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相何看到林宗离第一眼，脑子里面系统发出尖锐爆鸣：

[警告！]

[玩家APR数值在0.31秒内无征兆上升，激素综合系数超过阈值！请玩家确认是否退出游戏，如在三秒内没有回复，根据用户协议第三条第3.8款第（192）项，为确保玩家安全，系统将启动自动退出机制！]

[倒计时开始！]

[3——]

[2——]

林宗离，好久不见。

[1]

“否。”

自动退出机制被强行中断，系统被迫偃旗息鼓。只有体征监视程序因数值超过安全上限而不断闪烁不详的红光：

[滴！]

[滴！]

[滴！]

五秒钟过后，数值从峰值回落，陡峭地滑落至正常范围内。

在整个过程中，陆相何的的目光始终定在林宗离脸上，眼瞳幽深、像凝着风暴。

如果此刻有人看他会分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像是久别重逢的依恋怀念但又远比那更浓稠沉重，他似乎迫切地想要靠近他，拥抱、或者杀死，趋近于动物想把猎物撕裂然后吞进肚子里的本能。但知道自己不能，因而竭力控制住自己，只允许自己远观。

在系统提示的几秒钟内，他甚至忘记呼吸。

直到回复系统的那一刻，他才猛地呼出一口气，心脏卡着程序的每一个“滴”声重重地跳动，血液泵出，如炽热的岩浆冲刷着血管涌向四肢百骸，他站在那里，如身处地狱一般燃烧。

贪恋、痛苦，系统对这些人类情绪无从分辨，但后台程序对人体数值有着综合判断，陆相何的生物活性物质指标并不唯一，类似的数据曾出现在其他玩家身上过，短时间内激素分泌、体温飙升，在这种极其剧烈、波动明显的情绪出现几秒钟后，94%的玩家的举动是疯狂的杀/戮……或者做/爱。

而此刻林宗离对此一无所知。

五分钟前，他刚宰了两只猪和一个人，后者和前者的区别不大。

是盂县的富豪，修桥补路的大善人，他们在他河道旁的生祠边截住他，被抓时他正在轿子里压着两个十二岁的小孩儿，黏腻的汗液和口涎搅合，布料里溢出白花花的皮肉。

剖起来的手感和猪很像，刀尖从胸膛刺入，柔软、融入，刺破后被不舍地包裹住，一路下划，轻微的被阻塞感，至腹部、圆润的肚脐。先溢出的不是血，是油腻的脂肪，混在淡黄的组织液里，然后腥臭的鲜血才猛地喷出，溅了林宗离半身，又顺着石面滚落，和湿泞的泥土混在一起。

他因惊恐和疼痛而挣扎、扭动，被绳子勒住的嘴里发出不堪的尖叫、和混乱不清的词句——和很多时日的半夜里从他宅子里发出的声音很像。他手脚被紧缚、四肢大张，哭泣、恳求，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丧失尊严，扭头时看到那只双目圆瞪的猪，他像在照镜子，以为看到自己。

林宗离开始考虑割断他的声带时，死气终于蔓延到他的脸上，他的心脏认清形势停止挣扎，疼痛感消退、他渐渐感到窒息，于是张大嘴更猛烈地吸气，但空气徒劳地进入他的体内而不进行任何作用，于是红润的血色褪去，他无意识地抽搐了几下，归于静止，瞳孔扩张，那双眼珠的神色变得暗淡、如同两颗廉价的珠子。

林宗离垂眼看着他，半晌，抬手附在他的眼皮上，轻轻带着它们合上。

他站在庙前，身后红幡飞扬，身下血水流了一地。涂金的雕像在高台上微笑，垂目看着安然不动的祭品。

我做了一件好事，他面无表情地想，帮助他脱离世俗的**，我给了他永恒的平静。

陆相何身边的小厮看着浑身浴血、如同从修罗地狱中攀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的林宗离，惊恐地想要发出尖叫，但在他张嘴的同时，陆相何抬手按住他的下巴利落地扣了回去，而后手掌反转将他的嘴巴牢牢合上。

“嘘。”他低头看他，神色已恢复往日的温和，“噤声，别怕。绕沟渠走，我在这里守着，不会有人发现你。如果一个时辰后没有等到我回去，去府衙找赵招，让他带人来这里，告诉他……我们找到清风寨的山匪了。”

“而在此期间，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他望着人，目光清明、又带着一点压迫感，“明白吗？”

陆相何身上有一种气质，像缓缓流淌的河水，能承载、包容一切，是那种会让身边的人很有安全感的人，那种弱者会寻求帮助的对象。因而几乎在他开口的瞬间，他就对人产生了一种难以抵抗的说服力。

小厮反应了一下，闷声点头。

陆相何松手，看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后，巡视四周，从侧后方绕路、悄然翻进院子里。

院内安静，他听到林宗离在跟人交代什么事情，再过一会儿，人声散去、脚步声响起。

林宗离进入院子后，将院门掩起，随后边走边随意地将身上衣服脱下，扔在一边。雪白的肉/体从深色的衣服中剥出，大片血渍粘在腰腹部，像是刺在身上的诡异图腾，随着他的步伐扭动，衬得肌肤更白，仿佛一尾刚刚狩猎结束在海底用手指撕开猎物咽喉而后化人上岸的人鱼，双脚赤/裸地踩着地面，自由而无所谓，不受世俗规则束缚，有一种邪异的美感。

他洗澡洗地很粗糙，正午日头正好，温度还暖，他就在院子里用瓢从桶里舀水往身上泼，血水被冲去，阳光下他的身体泛着一层蜂蜜色的光泽，水珠滑过肌肉的纹理，肩颈的线条流畅漂亮，肩胛骨随着动作微微突起，腰线收窄双腿修长，有一股健康而性感的食欲色彩。

陆相何站在暗处阴影、林宗离的视觉盲区里，隔着一层破旧的纱帘幕布，欣赏这仿佛维纳斯诞生一般的景象，喉结微动，无声地吞咽。

林宗离没有看到他，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说不上来，他忽然感觉到一点莫名的不安，那种不安不是来源于对危险的判断，而更像是一种骨子里刻下的应激直觉，就像是猫听见水声，在靠近前浑身的毛就已经耸立起来。

水滴顺着他的大腿无声滑落，他顿了一下，俯身拎起地面上的一把剔骨刀，在直立的瞬间，冲着来陆相何的方向直直甩了出去！

陆相何看清他的动作，但没有闪避，像是知道那把尖刀不会射中自己——而它，果然也没有，只是顺着他的脸颊擦过，很近，甚至横切下一缕鬓发，但终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伤痕。

“叮”的一声，很深地切进他耳后的墙壁里。

他们相见的第一面，在相视或交流之前，先发生的是一个杀气四溢的警告。

刀身反射的银光有一瞬照亮陆相何眉眼，像某种月光下的水墨画，淡而柔和，睫毛浓密，衬得眼内如同拢着一湾清泠泠的潭水，一眼望去，月白风清、春水桃花。

林宗离隔着晃动的帘幕看向他。他看人的目光和常人不同，像是久处高位的人，习惯性地微抬着下巴，眼睛半阖从眼底扫视，带着目下无尘的睥睨。有一种无所谓的淡漠，但停留在陆相何脸上，并没有轻易滑过。

陆相何与他对视的瞬间心下一沉：你不记得我。

林宗离，你怎么敢、怎么配、不记得我！

他几乎在一瞬间涌出杀意，垂在身侧的手指无声地抽动，像是下意识地想要捕捉什么东西，但又被自己强行控制住。

他竭力放缓自己的呼吸，直到耳边的轰鸣声停止。

也好，他心想，这次的先手在我。

林宗离脸上的血渍没有清理干净，顺着眼尾血泪似的滑落下来，像一幅悲悯垂泪的圣母像，但有一种肆无忌惮的邪气。然后，那双漂亮的眼睛忽然对着陆相何弯起来，带着一点琢磨的意味，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没有擦干身体，径直拿过一边的外衫披上，脖子往下露出一小片瓷白胸膛，腰带随意一系，穿得像件松松垮垮的浴袍。

“别动，”他走向陆相何，声音带着一点笑意，“你的脸生得很和我心意，我不太想让那把刀破坏这份完美。”

陆相何按照他所吩咐的，丝毫未动，表情十分诚恳地对他说：“我没有恶意。”

他的声音很温和清越，像古朴乐器被时光打磨后才能发出的声音。

林宗离心想，一把好嗓子，你待会儿说出的话最好能和你的声音一样好听。

“我知道，”外衫布料很薄，被林宗离身上的水渍打湿，十分帖服地粘在他身上，勾勒出身体的轮廓，走动时□□露出隐秘而暧昧的阴影，“不然你的脑袋现在应该已经碎掉了。”

“会是很轻的一声，‘哧’，就像一张纸被撕裂，但应该很快，”林宗离对他眨了眨眼，仿佛两人在说什么有趣的悄悄话，“你不会感觉到什么疼痛。”

他走到陆相何面前，抬起胳膊，手指隔着一小段距离顺着陆相何脸部的线条慢慢向下抚摸，最后落在他的衣领上，很轻地捻了两下，而后饶有兴趣地挑起眉头，“这衣服的料子很好，据我所知周围百姓可不太能穿得起，所以你是……”他的手指上移，掌心虚虚扣在陆相何脖子上，语气很轻，像在叹气似的拖出一点尾音，“来抓山贼的吗？”

他抬起眼皮直视着陆相何，眼睛轮廓在这样的角度里显得圆钝，有一种近乎动物似的纯真，但他的五指开始慢慢锁紧，扼住陆相何的喉咙，逐渐将他控制到微微有些窒息的地步：“五十七息，你就会死掉。好孩子，乖一点，说实话。”

陆相何看着他，神色并不紧张，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许他们此刻靠的太近，林宗离感应到他的的喉结贴着自己的掌心上下移动了一下。

然后陆相何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无奈的笑容，他说：“我这样身份的人，似乎身边应该跟有仆从。所以……”他轻微停顿了一拍，语气依旧温和，仿佛说的并不是威胁人的话，“你还有两刻钟的时间。”

林宗离盯着他，脸上的笑意更深，像一个完美而标准的露齿笑，却又一种嗜血残忍的意味。同时，他手腕内侧的青筋微微一跳。

他不接受威胁，下一秒，他就要杀了他。

系统369一上线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景。

369:？？？？？？？？

369:！！！！！！！！

不要啊！我的宿主要杀了我的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