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周岁宴抓周时骜儿得了余碧涣赐的福字香囊,就舍不得丢手了,从早到晚戴在身上捏摸。起初是因为好看,后来是因为喜欢那股悠悠的味道,连睡觉的时候都要放在枕边上嗅着才肯睡安稳。
一天正午,骜儿哭着跑进泰和殿来,手里拿着福字香囊。他扑到余碧涣膝上就把香囊递给余碧涣看:“母后。”
“骜儿,怎么了?哭什么呢?”余碧涣在骜儿的小脸蛋上抹了抹。
“破了。”骜儿觉得自己做了错事儿,一副准备领受责罚的表情。
余碧涣拿过香囊一看,果真见背面福字面儿上一一寸来长裂开的口子。这个香囊是当年故人所赠的,平时余碧涣都收在首饰匣子里,那天也是重大场合临时拿出来用的。“没事儿,母后看看能不能补好。”
骜儿听余碧涣说能补好,马上就不哭了,眼神里满是期待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你去玩儿吧!母后弄好了再给你。”余碧涣拍了拍骜儿的小脑袋瓜子,没有一点责备之意。
毕竟是小孩子,什么都是图个新鲜。他看重这个香囊就是因为这是他母亲对他的一种肯定,一种奖励。既然余碧涣没有责备他,他也就没之前那么伤心了,一溜烟儿又出去玩儿了。
“鸽子,去御绣坊取些针线来。”鸽子还一直在余碧涣身边侍候着,现在已经是侍女长了。
“皇后娘娘,不如拿过去让绣娘们来做吧。”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想自己来做。”余碧涣以前和秀儿学过一点点针法,她也想看看隔了这么久自己学到的东西生疏了没有。她把香囊翻来覆去地看了个仔细,没有发现别的破处。裂口可以看得见香囊里的香料,余碧涣用手往里面拨了拨想掏一点香料出来看看,但是手指却意想不到地碰到了一样冷冷地硬物。再伸进两根指头去,正真切地感觉到香囊里有个奇怪的东西。夹住扯了扯,可是又扯不动。余碧涣当即决定把香囊拆开来,找了剪刀从香囊侧面把侧边上的锋线一一剪开。
抽开一根根的残线,香囊的内芯就□□露出来。第一眼看清香囊里的异物是什么的时候,余碧涣就惊呆了。因为香囊里压了满满的一袋香料,精雕的血玉被绣福字的金线死死地缝在香囊的底面上,所以若不是骜儿不小心把香囊弄破,若不是余碧涣好奇把香囊拆开,也许永远不会有人发现举国上下都遍寻不获的血凤玉珏。
想了只一刻钟,余碧涣就拾掇了桌上的物件直奔御书房。一路小跑,站在御书房门口的李和瑞还来不及通报,余碧涣就推门闯了进去,气喘吁吁地都说不出话来。
正在批阅奏折的刘若凛听到砰的一声响,抬头就见一脸愁急的余碧涣。“怎么了?满头大汗的。”
余碧涣还在喘气,说话打了结巴。“早上……,骜儿……”
“骜儿怎么了?”刘若凛刚听到骜儿的名字就紧张起来,以为是宝贝儿子出了什么大事儿。马上就离了座位给余碧涣拿了杯水过来,“别急,先喝口水。”
“不是……骜儿。他好好的。是这个,你看。”余碧涣缓了缓,把杯子推到一边,摊出手心里的血凤玉珏给刘若凛看。
血凤透色,白梅透香,好一块暖玉冰心。刘若凛的眼睛都看的凸出来,惊愕到了极限。“玉珏?哪来的?”他和余碧涣从小相识,一直到现在做了几年的夫妻,从来没有见过她有过这样东西。
“还记得上次骜儿抓周时候抓的福字香囊吗?”
刘若凛手握玉珏等待余碧涣的详解:“嗯。记得。”
“早上骜儿不小心把香囊弄破了,拿来给我看的时候,我就发现血凤玉珏被缝在香囊里边。”
“香囊是你的,你之前不知道吗?”
余碧涣开始回忆:“这个香囊是秀儿姐送我的。记得她一直带着这样一个香囊,我见了之后特别喜欢,就想要过来。但是当时她说这是她母亲给她的祈福用的,不能再给别人。后来她还是做了个一模一样的给我。”
刘若凛陷入了人沉思,香囊是秀儿给余碧涣的,可是这条线索却在这儿断了。他纵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让人死而复生。他甚至想到请个神婆来招魂,哪怕是让他问上几句也好。他对着门口高喊:“李公公在外面吗?”
李和瑞躬身进来:“老奴在。”
“你过来看看,这是不是真的血凤玉珏?”刘若凛把玉珏亮了出来。
时隔二十多年再见此物,李和瑞难免有些激动。眯着眼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近,接过玉珏细看之后还不敢确定,又问刘若凛要另一块。“皇上,把您的盘龙玉珏拿出来对对就知道了。”
白玉盘龙齿咬翡翠绿珠,血玉翔凤口叼羊脂雪梅。两块玉珏拼合一起,珏口完全相吻,龙尾搭凤首,凤翼扫龙头。翡翠珠正好缀着凤凰尾翼的翎毛,白梅和白玉龙尾相合,唯有一点黄色线芯也点在盘龙的尾尖上。毋庸置疑,余碧涣哪来的这枚玉珏就是真的。
李和瑞知道这玉珏的主人是谁,但他还不知道这枚玉珏的来历。“皇上怎么得来的玉珏?”
余碧涣又把始末说了一遍,最后提议:“不如我们去找柳老夫人问问?”
刘若凛跟柳银荷只有几面之缘,也就想不起还有这么个人来。“她现在是不是还住在余府的旧宅子里?”
“是。”这一点余碧涣很肯定。
刘若凛当即下命:“李公公,备车。朕要亲自去。”
李和瑞心想事情已经瞒不住了,只好说出来。“皇上,柳夫人正在病榻上,整个人都昏迷着,去了也问不出来什么。整件事情老奴都知道,就让老奴来说吧。”
“公公知道?知道什么?”余碧涣疑心李和瑞是老糊涂了。
“老奴犯了欺君之罪。”李和瑞顿了一下,屈膝缓缓地跪在刘若凛余碧涣二人身前,“若冰公主早已找到。”
刘若凛不得不打断李和瑞:“什么时候?人在哪儿?早已找到是什么意思?”
“秀儿就是若冰公主。”
“你再跟我说一遍,是不是我听错了。”刘若凛的声音都在发抖。
“秀儿就是公主,就是皇上的亲姐姐。”李和瑞顿了一下,“老奴也是在公主身故之后才得知的消息,已经和柳夫人核证过了。她实则是梅皇后的侍女,当时授命带着公主逃出宫去。奴婢们都怕皇上皇后知道实情之后会更加伤心,所以一直没敢说出来。老奴猜想一定是皇后和公主将各自的香囊拿混了,若非如此血凤玉珏已经沉在暖江底了。”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一时间刘若凛听到了最想听到的和最不想听到的消息,终于不负文王遗托找到了遗失的姐姐,本来是件大喜事,却更加让人沮丧。心痛处,比找到刘若湮时的失而复得更甚。至少刘若湮是死在宫里,他们曾有过姐弟之间的交谈。他与秀儿的几个照面都是那么的匆匆。在舞亭苑为他拾还玉珏的小丫头,在余府门前给余碧涣送亲的兄嫂,在最危险的时候不顾身孕带兵救夫的余府少夫人。绝对是个善良、温顺、睿智,勇敢集于一身的女人。
余碧涣万万没想到秀儿身上竟然藏着这么大的秘密,想起以前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也不禁伤感地落泪。为自己,为秀儿,也为再次失落的刘若凛。余碧涣伸手扶上刘若凛臂膀,希望能给他足够多的力量。
等得几日,柳银荷苏醒过来,刘若凛还是和余碧涣亲自到了余府求证。柳银荷拖着疲惫的身子再次启开对往事的尘封。二十几年前的一天,梅皇后预感秦氏会对自己不利,就让她带着刘若冰潜逃出宫。以前秦氏猖狂,她只能将秘密深藏,秦氏被灭门之后,她本来想说,但是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秀儿就遭逢不测。她也就和李和瑞想的一样,试图要把秘密带进坟墓里。
又是一场隆重的国丧,千佛山脚下余庭烨和秀儿合葬的坟墓按照公主驸马的规格进行了重新修葺。百姓们都知道了原来已逝的余府大少夫人就是当今皇上血脉相连的亲姐姐,谥号贞宝公主,余庭烨亦被追认为忠隆驸马。
在吕宇楠实施计划之前,他没想到真玉珏现身了。虽然假玉珏没有派上用场,但他也庆幸自己还没有把锦瑟送进宫去。如果是在锦瑟拿着假玉珏进宫后才发现的真玉珏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锦瑟也是有些失望的,本以为自己能帮吕宇楠做一件大事的。“少主,假的玉珏怎么办?”
吕宇楠把假玉珏抛给锦瑟:“你收着吧,好歹也是块儿美玉。花了这么大的价钱,可不能随便扔了。”
“这次计划没能成功,也不是我们的问题。谁知道找了一年多没找到 的真玉珏会突然蹦出来。”锦瑟想尽办法安慰吕宇楠。
“只能怪我们运气不好。”吕宇楠仰面笑笑,“没事儿,以后整个天下都是我的,难不成还差这么个小小的玉珏?”
“少主说的是。”锦瑟把假玉珏收进盒子里放在衣柜顶上,束置高阁。
百姓们都在哀叹刘家的女子薄命,大长公主找回来没几天就病故,二长公主找是找着了,但最后也只落了一座公主坟而已。相士们批示说是碰上了花殒年,红颜注定早衰。虽然有些耸人听闻,但是也有不少人对此深信不疑,都忙着将自家的闺女早些嫁出去。
但是也有这么一个人在这时候整天捧着一卷画轴乐不可支。他是一个酷爱书画的丝绸商人,姓叶。机缘巧合之下,在黑市上收得一副仕女图。之前决定买下来是因为画是出自名家手笔,现在爱不释手却是因为画中的人。犹豫再三,他把画轴层层包好后找到他生意上往来的好伙伴吕宇楠:“吕兄,这回我想请你帮个忙。”
吕宇楠相当的爽快:“你说,兄弟之间还说什么帮不帮忙的,义不容辞。”
姓叶的商人小心翼翼地抱出盒子里的画轴,双手对卷摊开画来。“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就想让你们绣坊绣工最好的绣娘给我绣这样一幅画。”他神神秘秘地凑到吕宇楠耳边,“我跟你说,这可是宝贝。我买的时候黑市上的把头就说这是宫里的东西,起先我还不信,现在我算是服了宫里的那些个小太监们。这不仅是唐跃海唐大人的墨宝这么简单。你知道画中人是谁吗?就是前不久追封的贞宝公主。也就是说,这可是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你看着印鉴,绝对是真品。”
吕宇楠哪里有心思看印鉴,他的眼神触到画中人像就马上呆住了。画面构图很简单,一株盛梅,一个身着藕荷色闲衣的女子。片片落蕊悠悠飘下,女子伸出一只手捧接,仰着头娴静地浅笑着。“你说这是谁?”
“贞宝公主啊。
“我是说她叫什么名字?”吕宇楠有些焦急。
天下竟然还有不知道贞宝公主名字的人。“贞宝公主叫什么名字你不知道?刘若冰啊。”
“不是本名,是她在民间的名字。”
“那我就不知道了。谁会知道大户人家夫人闺名?我就只听说书的先生说贞宝公主以前是御使大人余家的大少夫人。听说她是在给丈夫发殡的时候一头扎进了暖江里,可怜了她腹中的孩子。”说完姓叶的商人突然想起来要叮嘱吕宇楠,“对了,你可别去外面到处说去。私藏禁宫物品是要杀头的。”
暖江,身孕,余家的少夫人,每一样都和秀儿对的上。画中仕女脸上熟悉的笑容就像是镜子里的映像一样真切,那个他从暖江里捞回来的契约夫人何时走进了别人的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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