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乞丐二

那人一身白衣胜雪,阳光笼罩在他身上,映着寒气森森的剑芒,淡淡光圈笼其身,朦朦胧胧,是耶非耶?是真是幻?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合不拢口,呆呆地望着这白衣男子闯入厅中,全然不知所措。

而那按着乞丐头的家奴,一腔热血霎时被一盆水兜头至脚底泼灭。他面露惊恐,不自觉地松开了手,喃喃道:“是……是他……”

原来,这来人便是沈柳溟。

沈柳溟下了桥后并没有走远,而是一直在暗处观察着这群人。后来跟着他们来到了王大富家,之后便跳上屋檐注视着这庭院里发生的一切。

当看到这小乞丐再磕下去就有生命危险时,便一脚踹开了大门,欲要救这乞丐,顺便“借”些银两。

饶是那当家的有眼力和见识,一眼就看到沈柳溟白衣上绣着的高雅傲然的仙鹤,顿觉心惊肉跳,暗暗思忖:“莫不是常道派的?”

那小乞丐抓回来时,众家仆也将这抓捕过程突遇奇人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大富。但却挨的一顿骂,原因是:“一群酒肉饭囊子,老子花钱养你们,连一个人也抓不住,亏得那人自知理亏放了手,否则岂不是让众人看我笑话!”

但此刻,这番话里的轻视傲慢、趾高气昂已偃旗息鼓。

只见沈柳溟气度从容,英姿俊发,缓缓步入庭中。虽步履缓慢,但一身冷然的气质直逼众人眼球,吓得凡人心冷冻魄。

庭中种植了一株桂花树,此时桂花正簌簌落下。他经过那桂花树下时忽然停住脚步,任那桂花落于肩头和发丝上,旋即抚掌笑道:“好热闹呢。”

那王大富见来人如此豪横且目中无人,便不敢再猜疑,急忙堆笑起身,扭着大胖腰子下堂,拱手谄笑道:“哎呦,请问阁下可是常道派的修士?”

沈柳溟却摇头:“不是。”

王大富脸色微微一变,即便这人真不是常道派的,只是个招摇晃骗的假修士罢了,但他也不敢真赌一把。只能继续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来到我这府中有何贵干?”

沈柳溟淡淡道:“听说这儿有一场好戏正上演着,便过来瞧个热闹。”

“哈哈……不知阁下说的好戏是什么……”

“自古磕头跪地者,只拜天地和父母。你既不是天地也不是这小孩父母,却让他给你磕头,也不怕折煞了自己寿命。”沈柳溟轻轻弹开肩头上的桂花,又捻起一片花瓣,细细摩挲,笑道,“从未听说过嫌自个活的长的人,便来瞧瞧这短命鬼是谁。”

“……”

王大富厚重的眼皮跳了跳,恨恨咬牙,却挤出一抹笑意:“我看阁下来到这儿不只是看热闹这么简单吧?还请阁下说个明白,若是我能帮的到的地方,我必定让阁下不负此行。”

“哦?”沈柳溟眉毛轻挑,鲜红光泽的唇畔浮现出一抹冷冷的笑意,“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王大富仿佛在沈柳溟的眼底看过那抹闪过的邪光,顿感后脖颈发凉,顿时后悔,恨不得咬断舌头,却强笑:“只、只要是我能帮上的……”

“好啊,你可真是大方呢。”沈柳溟轻笑着,走近王大富身边,路过他时拍了拍他肩膀,旋即在他耳边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虽然你不是个君子,但此话已放出,可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沈柳溟顿了顿,故意压低了嗓子:“你胆敢反悔,便割了你舌头。”

说完,便轻飘飘地来到小乞丐身边,觑了那家仆一眼,这家仆登时被吓得惊出一身冷汗,倒退了几步远。

沈柳溟冷哼一声,蹲下身子,抓住那小乞丐后脖颈,将他从血迹斑斑的石矶上提起。

那小乞丐额头一大片破皮流血,血肉模糊,其中还夹杂着细细的小石和沙子,模样恐怖凄惨。

沈柳溟脸色登时一沉,从怀中掏出金疮粉倒在小乞丐额头上,轻声道:“下次还敢偷人钱财吗?”

那乞丐意识已模糊,血液流入了他的眼眶,视野朦胧,看不真切。眼前人到底长何样他看不清,但那声温柔的轻责却听入了耳里,那触摸在额头上的冰凉的掌心却钻进了心底。

他再也忍不住,双眼泪水簌簌涌出,呜呜低声哭泣不语。

沈柳溟望着这小孩,不禁叹了口气,“行了,别哭了,你既遇见了我,便保你不受委屈。”

说着,转头看向那呆若木鸡的王大富,目露恨光,冷冷道:“磕了几个头,还记得吗?”

小乞丐抽泣着:“二、二十九个,我数着呢。”

“呵,二十九个。”沈柳溟站起,那小乞丐也跟着站起,紧紧靠在沈柳溟身边。

“王员外,二十九个响头,可是得折煞二十九年寿命呢。”沈柳溟道,“你若想活得久点,你把这二十九个响头还给这小孩,这地府里的阎王爷也就在短命簿上将你名划掉。”

话里话外,意思再明显不过。

王大富心想:“呸!甚么歪理邪说!”一张红脸气得更红了,脸上横肉哆哆嗦嗦抖个不停,却道:“他偷了我钱!我、我这是在教训他!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沈柳溟一笑:“原来如此,好一个天经地义!”突然,身影一晃,人已至王大富前,“可我只知道,人这对膝盖、这颗头,只能用来拜天地拜父母,而不是来拜你这么个短命鬼!你既然想早死,不如我现在就帮你,可好?”

王大富一听这话,脸色苍白,便要扭头就跑。沈柳溟轻喃一句,手中仙陨倏忽飞至王大富前,剑身抖动,嗡嗡而鸣。

王大富及时刹住脚步,这才没往那锋利的剑刃上撞去。

那一道道充满杀气的剑芒映射在他的白脸上,直吓得那双眼睛惊恐不已。王大富对这一群家仆恨铁不成钢:“还、还傻站着做什么!快把他给制服啊,蠢奴才!蠢奴才!”

卷着马鞭的几个大汉面面相觑,随即抽出鞭子,噼里啪啦,在空中虚劈了一圈,就要迎面向沈柳溟抽来。

劲道之强,势道之猛,仿佛能打得人皮开肉绽。

沈柳溟心下冷笑,待那十几条鞭子齐齐劈至眼前时,一道白光一闪而过,哗啦啦的牛皮鞭子如桂花般簌簌落地。

众人瞠目结舌,那王大富愣了一下,旋即见眼前无剑阻拦,急忙撒腿就跑。

“哪里跑!”沈柳溟眼疾手快,一手就拽住他光滑流彩的金丝服,手臂一抖,那人哎呦一声摔倒在地,像个乌龟模样,趴在地面上。

“噗哈哈哈……”那小乞丐忍俊不禁,指着这大王八,终于笑出了声。

沈柳溟也莞尔一笑,走到那人身边,捏住他肥嫰的后脖颈,随即像提只野兔一样轻轻松松地把人掉转了个头,对准小乞丐。喝道:“我让你磕二十九个响头,没听到吗?!”

“你、你敢!”王大富气得嘴唇哆嗦,“你可知我是谁!在吴中,没人不知道我王大富!我结识众多豪侠修士,你就算是常道派的,你以为我真怕了你吗?!你敢、敢让我对这泼皮癞子磕一个头,我必让你家破——”

“人亡”二字还没说出口,只听得沈柳溟冷笑一声,旋即咚咚咚……

沈柳溟手臂起起落落,干净爽快,一只玉手屈尊纡贵,摁住那肥头大脑在地上不停磕头。

“啊——”众家仆见此,吓得魂都飞了。那小乞丐也料想不到这一出,双腿如被灌了铅,顿觉身体沉重,想要逃到一边去却挪不开脚步。

“啊啊啊——”那王大富终究是受不住额头上的剧烈痛楚,悲嚎道,“少、少侠,你放了我吧,我错啦!”

“错啦?”沈柳溟微微一笑,“放过你也不是不可以。”

“你——”

咚!又是一个响头。

“说——”

沈柳溟手一顿,猛往后揪住王大富头发,扯得王大富龇牙咧嘴,疼得哇哇叫,双眼泪水飞溅。

“借点钱。”

这哪是借啊!借了不还就是强取豪夺啊!

王大富犹豫了片刻,咚的一声,沈柳溟又让他磕了个响头。这一下力道极大,好像是直取他命去的,直让他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一张脸上,尽是血液和泪水横流。

“我借!”王大富悲嗷。

“算你识相。”沈柳溟终于松开了他,沉默不语地走上了厅堂,随后在众人的目光下坐上那张象征着家主之位的圈椅。

王大富颤颤巍巍地站起,一名家仆忙跑过去扶住他,他却一手将人推开,怒不可遏地啪的一下!扇了那人一巴掌!红着眼:“滚!滚!全是一群废物!”

“王大富。”沈柳溟轻声呼他,吓得那王大富火焰“嗖”的一下熄灭,只能恨得牙痒痒,在心中暗骂:“呸!臭男娘,长着一张花脸却干这等粗俗卑鄙之事,待我改日广发急函,聚集天下豪杰,老子让你磕一百个!一千个响头!”

沈柳溟未有下一句言语。而是右手肘撑在圈椅边上,手掌托着下巴,沉默地望着院里硬如僵尸的人们。

另一手轻轻敲击桌面。

咚、咚、咚……

在这屏气敛息的寂静的院子里,敲击声愈发响亮,最后更是化为一道道催命鼓,敲击在了众人的心头上,每个人的脸色愈发阴沉。

过了须臾,沈柳溟这才开口道:“你们过来。”话是对王大富和小乞丐说的。

王大富不情不愿地喏了一声,连忙拾级而上,身上金银首饰哗啦啦响个不停,直到了沈柳溟跟前才渐渐熄声。

沈柳溟微眯起一双美眉,盯着这些个金银首饰,对小乞丐道:“把他身上这些东西全摘下来。”

小乞丐愣了一下,抬头望着那张红温的脸,片刻后战战兢兢地伸出一双脏手,就要往王大富身上摸。

“别碰我!”王大富突然喝道,“我自己摘!”

呛啷啷~身上的首饰全摘了下来,丢到那双作捧状的小手中。

小乞丐随即捧着满手的金银首饰至沈柳溟面前,恭恭敬敬道:“大、大哥哥……给你……”

金戒指、玉环扳指、金色臂钏、各色珠串成的项链、泛有莹光的吊坠……

沈柳溟先前取的那些户富人家,个个穿着朴素,财不外露,哪像这个王大富,恨不得天知地知狗也知自个多财多富,倒真是应了他爹给他取的名儿。

沈柳溟从那堆首饰中取出一枚玉环扳指后道:“剩下的就给你了。”说着盯着王大富的双眼,皮笑肉不笑:“你若敢再派人将这些东西拿回去,就别怪我一把火烧了你这里!”

“是、是……绝不敢……”王大富一身冷汗,急忙低眉顺眼。

那小乞丐一听,哇的惊呼一声,急将所有东西塞入破兜里,牢牢系紧裤腰带,“谢谢大哥哥!”说着,一张笑脸笑得明媚如春。

沈柳溟点头对他微微一笑,然后站起身,掠过王大富头也不回地往屋外走去。那小乞丐忙道:“大哥哥,我跟你走!”哒哒哒光着一对小脚跑了出去。

桂花仍在簌簌落下,在风的眼里,轻飘飘的宛若彩蝶。但在这王大富眼中,却重的如几片锋利的飞刀,在他身上千刀万剐地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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