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村长家?你进得去吗?”韩梅梅现在只觉得自己是那常山赵子龙,而村长家是让她七进七出的长坂坡。
程酒狡黠一笑,领着韩梅梅绕开了堂屋,说道:“堂屋我是进不去,但我猜这次不需要进堂屋”。
这话说得韩梅梅好奇心骤起:“咦?还没燃香就能确定位置了?”
“有个想法,不一定对。你等会儿跟着香过来验证。” 说罢程酒塞给韩梅梅一支香,转头就往一个地方走去。
韩梅梅持香等了一会儿才顺着香的指引,来到一间小屋前。
她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屋外劈好的木柴整整齐齐码了约莫半墙高,屋顶上竖着方形的红砖烟囱,敢情这是直接到了后面的厨房。
厨房里,程酒已经直奔灶台了。
村长家的灶有三口灶眼,呈品字形排列,最远的灶眼上架着一个五层的不锈钢蒸笼,有机玻璃的盖子上凝了不少水珠。
前面两口灶眼上都架着一口黑漆漆的铁锅,但是仔细看就能发现右边那口锅的边缘锈迹斑斑,显然是有段时间没用过了。
程酒挪开了生锈的大铁锅,从灶膛的草灰里刨出来个跟之前一样,裹着神篆、缠着墨斗线的棕色布包。
不过这个布包比之前那俩都要大得多,可见村长所求不少。
韩梅梅进来第一眼,就看到程酒拿着一根烧焦半截的枯枝,蹲在灶边拨弄着这个布包。
“还真被你找到了?它埋在灶里不怕被烧坏了吗?你怎么知道在灶里啊?”韩梅梅拿着香也蹲了过来,直接发出一键三连问。
待她看清包裹的尺寸,又忍不住惊呼:“嚯,这么大啊。”
还没感叹完香就迅速燃尽了,看来,程酒这次盲猜确实找对了。
“这玩意儿有这上面的神篆护着,寻常的凡间火烧不坏它,我也是请来了老君的三昧真火才能毁掉它。”
自己的猜想得到验证后,程酒心情似乎挺不错,顺手便给韩梅梅做起科普来:“至于为什么在灶膛里,其实很好猜。你还记得我们第一份神篆是在哪里找到吗?”
韩梅梅想了想程老三家的后院,答道:“程老三家的废井里。”
程酒循循善诱:“那第二个呢?”
“是帽子男家的房梁上,”刚去过的地方韩梅梅自然记得,她甚至还抢答起来:“难道跟五行生克有关?”
程酒点了点头,接着说:“井为水,房梁为木,水能生木。那么合理推测,下一个地方跟火相关。厨房里有明火,所以我就往这儿来了。”
听程酒这么解释,韩梅梅顺着他的思路往下发散推理起来:“火生土,我们之后要去的地方是不是跟土相关?在田里?还是在墓地?难不成在山上?唔,头好痒,奇怪的知识好像在袭击我的大脑。”
程酒看着耍宝的韩梅梅不禁笑道:“奇怪的知识钻不钻你的脑子,都不妨碍我们先烧毁它。”
说罢程酒燃香请火,将这布包又扔回灶膛,烧了个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眼见村长家的布包被毁,韩梅梅活下来的机会就在眼前了,两魂便想抓紧起身赶往找下一处埋着神篆的地方。
程酒双手撑着膝盖正要立起身来,却突然抽了抽鼻子,闻到背后似乎传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他下意识扑向韩梅梅那边,扯着红线就把还蹲在地上的韩梅梅拉到背后。
一把带着铁锈的菜刀几乎擦着程酒的鼻尖飞了过去,深深地劈进了灶台前的木质窗框里。
偷袭者甩菜刀一击不中,又开始砸起了锅碗瓢盆,却都被程酒找准时机一路躲避,还牵绳带着韩梅梅逃出了厨房。
韩梅梅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不轻,拍着胸口喘着气问程酒:“怎么?村长是什么年费SVIP吗?为什么待遇还不同?怎么烧他家的神篆就遇袭了?”
程酒则是趁机燃起香,一边警惕地注意着周围,一边抽空回答韩梅梅:“毁掉的神篆已经过半,想来是惊动了背后的东西,之后的行动怕是不会有这么顺利了。”
就在程酒与韩梅梅对谈间,混杂着草木灰的血腥味一波接着一波地袭来,空气仿佛都粘腻不少。
两魂周围的气场逐渐凝滞,冲着两魂挤压过来,仿佛要将他们就地吞噬同化。
程酒感受到氛围突变,捻着香吟诵道:“天地自然,秽气分散……”
但此刻的幸福村像是被封印在琥珀里,程酒念完咒,却发现周围的空气仅仅出现了轻微的波动,随后令人恶心的味道不断翻涌,两魂周围的气场恢复了凝滞的状态。
“难不成村子里还藏着防御的阵法?”眼见咒语不起作用,程酒心下了然,只怕幸福村还藏着秘密。于是他持续燃香,想要找到幕后主使的方位。
韩梅梅原本顶着莫名的威压已经快要招架不住地蹲了下去,可刚刚程酒诵咒后的瞬间波动,却让她感到莫名熟悉。
究竟是在哪里闻到过那个味道呢?
韩梅梅突然灵光一闪,猛地冲程酒喊道:“是重阳童子!程酒,你往堂屋那个方向打。”
韩梅梅话音刚落,程酒就燃香借三昧真火,往村长家堂屋的方向打了出去,对面也传来破空的风声。
两道术法在空中相撞,激起的烈焰烧穿了凝滞的空气。随后一阵冲击波向四周辐射蔓延开来,将程酒打飞出去。
“程酒!”韩梅梅还没来得及追上去看,就被红绳牵引着脱离了刚刚斗法的战场。
原来,程酒从一开始没打算正面迎敌,而是借着冲击波的力道,带着韩梅梅直接逃了。
只留下被限制在堂屋里,没法自由行动的重阳童子感应到逃远的两魂不甘心地吱哇乱叫。
程酒带着韩梅梅一路往来婴河冲去,直到逃离了重阳童子的攻击范围,才有些脱力地跌落在地。
随之落地的韩梅梅偷偷打量着程酒,发现他脸色愈加苍白,魂体更透明了不少。
看样子,刚刚的冲击波还伤到他了。
盯着叼着香,在地上躺成个“大”字恢复体力的程酒,韩梅梅道出了心中的疑问:“你刚刚借冲击波逃出来,为什么是往来婴河下游的芦苇荡来,我们不是应该找土吗?”
程酒没有说话的气力,只是摆了摆手,递给韩梅梅一支燃着的香,示意她看。
香燃起的青烟无风自动,竟直愣愣地朝河边飘去。
等到程酒稍稍恢复行动能力,两魂便跟着香的指示来到了芦苇荡,须弥香燃出的烟不再动摇,笔直通天,随后便瞬间燃尽,落下铅白的香灰。
韩梅梅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关节,迫不及待地问道:“咦?为什么呀?河边的芦苇荡不该算水吗?为什么不是山呢?”
程酒没急着回答她,而是找了块相对干燥的地盘腿坐下,才对韩梅梅说道:“你读过书,应该听过一句话,‘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易经》里的,这我听过,但这跟我们要找的土的关系是?”韩梅梅看着眼前这片芦苇荡,还是不太理解程酒的意思。
程酒对韩梅梅招了招手:“来,先不急,坐下聊。你之前说山地其实也没错,坤与艮都是土,但一生一死。我们真正要找的是死地,所以不是东北边的荒山,而是西南边的芦苇荡。”
韩梅梅一听这话,指了指芦苇荡,又指向右岸的墓地和荒山,一脸惊讶地反问:“是这芦苇不够有生机吗?还有比墓地更死的呢?”
再望向程酒,却发现程酒没有急着回答她,而是低下头调节着呼吸。
片刻之后,程酒再次抬头看向韩梅梅说道:“进了墓地的死人,还有人记得,有人祭奠,还可以等投胎,等轮回,这算什么死地呢?真正的死地,是你活着的时候,把你困在这里,生啖你肉;待你死了,敲骨吸髓,拿走你转世投胎的机会,转换成自己升官发财的踏脚石。”
程酒的话让韩梅梅不自觉地抱紧双臂摸了摸胳膊,她潜意识里认为程酒的话有些极端了,便下意识反驳道:“不至于吧,资本家榨取剩余价值还会找一个‘福报’的借口呢,无缘无故把人利用到死,这事儿也太不要脸了些。”
程酒的视线越过芦苇荡,仿佛看向很远的地方,轻声回答道:“不是不要脸,而是既得利益者的习以为常。这一点你不是很清楚么?韩梅梅小姐?”
这声称呼一出,程酒也顺势收回视线,直视着韩梅梅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还是说,我应该称呼你韩续先生?”
随着程酒这句话话音刚落,月亮仿佛跟他商量好了一般,从浓厚的云层里好奇地探出头来。原本月黑风高的天幕仿佛被谁凿了个洞,借了些光。
不知道是被月光照的,还是身份的秘密被揭露慌的,韩梅梅的脸色是比之前更甚的一片惨白。
哦,现在该叫他韩续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少女的声音褪去,略为低沉的属于男生的嗓音响了起来。这个声音搭配韩续这一身“青春美少女”的打扮,属实还是有些违和。
“不夹了?”程酒边说边递过去一张印着照片的校园卡。
照片上的人一头板寸,五官跟之前的韩梅梅别无二致。照片一旁写着学籍和姓名:余兰医科大学YL210级,韩续。
韩续接过卡看了看,笑道:“原来是校园卡暴露了我。”
可下一秒,程酒说的话就让他笑不出来了:“不是校园卡。从你踏入幸福村地界的那一刻起,我们就知道了。不单是我,整个村子,参与活埋你的所有人,都知道你是男的。”
盘腿坐着的程酒,左手托着腮,手肘撑在膝盖,右手随意地搭在膝头。他歪着头看向韩续:“你还是坐下我们再聊吧,抬头说话颈椎很累。”
程酒的姿势让韩续想起跟他的第一次见面,他也是差不多的姿势,托着腮、歪着头,耳垂上的痣鲜红欲滴,蹲在坟头墓碑上打量着自己。
1、“天地自然,秽气分散”——引自净天地神咒
2、“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引自《周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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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这福报给你要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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