢叫一声，脸上都染上了欣喜的红晕，陆阿姨看她那么高兴，摇摇头，把铺到一半的地铺先放下，微笑着让开。

似乎是发现这位二公子不爱和她说话，她对裴羽点点头，先退了出去。

这是第一次，可以面对面，无所顾忌地和卫小芙交谈，也是裴羽第一次有这么深刻的感觉，拥有家人和妹妹。

他走上前，坐到床边，摸了摸她的发顶。

卫小芙穿着睡衣躺在那里，笑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甜甜地叫他，“最喜欢小羽哥哥了。”

她抱着他的手臂，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忽然说：“要是小羽哥哥不是我的亲哥哥就好了。”

裴羽一震，若无其事地问，“为什么，小芙不要二哥了吗？”

“才不是，是因为最喜欢小羽哥哥了，掉进水里之后，我昏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还记得小羽哥哥抱住我的腰，又托高我的下巴，让我不要怕，虽然我好像失去了意识，可是这些我都听见了……”

然后她真的就不害怕了，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再然后……

再然后，连她的意识也陷入完全的黑暗之后，口鼻之间忽然充斥着陌生的气息，一次次喊着她的名字。

是小羽哥哥啊，这柔软的触感，原来这就是小羽哥哥的味道，他在救她，冰凉的嘴唇温柔地贴着她的，一次次地，将她从永远的黑暗中拉了回来。

“告诉你个小秘密，小时候我就想当小羽哥哥的新娘，然后是大哥告诉我，这不可能，行不通。”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小羽哥哥你，一直是我的骑士啊。”她仿佛在自言自语着，美丽却无神的眼眸仰望着上方的吊灯，露出一个像做梦一样的笑容。

裴羽动容了，卫小芙是这么美好的女孩，他低下头，生平第一次，在一个女孩子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俊美的男人和柔弱的女孩，温暖柔和的光线将两个人的身影包围起来，这一幕美得如同一幅画。

“卫总？”陆阿姨从楼下上来，被站在门口的男人脸上所露出的表情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