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断线归期远,客乡旧景识不得。
因为医馆里好事人的闲言碎语,陈坚就知道留在医馆里找看着白天里救的那个溺水的女子。他本来就是个忠厚老实的人,看着床上可怜的女子,难免有恻隐之心。不过他是个男的,毕竟不方便。所以医馆大夫的夫人张氏也帮着给秀儿换衣裳擦身子忙活了一宿。
秀儿在昏迷中觉得身子上的温度由冷变暖,但是头痛得仍然很厉害,就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天亮的时候,秀儿才睁开了疲惫的双眼。
“夫人,你醒啦。”刚准备好药的张氏见到秀儿醒了,忙摇醒趴在床边打着呼噜的陈坚。“快醒醒,你家夫人醒啦。”
“啊,什么?”陈坚这时候正坐着吃着美食的梦,一下被张氏唤醒抬起头来,口水一大条挂在嘴边。
张氏见到床沿上疑似小孩子尿床一般的口水渍大叫起来:“你别把我这儿的被子弄脏了。”
陈坚这才彻底地清醒过来,给张氏赔不是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无心的。”
秀儿手扶着发疼的额头坐了起来:“你们谁能告诉我这是哪儿?”
张氏扭头才看到秀儿已经坐了起来,捡了一披头搭在秀儿肩上:“夫人,小心着凉。”
“什么夫人?”秀儿完全没能明白张氏的意思,脑袋里满是问号。
张氏细心的给秀儿解释:“是这样的,夫人溺水之后,公子就把您送到我们医馆来了。夫人现在就是头部有个小的创口,没有大事的。夫人放心,孩子也好好地。”
“孩子?你们是不是搞错了?”秀儿脑袋里一片空白,看了看自己的小腹,真的鼓起来的样子,难道自己真的怀孕了,这不可能的。
陈坚想问问秀儿到底的是谁,好通知家里人。“夫人,你叫什么?是哪家的夫人啊?”
张氏很疑惑陈坚怎么会问自家主子叫什么名字:“她不是你们家夫人吗?”
陈坚无奈地说:“我昨天就想说不是了,可是你们一直抢着话头。我家公子尚未成亲,她是我们在路上救得。我们不认识。”
张氏想到丈夫还有自己昨天说的那些话,不免有些唐突。“那……真的不好意思。”
张氏说完了话,秀儿才有空插进话。“我叫柳冰秀。苏州人士,我还没有成婚呢。你们说的什么?我全都不明白。”
张氏张大了嘴:“你还没成婚?那不就是个姑娘,哪有姑娘家没成婚就大了肚子?”说完还斜了秀儿一眼,开始怀疑眼前的这个女子是不是因为未婚先孕才想寻短见溺水的。
早上,吕宇楠起床的时候才发现陈坚不在房里,桌子上放着一个包袱。吕宇楠打开来一看,里面装着自己昨天下河救人之前脱下的绸衫,还有从那个那溺水的女子身上脱下的丧服。这件丧服,一摸布料就知道是最粗的生麻布。这种叫“斩衰”是最重的丧服,是三年的重丧。死了至亲才穿这样的,想那女子能伤心到带着孩子投河自尽,肯定是死了丈夫无疑了。
吕宇楠拿了自己的绸衫出来,准备收拾好继续赶路的行装。手一抖,一样物件掉了在了地上。吕宇楠弯腰捡起来细看,是一个绣花的香囊,手工很精致。上面一朵白色的梅花开在上面。白色的梅花花瓣上沾染着河泥,久经风雨的梅花,不再是那么纯净的白色。吕宇楠收拾好了行装,把秀儿的东西单独地包了一个包就送往医馆来。打算把东西交给她后就和陈坚继续赶路。
吕宇楠来到医馆里就想叫陈坚走的,但是出于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白费了力气救了人才问了大夫一句:“怎么样?活了没有?”
“公子放心,夫人已经没事了。再休息几天就和正常人一样了。就是夫人现在怀着孩子,应该多加小心才是。我看公子不是本地人,像是走远路的吧?”张大夫这时还不知道秀儿和吕宇楠是没有关系的陌生人见到昨日送人来的公子来了,忙笑脸相迎。
“在哪儿呢?带我去看看。”吕宇楠懒得跟他废话。
大夫朝着里间做了个一下请的姿势,让了路出来:“公子,里边请。”
吕宇楠进了厢房,见到昨天救得女子已经坐在了床上,看来是真的没什么事儿了。“你醒了就好了,这是你的东西。”他将包袱扔在床榻上,“陈坚,我们该走了。”
之前跟秀儿说了些话,陈坚觉得一个女子人生地不熟的,又身无分文的样子,怪可怜的。“公子,我们真的不管她了?她一个人怪可怜的。”
吕宇楠想想也是,就顺带问了一句:“夫人,你家住哪儿啊?我们想办法给你府里捎个信儿,让他们派人来接你。”这就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秀儿用蚊子一般大小的声音回答:“苏州。”
“什么?”吕宇楠怀疑自己听错了。
张氏补充着:“她说她还没嫁人,还是个姑娘。家里是住苏州的。”
吕宇楠很奇怪,难道是一路送殡到京城,这也太不可思议了。“那你怎么到京都来了?”
“京都?我现在在京都吗?怎么会呢?我明明是在苏州的,怎么会完全不记得了。”秀儿努力回想着,但是只记得自己和母亲柳银荷在苏州相依为命的那段儿。但是刚刚已经照过镜子,自己现在的容颜怎么看也不像十六七岁的样子,还揣着个活宝在肚子里。张氏对她鄙夷的态度,令她现在已是头痛得很。又听吕宇楠说这里是京都地方,就更不明就里了。
“你不要告诉我你是从苏州河里一路漂到京都的暖江里来?”吕宇楠拉过大夫来耳语道,“她是不是把脑袋摔坏了?”
大夫给秀儿把过脉,也没觉出有什么异样来。“公子,这位夫人确实没什么大碍的。心智也很正常,可能是脑部淤血未散倒置思绪堵塞吧。”
“不是吧。”吕宇楠这才觉得自己捡了个大麻烦,这可怎么办才好。
陈坚走到吕宇楠跟前:“公子,咱反正去扬州,都是顺道的。不如好人做到底,给她送回苏州去。”
吕宇楠马上就表示反对:“不行,绝对不行。我们是有事儿要办,怎能带她?能把她救活就不错了,她一个大肚子走路都不方便,还跟着我们赶路?不行,此去绝对容不得耽搁。”
“公子……”
“不用再说了。给她留下足够的盘缠,然后这事情就到这儿结了。”吕宇楠又对着张氏说,“麻烦大婶儿等她好的差不多了,就找辆马车送她回苏州吧。”
秀儿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低低地垂着头,揉捏着床上的被褥。其实陈坚刚才说到要带她一起走的时候,秀儿就准备起身给救她的两个人跪下扣谢。但是又听到那公子说不行,心里再凉了半截儿。这里是京都,离苏州没有上千里,也有几百里。秀儿想到现在自己的处境,又想到苏州家中盲眼的母亲,哭了出来。
吕宇楠最讨厌见到女人哭哭啼啼的,把包袱扔给陈坚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了,晚了就赶不上船。”
陈坚从包袱里拿出五十两银子放到秀儿手里:“这些钱你拿着。我们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五十两可不是个小数目,秀儿本来不想拿,但是现在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找不出来,没有这些钱肯定回不了苏州的。“请问你家公子叫什么,住在哪里。我以后一定会还上这笔钱的。”虽然这笔钱真的可能还不上,但是毕竟是救了自己的命,姓名还是要打听清楚。
“我家公子姓吕,夫人知道这个就可以了。”陈坚说完就追了出去。
吕宇楠和陈坚马上就往码头去赶船,连人带马的在路上奔着。这边秀儿从他们走后就一直在盘算着自己该怎么回苏州去。但是她不知道,张氏已经看她很不顺眼了。“姑娘,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啊?我们医馆地方小,病人多。这……常住下去也不是办法。”这镇子上的人头脑里封建的很,这姑娘家家的还没拜天地就怀了孩子,还不知道孩子他爹是谁。想必就不是正经人家的,住久了还怕脏了她的地方。
秀儿听得出来张氏大婶话里有话:“大婶儿,我知道了。容我再休息一天,明天一早我就走。”
“那就最好了。”张氏闻言笑咪咪地出去了。
但是秀儿躺下刚眯着了一会儿,一群姑子婆子冲了进来。“原来就是这个女的,也倒是还
有几分姿色,要是能到我们飘香院来,倒还是个不错的苗子。”
“谁说不是呢?要是在早些时候,可是要浸猪笼的。”
“不是点天灯吗?”
……
秀儿听着这些人肆无忌惮地数落自己,脸上一阵阵的发热。这几人七嘴八舌的说了半天,张氏才进来拦住了。“唉,我说你们几个有完没完?你们在外面说说也就罢了,还跑到我们医馆来。”
一个老鸨把用帕子遮着嘴,但是声音很大的说:“其实你们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啊,要不你把这货色让给我怎样。反正是个外地人,还有小东西要处理,我给你五两银子。”
“吴妈妈,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她只不过是病人,于我们医馆毫不相干的。”张氏一边推老鸨子们出去一边说。
秀儿的泪一把一把地往下流,从小到大,当然除了自己想不起来的那段回忆,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老鸨子们又在外面大堂说了好一会儿,张氏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们都敢走。擦了擦额头的汗就又冲进来:“姑娘,你也听到了,你在这儿,他们都当这儿是妓院了。你的诊金我也不收了,你还是赶紧走。”
“能不能等明天,你看我还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秀儿哭着哀求道。
“明天,我怕就有恩客要上门来了。”张氏在衣柜里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扔在床上,“穿上吧,不收你钱。你赶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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