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亲王府。
殷昊手捧清茶,淡淡注视擂台上发带装饰缨翠羽的少年,少年容貌与林青青有三四分相似,剑眉星目,风流散漫。
桌案上的镇纸压着一张图,图纸呈现复杂的机关构造,三个方位分别标明水桩、刀桩、蛇桩。
殷昊身侧的青衣幕僚围着图纸转了一圈,摩挲下巴沉思,提笔在另一张图纸上分解机关内部结构。
“修容,还不行吗?”殷昊问。
徐修容画得入神,并未理会殷昊。
殷昊也不在意,放下茶盏,对着擂台上得胜的少年招手。
“义父!”少年笑容明媚爽朗,像正午的日光,耀眼灿烂。
“我又赢了!”
少年是礼部尚书之子柳彦,长公主嫡子,继承了太.祖的武学天赋,今年科举一举夺得武科状元,风光无限。
“不错。”殷昊毫不吝啬地夸赞。
他抬手探向柳彦的发顶,语重心长:“彦儿,陛下如今视义父为眼中钉肉中刺,朝臣皆道义父功高震主,拥兵自重。他们想要义父死,你明白吗?”
柳彦依恋地蹭了蹭殷昊的掌心,眼中散发势在必得的光,“铜雀台之行,我必为义父取得太.祖遗物!”
殷昊叹了口气:“尽力而为便好,切莫逞强好胜,你的性命比义父的性命重要。”
“义父信我!”柳彦道,“不拿到太.祖遗物,彦儿誓不从铜雀台上下来!”
殷昊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义父的希望就交到你手上了。”
柳彦重重颔首,起身告别。
候在武场外的侍卫进来禀告。
“王爷,陛下撤走东宫侍卫,重新挑选了一批人。”
“哦?”殷昊心不在焉地问,“本王的人占几成?”
“……一个不剩。”
殷昊撩起眼皮。
侍卫犹豫地接着说道:“陛下还托了口信给王爷。”
“谢谢本王?”殷昊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
侍卫艰难点头。
这已经是殷昊听到的第十遍“谢谢”,他气极反笑:“你们是如何暴露的?”
那口气就像说,要你们这帮废物有何用?
侍卫急道:“陛下摆明了宁肯错杀,不肯放过,仅留百人。属下无能,未能消除陛下的怀疑!”
“百人?百人能成什么事?”殷昊兴致缺缺地挥手,“下去吧。”
殷昊扬起眉,看向徐修容,语气调侃:“猜一猜,小皇帝排除异己,此举为何?”
青衣幕僚随口道:“有两种可能,一是陛下想要清静,二是陛下身边出现了不能被打探的人或事。”
“方子衿?他果真被小皇帝逼疯了?”殷昊吸进一口寒凉的空气,稍稍后仰,背靠椅背,“边关对镇国将军忠心之人可不少。”
徐修容心神还在铜雀台的图纸上,惋惜摇头:“白衣银枪,年少成名,到头来却在最有胜算的一场战役中折戟沉沙,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殷昊敲了敲桌案,莞然一笑,“白衣银枪少年郎,多少人效仿的楷模,竟成了后宫妃子。老皇帝也是有意思,该用在战场上的利器,送给自己儿子取乐。”
“义父!”一名白衣少年提着长枪大步流星走进武场,模样比柳彦年少,却神色老成,气息沉凝。
“您当真信柳彦那小子能走出铜雀台?”
殷昊重新整上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宇儿,义父心里如何想的,你还不清楚吗?”
王宇沉声道:“我愿为义父效劳!”
殷昊闭眼摇首:“你是义父最看重的孩子,义父不能让你去送死。”
“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少年二话不说,转身便走,“义父不必阻拦,铜雀台之行我去定了。”
徐修容抬眸睨了殷昊一眼:“何必让您看重的孩儿们白白送死。”
殷昊笑容满面:“被信任的人背叛,被爱人辜负,被亲人出卖,被忠臣谋逆,都是世上最为有趣之事。人活一世,不就图个意思吗?”
徐修容捏了捏眉骨,不予置否。
“铜雀台的机关我有眉目了。”
殷昊大喜,拍手称赞:“不愧是神造手的衣钵传人,青出于蓝胜于蓝!”
……
方子衿听安排住进昭阳殿,再去寻林青青,却连林青青的面都见不上。
东宫大门紧闭,明显将他拒之门外。
侍卫睁着眼当看不见他,身轻如燕的影卫撞上他如同被鬼撵,逃得比来时快。
方子衿用不太习惯的大手写下十几张字条,大意是邀请林青青一起堆雪人玩雪球之类的,还有放风筝、划船等等,都是他喜欢玩的。
他还是害怕林青青,可一想到有机会出宫,便能远离这个人,他又重新鼓起了勇气。
成为宠妃就是变成林青青喜欢的人,他可以先改善对方对他的成见,让林青青知道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书上说,觉得一个人有意思了,就会喜欢上他。
纸条塞进殿门,立刻被机关绞成碎屑。
碎屑拍了他一脸。
五岁龙傲天沉默了,决定在沉默中爆发。
杨安和夏依苦苦哀求,阻止他用蛮力拆走东宫大门的意图。
杨安怕主子门没拆成,把自己绞成肉泥,一天十二个时辰,视线愣是没离开过方子衿。
夏依到底是女子,方子衿身份又特殊,她主要负责外院打扫,方子衿出门才会跟着。
熬鹰似的熬了两日,杨安实在撑不住,假寐了片刻。
他只是眯眼一小会,方子衿就不见了。
杨安找到东宫,没像往日看见数蚂蚁的少年,顿时心急如焚,央着侍卫向陛下禀告此事。
林青青从天地坛回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被告知方子衿失踪的消息。
祭拜完天地坛,距离登基的日子愈发接近。
恰巧左相唐未寒找上门,献宝般把怀里揣着的图纸交到林青青手上。
“陛下,这是铜雀台的图纸。微臣为陛下挑选了二十名勇士,都是个中好手……”
唐未寒不说话则已,一说话便是喋喋不休。
林青青只能先搁置方子衿的事情,派影卫过去探明情况。
铜雀台是一处机关擂台,占地十里,乃太.祖所设。
每逢新皇登基,铜雀台便会开启一次。
太.祖立下遗诏,称自己把一生最重要的东西放置在铜雀台的机关阵中。
靖宣帝登基时,数千人入铜雀台,无一生还。
铜雀台再次开启之际,殷昊以身犯险,在里面待了三日。
所有人都以为殷昊死在里面的时候,他身披血衣出现,求见林夜然,上交太.祖遗物。
谁也没想到,太.祖最重要的东西是一柄三尺青锋。
剑上镌刻一道秘纹,无人能渗透其中奥秘,最终不了了之,这件神秘的遗物也被林夜然放在兵器库吃灰。
无论是原著,还是林夜然的人生经历里,都没有关于太.祖遗物的后续。
林青青不欲造成无谓的伤亡,开口婉拒。
唐未寒怎么也想不出林青青拒绝的理由,眼睛里的高光都暗淡了八分。
“陛下,这可是太.祖遗物,事关江山社稷,怎能如此草率?”
唐未寒焦灼万分,林青青的地位需要巩固,铜雀台再艰险,无论会死多少人,太.祖遗物非取不可。
不等唐未寒说出取舍之论和政治纲要,林青青抬眼说道:“若能稳固宣国万里江山,太.祖为何不传给先帝?太.祖坐拥天下,他最重要之物未必与江山社稷有关。”
唐未寒皱了皱眉,并不赞成林青青的观点,固执地献上铜雀台图纸。
“铜雀台机关已有眉目,既能取之,为何不取?”
林青青接过图纸,铜雀台是万鬼卫初代首领兼前任影首的牧崖,连同一位神造手所建。
原主在牧崖身边学了七年机关术,尚且无法堪破铜雀台的机关,自己就更不可能看破了。
林青青盯着图纸沉吟:“舅舅所言颇有道理,朕或许可以上铜雀台一试。”
唐未寒吓得直眉瞪眼,“陛下!铜雀台乃阽危之域,进入者无异于泥船渡河,一着不慎,万般不复!陛下乃万金之躯,怎可冒险!不可!不可!”
林青青手指划过铜雀台的机关图,“朕通晓墨家机关,铜雀台既有眉目,也不是不可一闯。”
唐未寒警惕地上前一步,不顾君臣之礼夺过图纸。
“臣僭越了!”
“还请陛下忘记今日之事!”
“臣告退!”
林青青望着唐未寒行色匆匆的背影,好笑地舒展眉目,片刻后,沉沉地叹了口气。
若非顾及忠皇党们的玻璃心,顾忌摄政王势在必得的野心,她更想一道圣旨摧毁铜雀台,让太.祖遗物永眠于地底。
影首凭空落下,半跪在地。
“主上,人已回到昭阳殿,但有一件麻烦事需要主上出面解决。”
林青青:“何事?”
“殿下摸死了萧小公子的宠物鸡,打伤玉华宫数十人,于太妃正带人赶往昭阳殿。”
林青青顿了顿,问:“摸死了什么?”
“小黄鸡。”
方子衿碰个活物,他自己都能疼得要死,会主动去碰小黄鸡?
“去查清楚。”
“是。”
先帝多疑,后宫妃子多不得善终。
于太妃是靖宣帝后宫唯一存活的妃子,也是殷昊心底的白月光。
萧小公子全名萧殷福,天生残障,无法直立行走,是于太妃和沈轻宏珠胎暗结生下的孩子。
于太妃对外宣称萧殷福是自己舅舅家的幼子,并将其收入殿中养育。
萧殷福性格毒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背后有于太妃和摄政王撑腰。
林青青跨出东宫的门,就看见了罪魁祸首。
方子衿身姿修长,容颜俊美,黑发如同上好的黑色绸缎,垂下的发梢泛着微光。
他低垂眼眸,眉眼萧索,似乎意识到自己犯了错。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都是命数……我警告过他们不要碰我,他们偏要过来,受伤了就哭,还告状。我们分明商量好不告诉别人。”
“杨安哥哥让我来找陛下哥哥帮忙。”少年弯着腰,轻声道,“小蚂蚁,那位哥哥会帮我吗?夏依说他只帮他的宠妃。”
林青青:“……”
“他不会帮我,我还是回去吧。”方子衿有了退却之心,抬眸便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人。
那人姿态散漫,冷冷看完全程。
“跟哥哥说说,哥哥怎么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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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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