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我们终于重逢了,公主。"
山景旖旎,花谢花飞下,沈自寒眉梢弯弯,一双桃花眼春光流盼。
桃瓣飞籁,他瞳中澄澈映出道娇俏倩影:
少女呆呆站着,湿漉漉的发丝搭在额前,点翠流苏垂坠双耳,一对杏眼秋水滟滟,恍若月下蛟花自镜中而来。
沈自寒凝视着她。
一身明显陈旧的桃金纱裙,恍惚让他记起幼年角隅深潭,少女朝落水的他迎面递来桃花枝……
待他抓住桃花枝摸上岸,抬眸望见的,正是这一身桃金纱裙。
经年往日,素白的脸再次泛起红晕。
此刻,隔着春光而望的,正是日思夜想、少年所爱。
“公主放心好了,此人啊……”沈自寒仰头背过手,似只枝头跳脚鸟。
“该死。”
他笑得更灿烂些,语调随意又张扬,若春风送暖,吹得千紫万红开。
孤山千灵看着沈自寒,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个音。
显然还沉浸在“惊天动地”的余潮中尚未回神,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沈自寒见她这副模样,强忍欣喜,微微皱眉,很是担忧地小心试问:“难道公主不喜欢此物?”
此话一出,孤山千灵连忙摇头:“不……”
才说出半个字,沈自寒便若有所思地抢声:“哦~,那公主定然是喜欢在下吧!”
语气一扫低落,纯真无邪的脸上分外雀跃。
“咳,咳!”
孤山千灵被呛出声,意识到自己正拉着对方的手,连忙松开,解释。
“我,我是想问沈将军你,究竟是不是这半块镜佩的主人?”
毕竟镜坠这玩意儿,不像是塞外之物。
沈自寒闻言,瞥见孤山千灵通红的耳根,嘴角微勾:“公主所言……”
他俯身靠近,边软着语气边敛起笑意,颇无辜道:“当真只是这样吗?”
孤山千灵对上沈自寒的脸,呼吸一滞,心中莫名紧张。
“是,是。”
“是!”
凑近的脸倏忽远离,传来沈自寒斩钉截铁的回答。
“什,什么?”
孤山千灵怀疑自己没听清。
“在下正是这半块镜佩的主人。”
这下听清了,孤山千灵整个人瞬间发凉。
“不过随心一捡的破物什罢,如今已是公主的,公主还问来做甚?”沈自寒撇了撇嘴,目光幽幽,语气懒散。
“随手,一捡的?!”孤山千灵心口一颤,悄声重复着。
“对啊,在下幼时捡的,看着好玩儿,如今公主想要,给公主好了。”沈自寒不知何时已拾起地上的假面,他一根手指挑着假面转起来,不以为意。
闻此,孤山千灵莫名松了口气。
沈自寒偷偷打量着孤山千灵的神态,话锋一转,摆出副殷勤模样:
“那,公主到底喜不喜欢这信物啊?”
他闪起孩童般期盼的目光,半撒娇似,活像只可劲摇尾巴讨夸的小黄狗儿。
孤山千灵虽有些意外,可也如获至宝般落下颗心头大石。
她双手环胸,不禁感叹:
还说什么嗜血罗刹呢,看来这沈自寒不过是只傻呼呼的天真可爱小狼犬嘛。
“喜欢喜欢,可喜欢了呢!”她转了下眼珠子,笑着回应,并不打算告诉对方自己在寻物追凶。
首先呢,是觉得不能被人发现自己失忆。
再来嘛,便是觉得,对沈自寒这么个冒着傻气的纯真小少郎来说……
没,必,要!
孤山千灵思索着,心里满意得美滋滋。
谁料下一秒,耳边再次响起明亮的笑声:“既如此,那公主定然也喜欢在下了!”
“嗯?!”孤山千灵笑容僵住,眼里半是震惊半是尴尬。
她浑然不知自己的所思所想早已通过一言一行被某“纯真小傻子”尽窥眼底。
沈自寒求知若渴般看向孤山千灵,嘴角扬起,半委屈又半逗弄似。
“啊,我……”
孤山千灵双颊飞红,正欲开口,肩头忽然被披上件鸦云玄缎大氅,熟悉的桃花香扑面而来。
她听见沈自寒俯身耳语:“公主还是先仔细仔细身子吧。”
轻俏又勾人的少年声色生出几分别有的缱绻,缠绵入耳,蔓延至脖颈处,孤山千灵顿觉一股烫意灼得自己好不自在。
沈自寒窃笑出声。
“谢,谢谢。”孤山千灵红着脸,无措地低头应道。
她觉得自己似乎,错了……
眼前人好像并不是只纯良无害的小狼崽。
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几声嘈杂。
“禧宁小王爷因为公主被沈将军伤了!”
众人从四面八方窜涌而来,其中几位侍从将痛苦万分的禧宁小王爷从地上扶起。
一时间,孤山千灵有些不知所措。
“千灵公主真是不知廉耻,这这这算怎么回事!”人群中有贵妇站出来指着孤山千灵骂道。
孤山千灵顿时意识到自己披着沈自寒的衣物,拿着沈自寒的腰佩,还湿着身子……
她急忙推开面前的沈自寒。
“我不是,这衣物!”话半,她被众人打断,“难怪从前会被狄夷退婚,压根不是因为当年青鸾大街的意外,而是因为狄夷大王早就知晓公主作风不堪!”
在这起哄间,沈自寒意味深长地看向孤山千灵,问:“公主有婚约?”
什么鬼,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孤山千灵云里雾里的,一边干着急一边又半猜半想地思索着“退婚”之事。
她心中诧异:
难不成自己是在出事前被强行按头跟什么狄夷大王定了亲?
可她年岁尚小,纵使已在床上昏迷了好些年,听婢女们说,如今也才十六啊!
这,大京皇帝不会如此畜牲吧……
何况,何况她不过有名无实的草包公主一个,更别提年纪小身无二两肉。
狄夷大王娶她,非旦无法充盈前朝兵马,更难说充盈后宫美色啊。
“定然不是这样的!”孤山千灵矢口否认,但在对上大家视线的那刻,又不免心虚起来。
“我,我今日……”
细白的手指攥紧下裙,心脏怦怦作响,她看了眼沈自寒,干脆一鼓作气道。
“是为了追凶!”
“追凶?!”
此话一出,人群中轰然大笑。
“湿着身子,挨着男人追?”
孤山千灵闻言,脸更红了,她又气又急,正想解释,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
“是禧宁小王爷不敬公主再先,他强迫公主与女奴斗招,不死一人不罢休,敢如此草芥人命,难道有‘耻’吗?敢如此辱没公主,难道会‘廉’吗!”
此话一出,众人哑然。
“少狡辩了,沈自寒,你,你重色轻友!”禧宁小王爷捂着伤口仰头,拼命喝道,声音又怒又怯。
“你居然为了个草包废物伤我!”
此话一出,沈自寒蓦地大笑起来,引得众人害怕。
“你,你笑什么?”禧宁小王爷不解,虚张声势道。
沈自寒挑眉,忍俊不禁似歪了歪头,朝地上人顽劣一笑:“谁是你朋友了?”
“一个腰佩而己,给你碰得,也给公主碰得。我赫赫军功,比你禧宁王府顶上的瓦片还多!”
他眼里闪过几分戏谑,若有似无的杀意蔓延开来,令人胆寒。
“想与我深交之人多如牛毛,少自作多情了。”
禧宁小王爷脸颊抽动,直指孤山千灵,大吼:“那,那小爷我跟她都与你无关,你凭什么帮她刺我?”
沈自寒好看的眉眼轻挑,倨傲又不羁:“因为她这个朋友,我认了。”
孤山千灵愕然抬头。
正当此时,气流骤涌,她瞥见禧宁小王爷猛地站起,拔出胸口的剑冲向自己。
“你个下贱的遗孽,一命还一命!”
尖锋闪着刀光,孤山千灵杏眸骤缩,呼吸顿时凝于空中。
“噗呲——”
闷哼夹着血液喷溅而出,她心脏一抽。
沈自寒挡在她跟前。
“沈自寒!!!”混乱间,孤山千灵下意识冲上前,却被沈自寒叫住。
空中弥漫开血腥味,沈自寒缓缓后转,一身玄衣凛然于流风中。
孤山千灵正欲伸出的手蜷了蜷。
“公主……”
春色无边,沈自寒哑然失笑,俊美的眉眼间凝着几分风流,绝艳诡厉。
他嘴角吐血,似枫胜火,浸染了整件衣赏。
“原来是要寻凶啊,在下帮你。”
动情的声音响起,一双桃花眼在朦胧中似真似幻,还是那样笑着,笑得纯真,笑得张扬,笑得明媚。
孤山千灵痴痴盯着,忘了眨眼,脑中浮现得只有眼前一抹胜景春色,几乎无意识地,不加思索地,脱口应下:“好。”
“噗嗤!”
与此同时,沈自寒不觉笑出声,孤山千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
独她一人的追凶小队,就这么……
莫名收了个天降美队友?!!
孤山千灵感觉自己被操纵了,但没证据。
她皱眉抿唇,目光穿过散乱的人影,颇担忧望向沈自寒。
哪知此人一副不知艰苦的期待神情,气定神闲。
孤山千灵不禁懊悔起“美色害人”啊!
可下一秒,她又想到沈自寒有德有貌,技高人帅……
“咳咳!既如此,那……”孤山千灵恢复神色,清清喉咙,正欲放声。
一道陌生又威严的声音突然传来。
“成何体统!”
来人黄袍加身,震得在场之人纷纷蹲下:“皇上圣安。”
闻此,孤山千灵学着众人蹲下,低眉:“父,父皇圣安。”
她想起方才皇帝那声,内心忐忑不安。
黄袍随其主人的步子一摆一荡,孤山千灵头上盖来大片黑影:
“灵儿将将病愈,方才可是受了委屈?”
她抬眼开口:“儿臣方才与禧宁小王爷起了争执。”
孤山千灵看着满脸温和的皇帝,想起自己在别人口中娘不疼爹不管,人人避之的形象。
“禧宁王早逝,府里全仰仗禧宁福晋打理,难免疏忽教导。这小子顽皮,灵儿放心,父皇会代其母罚他。”皇帝挥挥手,身后的侍从走到人群中,拖走禧宁小王爷。
孤山千灵隔着皇帝,望见沈自寒正被几个太医围着,欲言又止。
沈自寒个儿高,脸上痛苦的表情一清二楚。
“沈将身强体壮,太医会让他无恙的。”皇帝顺着孤山千灵的目光回头,意味深长道:“灵儿与沈将之间,关系不错。”
孤山千灵默然,却不自觉地笑起来。
无人发现她正认着沈自寒口中的唇语——
“既如此,那公主可别想甩掉在下!”
“咳咳!”
她想起被皇帝打断的话,在心里自己接回去:
“既如此……”
她想象起沈自寒打退堂鼓的模样,笑意更盛。
“……既如此”
“那你也别想半途扔下我!”
孤山千灵犹豫了几秒,正要跑过去,一截宽大的黄袍袖立马将她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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