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谢谢您载我过来嘿!”
随着一声清脆的道谢,一个扎着长马尾,背着浅蓝色双肩包的少女从一辆农用三轮车上跳了下来。
“没事儿,欸,你小心点儿别摔了。”驾驶座上的大爷看到少女蹦下来,赶紧伸手想要扶她一把。
等少女站稳后,大爷又指了指远处说道:“你沿着这条路往前,看到那棵大桃树了没?那里就是幸福村了。”
“好,大爷再见。”少女再次道谢后以远处的桃树为背景,拍了张自拍。
紧接着她就把自拍连带着幸福村的坐标发布到了自己的啾啾动态:打卡,山明水净幸福村,这名字一听就很幸福!——韩梅梅。
动态发布不多时,她的手机就频繁响起的提示音,刚发布的动态已经有了几百条点赞和留言。看来,这个叫韩梅梅的女生还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红。
忙着“营业”互动的韩梅梅留意到,原本要离开的大爷正在打量着她,有些欲言又止。她心道:莫不是大爷嫌自己这顺风车费了不少电,想开口要车费?
于是韩梅梅拿着手机问道:“是车费还没给吗?我没有带现金,扫码可以吗?”
老大爷听到这话赶紧摆摆手,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低声提醒道:“姑娘啊,他们这个村子对女娃儿不太好,你穿得好看又是独自一人,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啊。”
说罢,大爷又叹了口气,嘴里念叨着“造孽啊”之类的话,发动三轮车“突突突”地离开了。
韩梅梅听到大爷这么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米色毛衣外套的下摆刚好盖住大腿根部,毛衣下露出一截卡其色与咖啡色相间的格子百褶裙。毛衣里搭配的是浅蓝色的衬衫,胸前挂着一台单反相机,背上与衬衫同色系的双肩包,脖子上红色丝绒的chocker点亮了这身穿搭。
这不是妥妥的青春美少女吗?确实挺好看。
显然,韩梅梅不觉得自己打扮漂亮有什么问题。但大爷总归是一番好心,于是她冲着大爷远去的背影喊道:“谢谢您,您真是个好人!”也不知道那个大爷听到没有。
不过转瞬,韩梅梅就收起手机,摸了摸鼻尖,悄声嘟囔道:“但如果我现在离开,那可就亏大了。俗话说得好,富贵得从险中求呢。”说罢便往幸福村走去。
远看还不明显,韩梅梅走近了才发现这棵大得异常的桃树前还立着块牌坊。牌坊是木制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四个金灿灿的大字“三阳开泰”,搭配几近腐朽的底板显得尤其违和。
牌坊旁边立着一块巨石,石头拦腰处锁着一根婴儿手臂那么粗的麻绳,而石头上描红的 “幸福村”三个字历经岁月洗礼,已经有些斑驳。
“这牌坊上是不是写错字了?”韩梅梅站在牌坊下,抬头看着那几个字冒出些疑惑。但不到片刻,旁边枝繁叶茂的桃树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走过去伸手比划,发现这棵桃树的树干两人合抱都有些困难。抬头望去,满目皆是交错的桃枝以及枝头迸发着的嫩绿的新芽,透过枝桠很难看到天空。不难想象如果赶上花期,这桃树能开得有多热闹。
幸福村除了进村这几百米的主路是水泥路,往前就都是天晴扬灰,下雨粘鞋的泥巴路。
除了这棵大到离谱的桃树,幸福村的村口就再不见其他绿植和遮蔽物,站在牌坊下一眼就能望见贯穿整个幸福村的来婴河,视野十分开阔。
最开始听到“来婴河”这个名字,韩梅梅曾以为是村民赶时髦,起了个洋名字,在查清楚此“来婴”非彼“莱茵”后,她每次看到这个名字都觉得瘆得慌。
河的上游有栋三层小楼,高耸的围墙和黑漆漆的院门阻拦了外人窥探的视线。小楼的外立面贴着瓷砖,房顶除了太阳能热水器还有个金属的圆球。看起来显得精致华丽,但与整个幸福村的环境格格不入。
幸福村村民的生活范围,基本集中在来婴河左岸。离河不远就是片水稻田,许是前不久才插完秧,此刻田里看不见几个人,只有青青的禾苗在随风轻摆。
水稻田旁边零散分布着红砖砌成的平房,甚至还夹杂着一两间泥土草屋。总体说来,这个村子的生活水平不算很高。
河的右岸是片荒地,不见人生活的痕迹。没几间民居,倒是有几座孤坟。
过了荒地再往前,有一座不高却略险陡的小山坡,山上的坟都快比树多了。想来,这村子存在有些年头了。
右岸中下游,还有一大片芦苇荡。盘根错节的芦苇长得郁郁苍苍,与村头的大桃树遥相辉映。
因为幸福村地处偏僻,韩梅梅辗转进村的时间已经有点晚了。她端着相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居民聚集的地方去,只希望能在天黑前,找一户面善的主家借宿,休整之后再开始自己的拍摄任务。
但韩梅梅走了一段之后,却发现事实不如自己想象的美好。她经过的好几户人家,不是门窗紧闭,就是不见女主人。只有男人们或蹲或坐在自家门口,看韩梅梅走过的眼神,仿佛山上的鬣狗看到了食物。
这些目光让韩梅梅心里发毛,她不由得拢了拢外套,快步往村子更深处走去。
走过约莫四、五户人家后,韩梅梅终于在一间红砖房的门口见到了她在这个村子里看到的第一个女人。
女人的左脸颊长着一颗形状不怎么规则的痦子,整个人看起来精瘦精瘦的,有些发黄的头发拢在脑后,被随意地扎成一团。瘦得凹进去的脸颊,显得她颧骨尤其的高,细细的眉毛下是一双三角眼,看人时流露出的神态,带着些算计和不近人情。
她家的男人看外貌很明显跟她是两个类型的,男人的双手揣在袖子里,缩着脖子、骺着背,常年紧锁的眉头已经长出了川字纹,加上抿住的嘴唇和向下耷拉的嘴角,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窝囊的气息。
韩梅梅远远地打量着这两夫妻,总觉得女主人看上去不怎么好相处,便提脚离开,来到了小河拐弯的位置。
这边有间泥土草屋,屋门口坐着两个年纪看起来不大的男孩。他们面容相似,很可能是两兄弟。
泥土草屋前的这两人也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韩梅梅身上的人。他们此刻正满脸苦大仇深的表情,盯着对面那户人家。
他们对面是一座两层的青砖小楼,此时院门大开,很容易便看清了里头的场景。
小楼一层堂屋的门敞着,有个看起来只有5、6岁的小男孩躲在门板后,双手扒拉着门边,探出半个脑袋看着韩梅梅,离大门不远处的窗户半开着,一个瘦得脱了像的女人坐在窗边,凹进去的眼睛仿佛没有焦点地看向远处。
韩梅梅见这户人家只有女人和幼子在,放心了不少。当下便进了院子走到窗户边,想要跟女人打声招呼。
不料这女人看见有人靠近,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像是赶人。然后“嗙”地关上了窗户。
女人的不欢迎写在脸上,韩梅梅还没来得及做出更多的反应,倏尔察觉自己的大腿似乎被谁摸了。
那手沿着大腿内侧越伸越上,往自己的裙底探去。惊得韩梅梅急忙反手一甩,一巴掌呼向自己被摸的地方。
只听到“啪”的一声,韩梅梅甩了甩有些麻的手,回头却发现摸自己的,是刚刚还倚在门边的那个小男孩。
此刻他捂着手背,跌坐在地上,眼神阴鸷地瞪着韩梅梅,恶狠狠地说道:“我爹马上就来,你会留下来的。”
听到小孩的话,韩梅梅才意识到:之前大爷善意的提醒是有依据的。
想到这里,韩梅梅没由来地感到心慌,拔腿就往院门外跑。边跑还边回头看,生怕这家的男主人突然就从哪里钻出来把自己带走。
韩梅梅背着背包,端着相机一路狂奔。剧烈的运动加上惊恐的情绪,激得她脑门上浸出薄薄的汗,空气刘海一绺绺地耷拉下来。
为了逃命,别说形象管理,韩梅梅连擦汗都已经顾不上了。但真正令她窒息的是,她惊觉慌不择路的自己跑反了方向。
村子最深处的瓷砖小楼近在眼前,韩梅梅一个急刹,立马调头就想往村口跑。
可这一次门后的人早有准备,没等韩梅梅跑出去两步,黑漆的大门“吱呀”一下被打开,里面冲出来几个男人,堵住了她的去路。
最后出来的那人恶狠狠地拿起铁锹,往韩梅梅的后脑勺重重砸去。
韩梅梅的眼睛一闭,幸福村的天很快就黑了下来。
这里的夜晚实在是安静。月亮藏进云层中,星子闪烁在天幕,风跃过山间的树,拨弄着芦苇摇摇晃晃,却拍不散来婴河上腾起的雾。
整个村子仿佛沉浸在粘腻的时间里,静谧得有些不真实。
不过宁静很快就被打破,来婴河右岸的荒地里突然传来了 “咯吱咯吱”的声音,就像是尖锐的物体不停地挠着木头,间或还夹杂着一两声声嘶力竭的呼救。
隔着一条河的幸福村村民们却好像没有听到这些动静,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梦乡。似乎一到晚上,幸福村的时间就停止了。
渐渐的,那些奇怪的声音弱了下去,村里恢复了平静,只有不知道谁家的狗哼哼唧唧,呜咽着梦话,就好像这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晚上。
直到墓地里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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