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杀心

沉闷的痛楚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仿佛全身的骨髓皆被人狠狠钉住。

江无寒垂坠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只觉一阵恍惚一阵清明,胸腔中的干涩之意不减。

在粉身碎骨的沉坠里,似有一束微亮的光正牵引着自己。

耳边鸣声作响,外界的一切全然听不清。

他欲挣扎一番,却再度被沉覆进如沉铅般的境遇里。

***

临案前。

建璟帝正把玩着手上的扳指,而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褚月。朕知晓这个江无寒不好对付,在情急之下应以自保为先。”

“可这大急当前,我朝正是用人之际。他冷不防挨你这致命一剑,真不知能不能撑得过去。”

祁昱之目色冰冷,他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语气低沉而又沙哑。“圣上。那一剑倒也非臣之愿。”

“有人在御赐之酒中下了药。”

此话一出,建璟帝脸色一阵的发青。

不知为何,受伤的分明是江无寒,眼前的祁昱之却给人一种比江无寒脸色还要差的错觉。

“好啊。都到了家国之难的地步了,还有人在这个梁子下动手脚。是嫌我朝还不够乱么!?”

他愤愤地拍了拍案。

“祁卿。你可知晓是何人所为么?”

祁昱之冷冷一笑,他摇了摇头,而后神色再度变得阴冷。

“圣上勿忧。此事,臣自会亲自讨个说法。”

建璟帝不由得一叹。“朕知晓你对家国的一片赤诚之心,见卿遇如此之事,朕也只觉一阵的心寒呐。”

祁昱之望着窗外的浓云,而后陷入了沉思。

他肃声道:“不出三日。”

“此事定会有一个了断。”

***

次日正午。

几个侍女急匆匆地提裙向宣政殿跑去,险些和迎面而来的小太监撞到。

全皇宫上上下下凡是与那坛酒有关的人,皆被锦衣卫的人从头到脚搜寻了一番。

众言纷纷,所有人都极力让自己和这件事完完全全的撇清关系。

后经过严格的审查后,终是查出了些蛛丝马迹来。

经手此酒的宫女名唤青儿,自幼就被卖到了宫里做杂役。

因近来此人行迹鬼祟,自是引起了嬷嬷的注意。锦衣卫在搜寻其宅室时,于角落处发现了类似于药物的粉末,与那酒中之物相对,恰好一致。

当拉到此人审讯时,也是一言不发,以至于牵连了一众人,最后就连整管酒窖的小厮也被一并处死。

可这案破的太快,也太过顺利了。

祁昱之欲寻到其与八王爷交涉的证据,却是一无所获。

次日早朝时,涉及的官员们也是匆匆将此事做了个了结。

众人只得暗自祈祷这临枳阁阁主能快点醒来,如若不然,圣怒但起,指不定会牵连到多少人。

而看着不远处含笑而立的八王爷,祁昱之只觉心下一阵的发麻和恶心。

此时他才明白,若想要让其付出狠重的代价,明察是绝对靠不住的。

***

数日后。

是夜。

明烁星火也随之沉默。

极暗的昏室下灰色的尘粒起伏不定。

晁舒对着眼前人规规矩矩的作了一揖。

“主子。您差我办的事儿已然尽数处理好。”

祁昱之淡漠地“嗯”了一声,而后让人下去了。

随着鞋履沉重的踏入,暗室内令人刺骨的回音不绝。

待到晁舒将门关闭以后,铁锁摩擦着朽木发出可怖的吱呀声。

那最后一点的光线也全然被掩盖。

着眼是一面因潮热而发了霉的墙面,腐朽的空气有些刺鼻。

一个身着玄色紫纹锦衣的男子倚靠在那里,只是此时衣物已破烂不堪,浑身都已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他被人锁了手脚,此刻昏迷在阴暗的角落。

祁昱之阔步地走到人的跟前,没有一丝犹豫地上前狠狠一踹,那人才皱着眉头缓缓睁开了眼。

看清来人后,病意的目光一对,近乎癫狂的笑声再度传来。“褚月。若是想见我,倒也不用这般大费周章。”

祁昱之居高临下、且十分不屑地看着人,仿佛在盯着某个阴暗角落中的死鼠一般。

他温润一笑,而后慢条斯理地拿出身上的匕首,十分利索的朝着人心脏的位置狠狠捅了一刀——

***

三日前。

正是群臣散朝之后,建璟帝命祁昱之留下,一刻后偏殿面君。

祁昱之目色沉重地负手踱步于大殿前,在等待中理智地分析着近来发生的一切。

建璟帝那日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江府门前,此事已经一目了然。

八王爷居心叵测,偏挑了那个时候将建璟帝引来,正是要落实他的一些莫须有的罪名。

想人那日惊愕的模样,大抵也是没有料到自己会这般狠。

如若从前对于八王爷所做的一切只是反感恶心的话,那么这一事件,则是第一次如此狠厉的引出了他藏于心底的杀意。

待建璟帝用过点心后,已是日照当头。

君臣二人于凉殿中一会,再度谈论了诸多事宜。祁昱之旁敲侧击地将下药一事点明,建璟帝却在此时开始犹豫不决。

纵使再不济,八王爷也总是自己的亲弟弟,经历了九年前的战火后,那人身体就已经每况愈下。虽如此,随着年纪的增长,建璟帝也就越来越下不了将其赶尽杀绝的狠心。

祁昱之只得模棱两可的挑明了自己的立场。

江无寒再如何都是自己的仇家,至于己身之虚名,自然是比不上家国大义所重要,对这件事的态度即刻转变为了不以为然。

建璟帝听罢不由心情大悦,因祁昱之以身试险功不可没,便再度赏赐了一众财物,但皆被人以国乱当前、不可再另支用度增添负担而婉拒了。

***

两日前。

着眼天幕已晚,在沉沉的夜色中,零星的灯火映着昏暗的街道。

晁舒着一袭夜行衣同一个身形羸弱的人立于暗影下,那人的嘴角正勾着一抹笑意,仔细看来,竟有着同八王爷郑子瑜一模一样的脸。

他看到晁舒的手势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进了王爷府。

***

而于当下,在深幽的暗室内。

八王爷心口受了一刀后,却依旧好似是没有痛觉一般,病态地扯出一抹笑。

因手脚皆被锁链捆着,他有些艰难地仰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音调破裂难听。“褚月。江府那一剑下去,想必你要痛心不久吧?”

祁昱之回之儒雅一笑,深邃的眸未掀起任何波澜。他不紧不慢地将那匕首抽出,再度极狠地捅向人的腹部。殷红的鲜血流了一手,他有些嫌弃地甩了甩血珠,语气肃厉冰冷。“痛心?没什么好痛心的。”

他站起了身,指尖的血珠随之落到了地上。此刻背对着人,语调却好似闲庭散步一般随意。“谭依是你府中的爱妾吧。听闻八王爷生前最疼爱的就是她了。”

八王爷极为痛苦地嘶——了一声。“谭依?”听到这个名字后他瞬间冷汗倾下,耷拉着头无力地看着他。“你对她做了什么?”

而后他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生前又是什么意思?本王…还没死呢。”

祁昱之“哦”了一声,后纯然一笑思索道:“忘了告诉你。她啊,已经死了,尸块也不一定能凑的齐。大抵会和你葬在一处吧,倒也不算高攀。毕竟,王爷所做的事可是要龌龊的多。”

他此时才回了身来看,眼中暗藏风暴且没有一丝怜悯。“你还不知道吧。八王爷郑子瑜昨日夜里暴毙府中,今日连尸身都恐已埋了。”

八王爷心下一沉,此时才撕下了伪装,露出极为可怖的一面,他使劲浑身解数愤怒地喊道:“祁昱之!本王明明还活着?!你寻了何人来做替身!皇兄是不会信你的!”

祁昱之冷冷一看。“还想着你的皇兄啊?倘若你当真对大晟一片忠心,这些年又怎会在暗中私贩军火。”

他拿着匕首在人的脸侧轻轻划过,随后再度停到了胸口的位置。“从前觉得恶心,懒做理会。不想有人却非要来试探我的底线。”

八王爷空洞的双目此时恶狠狠地瞪着,因身上失血过多已然有些讲不出话来。

他在此时似乎才抛却了其他的幻想,见自己的计划早已败露且毫无挽留之地,才下了一心求死的决心。“要杀…就杀。”

祁昱之手上突然发了力,用刀将人胸口的皮肉完全撬开。“杀了你?那不是太过便宜你了。”

他的语气已然冰冷阴蛰到了骨子里。

“江无寒若是有什么事。”

“我要你全府一同陪葬。”

***

晚露欲坠,吹的人一阵寒意,门外的晁舒直直站到了后半夜,才等到了主子出来。

吱呀的门再度打开时,浓重的血腥气迎面而来,祁昱之满身的血,目色平淡地走了出来。他随意地将腕上的血迹一擦,而后将已然被血浸透的匕首扔给了晁舒。

“晁舒,你去处理一下。”祁昱之语调轻松。“我回去沐浴更衣,明日还有早朝。”

“是。”晁舒规矩作揖。

他待到祁昱之走远后才再度返回到了暗室中,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到讲不出话来。

只见破墙边的人早已断了气,只剩下血肉模糊的森森白骨,已经难以辨认出人形。

破碎的内脏与黑血一同流了满地,那人的表情极为可怖狰狞,仿佛看到了超乎认知以外的惨烈。想必郑子瑜生前是忍受着剧痛,亲眼看着自己的五脏六腑被一个个捅碎的。

晁舒被这浓厚的血气冲晕了头,他瞪大了眼,只觉腿脚一软,堪堪地跪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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