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车御马凤还巢,沧海遗珠泪多娇。
若和四年的整个夏天天气晴朗而凉爽,皇城内的喜庆气氛堪比除夕元春。从南面城门开始,彩绸挂阁,宫灯执道,一路红地毯铺设进皇宫宫门之内,就算是刘若凛和余碧涣大婚的时候不过此等气派。夹道百姓都在向南城门的方向翘首以盼着。
车轱辘在地毯上转得很慢,透过薄纱车帘看到外面百姓如潮水起伏状的膜拜,听见他们真诚的欢呼,坐在金玉马车里的秀儿却显得很紧张。额边都渗出汗来,她一边不停地擦拭着,一边跟百姓们挥手致意。从出生到现在,她从来没有想过能活得像今天这样尊贵。
“公主回来啦,公主来啦。”
“哪儿呢?怎么没有看到?”
“就在前面,马车马上就到了。”
“也不知道公主长得什么样子?”
“我见过,我见过。以前余家大少夫人经常到我们店里买东西的。说话柔声细语,长得就跟仙子一样。”
“小心你的嘴,现在应该尊称秀珠长公主。”
“别说话了,公主来了。”
百姓们满心欢喜的呼喊,一个接一个地往下传递着这个消息。那些个年纪大一点的老婆婆甚至激动地流泪。
刘若凛和余碧涣已经在宫门下站了许久了,还有唐跃海、萧燕升等一干大臣们陪候。独缺了柳银荷,她已经病得很严重,起不了床,所以余碧涣做主并没有把秀儿回来的消息告诉她,等到秀儿在龙华殿上受了御封,再把她接到宫里来同住。
马车终于在宫门前停了下来,李和瑞亲自站到马车下面掀开车帘。秀儿步移出撵,被李和瑞扶下马车。等候已久的王公大臣们自觉地跪身:“长公主千岁。”
“秀儿姐姐。呀,不对,应该叫冰儿姐姐,但是我习惯了叫秀儿姐姐,怎么办?不管了,我还是叫你秀儿姐姐。”余碧涣不顾自己的身份,跑了几步迎上来,激动地语无伦次,说话时都带着哭腔。
秀儿笑着行礼:“皇上,皇后娘娘。”
刘若凛曾经无数次地想叫的这声姐姐,终于有了机会。“皇姐,快起来,今日我们不论君臣之礼,只讲姐弟亲情。”
“谢皇上。”
余碧涣在秀儿面前又变回了孩子模样,一点都不像已经做了母亲的人。秀儿一起身就被她搀住臂膀,拽着进了宫门。“姐姐,你快说说,你不是掉进暖江了吗?我们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难不成有神仙搭救?这么长的时间你都去哪儿了?”
“你这么多问题,让我先答哪一个啊,待会儿我们再慢慢说。你过得好吗?”
唐跃海跪在原地远远地看着秀儿离去的背影,心中的喜悦不言而喻。以为已经死了的人奇迹般地回来,就好像是丢了的魂魄又找了回来,至少以后再也不用对着画像自言自语。
龙华殿上,刘若凛坐在龙椅上,一旁余碧涣邀了秀儿同坐。本来有说不完的话的,但是因为要进行御封典仪,所以余碧涣只好憋着。秀儿端坐在龙华殿上,被置在这个从未触及过的高度上,她竟有些不安心,一动也不敢动的。
李和瑞传话:“传王氏夫妇。”
一对老夫妇相扶着走上殿来,刘若凛免了他们行礼还赐了座。刘若凛站起身对着他们二人鞠躬致谢:“王氏夫妇,朕要谢谢你们,谢你们帮朕找回了皇姐。你们要什么,朕都给你们。”
王氏夫妇受宠若惊赶紧又跪下,老头儿答话道:“我们都是山里人,平日里就是种田打渔。那天,老头子打渔的时候发现有个孕妇晕倒在河岸上,就救了回来。不过找了大夫来也没能保住孩子,大人醒了之后还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我们也就不知道原来救的人就是公主。我们膝下无儿无女,当时就想当女儿一样养着。直到前些日子,公主记忆恢复了,说出自己是余家的大少夫人。我们正打算送公主走的时候,看到了给公主谥封的告示才知道是捡到宝。能这样遇上长公主,还一起住了一年多,就已经是我们二老的福分了。哪能再要什么?”
老妇不等丈夫说完,就抢话过来。“是啊是啊。我们救人的时候就没想过要什么。再说了,我们就两个孤寡老人,一不需要当官,二也用不了什么钱。”妇人拿出一个包裹打开,“这是公主当日穿戴在身上的衣服,一样没少都在这儿。”
果然,包裹里整齐地叠放着秀儿溺水的时候穿着的孝服。没错,就是她。茫茫人海中,刘若凛总算是找到了这颗遗珠。李和瑞即刻拿出诏书来宣读,一是给秀儿正名,御封为秀珠长公主,授秀珠宝印和血凤玉珏以做身份征徽,在公主府未建成之前留居宫内凰仪殿,俸同皇后。二是赐给王氏夫妇宅田十亩,侍婢一双,供奉终老。
御封仪典结束后,余碧涣马上就拉着秀儿回到她的寝宫泰和殿问长问短:“秀儿姐,我觉得你胖了。”
秀儿扯了扯衣摆:“是吗?好像是有点儿。”
“刚才听说你失忆过?现在好了吗?那会不会记不得以前和涣儿在一起的时候了?”
记忆是抹不去的,只要曾经经历过。“有些人有些事现在还想不起来,但是一定不会忘了重要的亲人。你是我最宝贵的妹妹,最不会忘记的人就是你啦。”
这时候,刘若凛带着唐跃海和萧燕升进来,也听见了二人的对话。萧燕升走到秀儿面前:“嫂子可还认得我?”
秀儿笑着一扭头:“萧大将军,战功赫赫,谁人识不得?”
“哈哈,”萧燕升爽朗地笑起来,“这么说,我也很重要。”
唐跃海也来凑热闹:“长公主。”
“唐大人,近来可好?”
“公主以前可不是这么称呼微臣的,至少也得唤一声兄长。”以前秀儿都是叫他“跃海哥”,真的是日子久了,变得生疏了许多。
刘若凛不依了:“要是朕的皇姐姐叫了你兄长,那岂不是你也成了朕的兄长。”
“微臣不敢。”唐跃海这才发现自己话说得唐突。
“嗯,幸好你不敢。都坐吧,通知御膳房,今天就在这儿摆膳。”刘若凛吩咐完李和瑞,准备和秀儿好好地聊聊。姐弟重逢,刘若凛和余碧涣一样也有很多问题想要一一问清楚。
可还不等刘若凛问,余碧涣就先说了个:“等等。秀儿姐,我再叫个人来,看你还记不记得。”说完,余碧涣朝鸽子使了个眼色。
一会儿,鸽子就领着刘弈骜进来了。余碧涣问秀儿:“姐姐,你还认不认得他是谁?”
一个小孩子,一两岁的模样。秀儿心里犯难了,若是两岁,自己以前应该认得,若是一岁,那就认不得。看了半晌,也不知道究竟是该说认得还是认不得?
“这是……”刘若凛知道余碧涣使坏,就想帮秀儿。哪知话还没出口,余碧涣就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说到一半儿的话又给吞了下去。
“这个孩子我好像想不起来,如果认得,那时候也只是个婴孩儿,现在也认不出来了吧。”想来想去,失忆还是最好的借口。
“骜儿,过来叫姑母。”余碧涣冲着骜儿招手。
骜儿很听话:“姑母好。”
“这是太子?”秀儿恍然大悟。
刚才秀儿说一些人不认得了,余碧涣就寻了这么个乐头。奸计得了逞便得意地说:“秀儿姐,这是我的儿子。你失踪的时候,他还没生呢,你当然认不得啦。”
真是吓了秀儿一跳,出了一身冷汗。“还有没有人要我认的?要不就排好了队我挨个儿的认过去。”
“这个主意不错。不过现在没时间,下次吧。柳老夫人已经接进宫中了。”鸽子刚才带着骜儿回来的时候就在余碧涣边上耳语了几句。
“母亲现在在哪儿?”秀儿一脸期待。
“皇姐,你别急。柳老夫人她现在身体不太好,一直在卧床休息。咱们现在一起去看看。”刘若凛也正是很想去见见那位忠心为主几十年如一日的柳银荷,好好的谢谢他。
众人进屋的时候,太医刚给柳银荷瞧过病,正摇着头写方子。刘若凛走过去:“太医。怎么样?”
“皇上、皇后娘娘、长公主、唐大人、萧将军。”
说的人不嫌累,听的人都嫌累了。“你快说。”
“柳老夫人积病太久,恕臣等无力回天。如今能做的就只有拖延时间。”
秀儿顿时紧张起来,扑到柳银荷榻前:“怎么会这样?我走的时候都好好的。”柳银荷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还很稀疏,都编不起发髻了。秀儿伸手抚上柳银荷的手,有些伤感。
唐跃海一直以来都有去照顾柳银荷,情况他最清楚了。“柳老夫人一直以为公主死了,一开始就哭瞎了眼睛,后来身体就越来越差。不过她一直相信公主还活着,一直熬到现在。”
柳银荷醒了过来,听见有人声,就张口问:“是谁来了?”
唐跃海轻声说:“伯母,是您一直想见的人。”
“谁?”柳银荷气若游丝。
余碧涣凑过去:“秀儿姐姐回来了。她真的没有死,还好好的活着。”
柳银荷听了很激动,躺在床上想坐起来又没有力气,就一双手向榻边伸着乱挥。
“娘,我在这儿。”秀儿握住柳银荷盲目的手。
听这声音好像真的是秀儿,柳银荷更加激动,呼吸都变得相当急促:“真的……是秀儿?我不会是在做梦吧?快让我……摸摸。”
秀儿把脸凑到柳银荷的手边,任由着她粗糙的手在自己脸上摸着。“娘啊,我好好地,一点儿伤都没有。”
摸着摸着,柳银荷摸到秀儿的额际,手就停下不动了。她颤抖着干涩的嘴唇,很艰难地蹦出几个字:“不……不是……”说完,仰身吐血斜倒在床畔。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秀儿就大喊:“快,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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