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心口处破裂的痛意扭曲破碎，仿佛连呼吸都是沙哑嘶麻的。

江无寒只觉神离了许久，意识模糊之处，皆是一片苍白。

这是他昏迷的第三天。

恍惚间只觉干燥的唇已有些破了皮，喉咙被体内的无名之火烧到干涩。外界的声音才随着耳鸣般的作响再度传来，是炉边沸腾的煮药声。

温润的汤药附着于唇边，江无寒本能地将其咽下。似有一人替他轻轻掠去了耳边的发，颊侧冰冷的触感是那般熟悉。

他有些费力地缓缓睁眼，刺眼的光晕下映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褚…月。”

塌边坐着的人听罢明显一惊，语调透露着几分惊愕，眼下分明已然红了。“黎川。你醒了！”

因汤药喉间润了不少，江无寒沙哑的“嗯”了一声，他有些艰难地抬了抬手，欲抚上人的脸侧，终是有些无力地垂在了空中。

祁昱之将他的手轻轻握住，眼里此时才泛出几丝明光来，而后温声道：“我在。”

江无寒咳了咳，因身旁人的陪伴安心了不少，而后再度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祁昱之抬手轻轻抚到了他的眉眼。“好好歇歇吧。”

着眼战火兴起，因未能及时平乱，那携风而动的战意已然威胁到了京城周边，以至于八王爷之死都未能掀起朝中的一丝波澜。

满朝上下的臣子都乱作了一团，皆思扰家国之事。

戈扶则是急的连连用拳捣了捣手心，而后道：“哎呀！这江副阁再不醒，恐生大的变故啊！”

姚旭连连摇头。“就是啊！既他旗下有朱勤老将，此刻安有不用之理？只是这临枳阁阁主不发话，谁也调不动他。”

就在满朝文武议论纷纷之时，林相义率先站了出来。

他捋了捋胡子，意味深长道：“圣上。这江无寒既已负伤，不妨直接去寻临枳阁阁主汲生如何？”

建璟帝清声道：“朕又何尝不知？前些时日命人前去，谁知却被那阁中侍卫以汲生已赴世外山林云游所拒。”

“这不是胡闹么！”林相义听罢此话即刻怒发冲冠。“家国危难当前！还云游什么。”

祁昱之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林相义一眼，心下不明这临枳阁的老头儿还真是有趣，不知又要道出什么奇言。

“可不是么！”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感叹了起来。

祁昱之见众人心早已乱作了一团，他径直上前而立，朗声道：“圣上。”

“江无寒虽负了伤，但周身之乱倒也不是不可解。臣近日以来同御史大夫禹大人连夜整合出了平乱之事宜。力桥与仇良将军已赴甘平和乐川二地，现下想必已经抵达。后续京城会陆续为其厚补辎重粮草及其兵马。”

他负背着手，而后踱步道：“吾等昨日尽数清点国库粮银，若无铺设浪费，若战火起，支撑七八年应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安南，因其动荡其深，不可一日无人平乱，便暂先派遣赵隼嘉将军前去平复，因无赵新荣老将军之指点，其总规划以防守当先。”

此言一出，瞬时让众人的思路都清明了几分。

建璟帝则是连连感叹。“祁卿，近日以来辛苦你和禹卿了。”

二人听罢连忙应到：“谢圣上，此皆是为人臣子当为之务。”

林相义沉沉地望了禹泽一眼，心下才发觉此人能身居高位果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纵使平日里如何奸佞**，但大危当前也实是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待散朝后，众臣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祁昱之则依旧是目色沉沉，近来的思虑过度让他有些疲倦，他踏于那青石岩平铺的路上，身后却传来了一个沧桑的声音。

“祁大人留步。”

他回神一看，却发觉是林相义，于是儒雅回之一笑。“林大人可有要事？”

二人虽从未有过交集，林相义却也并不拘泥，他见周身的人都走远了，才上前道：“近来周边动荡不断，朝中若无二位大人，恐早已有了变数。”

祁昱之敛眉谦逊道：“危难当前，也少不了诸君出力。”

林相义摇了摇头，而后随性一笑。“大人接下来可有何对策？”

祁昱之思虑了一番，而后道：“圣上既已有心要用江无寒，那便安心待阁主醒来才是。幸而边疆暂有赵倾光将军驻守，平复国内之乱，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方才大人于朝上说，若战火旦夕而起，我朝国库还够用七八年，此话当真？”林相义摸了摸胡子，而后望着远处的飞鸿。

祁昱之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满朝公卿动乱之时，也见大人全程稳如泰山，想必可是胸中已有良策？”

他正襟危立，欲听老先生能道出何言。

林相义却将宽袖理了理，而后神秘一笑。“你猜？”

“……”

此话一出，祁昱之顿时被噎住了。

临枳阁的人是不是都不太正常？

江无寒率先带领下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以至于老的小的都这样么？

祁昱之无奈地摆了摆手。“事已至此，还望大人直言道之。”

眼前的老头儿似乎心中也十分明了祁昱之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才哈哈一笑，含蓄道：“稳如泰山？”

“战火舍身一笑过，吾心自当游历之。”

此话随着风音逐渐散去，祁昱之瞬时目色一定。

游历？

前番朝上提到临枳阁主阁主汲生时，建璟帝便道出了被推拒之事。

莫非是在旁敲侧击的告诉自己，汲生名义为游历，实则…已经在无声中投入到了平乱之事当中去了么？

祁昱之不由得满心肃然，他对着人以礼作揖后委婉答之，并未直接戳破人的身份。“诸君之深明大义，天地可鉴，日月将还。”

林相义见意思已经传达到，便深沉一笑，也以礼回之。“俯仰而察，常念众生之疾苦。吾等虽为大晟之臣，却也是天地之臣，既食君禄，但求问心无愧而已。”

“只因修书之人更要修德与修身。”

祁昱之此时似乎才明白，眼前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偏执顽固的老头儿，为何会毅然决然的将大半生都投入到学士府中。

残阳晚明当空。

林相义的目色中透着几分精明，与人拜别后便脚步轻盈的踏着晚风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