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苏墨那段直播怒怼黑粉的视频冲上热搜。

一个疑似抄袭的黑料，就能腰斩粉丝，又不是什么致命的黑料，谁都心知肚明——苏墨得罪了人。

粉丝不跌反升，贺总恨的咬牙切齿，本想压压他的风头，没想到给苏墨当了踏板。

“这次就来狠的，往研学团里加个人，他那张脸最适合桃色丑闻。”

从办公室出来时，章锋手心里都是汗。

当初要打压苏墨，他在三个方案中选了最没有杀伤力的抄袭，另外两个的其中之一，就是桃色丑闻。

苏墨的私生活很干净，为人又谨慎小心，没有把柄可抓，想黑他，那就得设局泼脏水，这种事他不做，有的是人做。

章锋攥紧拳头，拨通了电话，“梅姐，给我介绍个干净点的小姐，我有好差事。”

章锋也没料到苏墨会失控，在他眼里，苏墨虽然为了掉色汉服宁可被罚款，也要坚持底线，但那也怀着讨好粉丝、树立口碑的心思，不完全是为了良心和道德，而在屏幕前红着双眼怒怼黑粉，完全是另一回事。

想到这里，后背发凉。

非遗推广计划里，苏墨是个特例，其他网红都是公司派出去的，只有苏墨是被请去的。

这里面的变数……

顾家老宅。苏墨揉着眼睛进了浴室，眯缝着眼睛打开了莲蓬头，结果一个激灵，被冷水浇醒。

他本以为欲念就像气球，只要一释放，就不会再膨胀，但显然他错了——昨晚脑海里的腰，差点让他强撸灰飞烟灭。

研学团来之前，他们得做准备，这次要在文化馆搞一次百人刺绣直播。

他想让镇上召集老绣工，参与直播，说不定能让云栖镇火一把。

老镇长听到这个提议，握着苏墨的手，激动到声音在打颤，“苏老师，这件事我们也想过，但请个大咖出场费都要几十万，您不但不收钱还免费带货，真的太感谢了！”

苏墨笑容真诚，“镇长，您别客气，顾老师帮过我很多，我这就是举手之劳，不如这样，你帮我联系一下民宿，还有绣架和老绣工，我和顾老师都抽不开身。”

老镇长乐呵呵的答应着，文化馆仓库里存着上个百个绣架，都落了灰，这次正好能搬出了晒晒太阳。

至于老绣工，云栖镇啥都缺，就不缺有手艺的老人。

工作进展顺利，但民宿预定出了问题，云栖镇正是旅游旺季，床位本就紧张，最多也只能订101人，剩下的8人，老镇长将自家院子腾出来，安置了6人，还剩下2人……

在老宅里转了一圈，苏墨这才发现自己住的西厢房条件最好，心里开始酸涩翻涌，尤其是看见顾青烐自己屋里那条骇人的裂缝。

他身后的声音很低沉，“要不你睡我房间……”

“不！”苏墨想也没想打断道，说完才听到后半句，“我睡绣房。”

苏墨嘴角抽了抽，侧身从顾青烐身边走出东厢房，“好，都听你的。”

他此刻的耳尖像着了火，刚才那一嗓子，明显是欲盖弥彰。

对顾青烐的心思，好不容易被镇压，这要是同床共枕，绝对要出事。

他太了解自己，压抑越久，越容易失控。

看着他走向绣房的背影，顾青烐有些失落，苏墨的拒绝，很明显是不想跟他有任何直播以外的亲近。

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压抑控制，大腿上还有未消的针眼痕迹。

研学团到访的前一夜，顾青烐把熬了一周做出来的课程详细方案递给苏墨，“苏老师，根据你的意见做了调整，你再看看。”

苏墨尴尬的摸了摸头，“我就随口说说，你还真改。”但还是接过来一页页仔细翻看。

这是顾青烐借他电脑做的，让他意外的是，遣词造句不输他这个大学生，甚至略胜一筹。

“顾老师，你真的没上过学？”这怎么看都不是没上学的人写的东西，苏墨想到东厢房里一整面墙的书柜。

“文化和文凭是两码事”，顾青烐转身收拾绣架，明天的研学课程要在文化馆举行，要把绣架都带去，“但你说的对，太有文化未必是好事，没人愿意被说教，所以我重点改了这部分，降低理解门槛。”

翻到了最后一页，苏墨愣住了，目光落在了一行字上，“本课程设计方案版权归顾青烐、苏墨共有。”

听他半天不说话，顾青烐把收好的绣架放在一边，“哪里有问题吗？”

苏墨这才回过神来，“没，很好，就按这个执行，百人刺绣，这场直播会被记入非遗史册。这么好的机会，要不你也注册个账号，说不定也能火一把。”

顾青烐抽走苏墨手里的文件，躲开期待的眼神，整了整苏墨的衣领，“你能火就行，我当不了网红，明天就穿这件，很好看。”

身上那件青色圆领长袍是他常穿的，并没什么特别，好看在哪儿了？

这一夜，顾青烐难得没有熬夜，却有点失眠。

房间要让给游客，苏墨今晚得整理好东西，但汉服都挂在衣柜里，来回收拾很麻烦，就挂在一侧，另一侧留给游客。

睡觉前他收拾好所有私人的东西，这才钻进被窝。

他想起东厢房那条裂缝，那条拐弯抹角买给他的毛巾，还有……

他和顾青烐的羁绊居然已经这么深，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忘了当初那份猜忌——他现在确定，顾青烐不会害他，但他为什么这么做？总不会是……真的喜欢自己吧！

要真是如此，也不是不行，自己对顾青烐也有好感，但想想飙升的粉丝数量，孰轻孰重，他还掂的清——一旦沦陷，顾青烐会成为他的软肋。

一大早，大门被敲开，门外站着一脸焦急的老镇长，脸上还抹着煤灰，“苏老师，文化馆的仓库昨晚走水，绣架被烧了一半！”

“您先别着急，”苏墨拉着老镇长坐到椅子上，“坐下慢慢说。”

“昨天我让人把绣架拿出来擦干净，晚上收进了仓库，凌晨五点左右，值班保安发现走水，幸好消防及时赶到，否则已经酿成大祸。”

刚泡好的茉莉花茶放在老镇长手边，苏墨心头有不好的预感，“人没事吧，只有仓库走水了吗？”

“仓库附近没有人，里面也没有值钱的东西，但绣架毁了一半，今天的直播怎么办？”

这件事很蹊跷，有人故意在搞破坏，不想让他直播。

苏墨想起昨晚经纪人在电话里说的话，“你想借机洗白，高层没意见，但让我提醒你，我们不是慈善家，注意分寸。”

端着碗的顾青烐从厨房出来，看见老镇长，“正好您一起吃点，我做的多。”

老镇长闻言站起身，“不了，我得再想想办法，这是宣传云栖镇的好机会，十几年前那么多绣庄，总能再找出几十个绣架。”说罢就要往外走。

苏墨上前拉住他，“您先吃了饭再去，不急这片刻。”老镇长犹豫了一下，“我先去洗把脸。”

吃了早饭，老镇长骑着电动车离开了顾家老宅，望着瘦削的背影，苏墨心里五味杂陈。

研学团上午11点赶到，还有3小时准备时间，顾青烐骑车，苏墨拿着绣架和资料挤在后座，两人直奔文化馆。

工作人员已经将抢救出来的绣架放在大厅，两人一进门就闻到刺鼻的烟熏味，顾青烐不自觉的咳嗽了几下。

绣架虽然都还能用，但有一半已经被熏黑，苏墨指尖摩挲着一处焦黑点，“这不是意外。”

正整理资料的顾青烐抬眸看他，“你是说……”

两人对视一眼，答案不言而喻。

“绣架凑不齐就得改课程，顾老师，我们得随机应变，我有不好的预感。”

这个研学团安排的就蹊跷，最关键的道具半夜被烧，有人不仅掌握了他们的行踪，还能潜入文化馆放火，黑粉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老镇长一早上跑了几十户人家，东拼西凑了30多个，苏墨看着老镇长湿透的灰色上衣，“镇长，不用再找，我们有办法。”

现场还摆了云栖镇的特产，他们计划课程结束后，直播到晚上。

旅游大巴停在文化馆门口，原本宽敞的庭院，乌泱泱挤满了人。

导游小姐姐安顿好游客，走到了苏墨面前，“苏老师，我很喜欢您，能合个影吗？”说着把手机递给一旁的顾青烐，“帮个忙。”

标准职业假笑又出现在苏墨脸上，小姐姐的手还肆意的搭在他腰上，举着手机拍照的顾青烐指尖按下红点的一刻，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

苏墨没有半点拒绝的意思，任由女孩贴着他，他想起自己一靠近，苏墨明显警觉的反应，难道是生理性厌恶？

等应付完导游，工作人员引导一众游客入座。

文化馆的大厅中央，墙面上挂着一副3米长的刺绣，正是顾青烐爷爷的成名作《云栖山水绣》，整个绣品被特制的亚克力罩保护起来，看不清细节，但依旧还能感受到作品的震撼。

十一点半，两名摄像师围着上百人开始直播，苏墨充当主持人，介绍完顾青烐，又将老镇长找来的十几个老绣工请到台前。

而台下从进来就没有安静过，大婶和大爷的高谈阔论压过了苏墨的声音，直播一开始就陷入混乱。

苏墨攥紧拳头，看着不知尊重是何物的叔叔阿姨忍了又忍，这明显是公司弄来的低价旅游团，根本不是什么研学团。

他的视线停在了其中两个女孩身上，除了导游，这两人是最年轻的，其中一个还长得不错。

顾青烐站在一旁，神色平静，他对这种场合并没有不适应，他参加过无数次上百人的大赛活动，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

只是他看见苏墨盯着那个漂亮女孩看了很久，心里泛上酸涩。

正当两人思绪万千时，突然听到一阵清脆又有旋律的锣声。

大厅里瞬间安静。

只见老镇长换了身戏服，左手持锣，右手拿锤。

高亢有力的声音，唱出一段震人魂魄的戏：

“顾家传人顾鹤川，为救绣工殒命亡，魂归酒泉已三年，尔等听我唱一唱！”

老镇长的戏腔苍劲有力，在评书一样的故事里，苏墨拼凑出一段故事。

云栖镇曾有上百家绣庄，随着历史变迁，十年前在云栖镇便建了青花机器刺绣工厂，全镇上百家手工绣庄陆陆续续倒闭，200多个绣工都去绣厂上班。

工厂经营一年就突发大火，当晚风势猛烈，火舌瞬间吞噬厂房。

当时刚做完培训的顾鹤川父子折返火场七次，背出昏迷的绣工，最后一次闯入时，梁柱坍塌堵住出口，顾鹤川用身体护住两名年轻绣娘，被救出时全身烧伤。

因吸入过量毒烟，顾鹤川肺腑受损，缠绵病榻七年后离世。而年仅16岁的顾青烐因为吸入烟尘，落下肺病。

老镇长曾是县文工团的戏剧演员，戏词信手拈来。

苏墨不可置信的看着顾青烐，怪不得顾青烐闻到烟味就会不经意的咳嗽，即使最热的天气也穿长袖亚麻衫，胳膊上的疤痕就是火灾留下的。

台下的观众各个神情专注，再也没有不屑一顾的表情。

顾鹤川救下的绣娘，现如今都成了省里有名的绣师，唯独顾青烐，因为肺病只能被困在云栖镇。

故事尾声，老镇长走到顾青烐面前，“青烐，这八十多个绣架是云栖镇倒闭的绣庄凑出来的，云栖镇只要有你在，顾影绣的脊梁就还在！”

台下爆发热烈的掌声，直播间人数飙升，弹幕疯狂滚动：

“泪奔！怪不得哥哥要在文化馆直播！”

“我的眼泪不值钱，全都捐给老镇长！”

……

众人这才看了看造型五花八门的绣架，还有很多被烟熏的痕迹。原本嫌弃加鄙夷的眼神都变的肃然起敬。

昨晚那场火灾，意外给故事加了层氛围感，再加上空气里似有若无的烟熏味，刺绣教学瞬间变成了沉浸式现场体验。

故事永远比单纯的教学更吸引人，老镇长不愧是将云栖镇旅游搞起来的人物，比他俩懂怎么接待上百的游客。

顾青烐红了眼眶，“镇长，青烐谨记教诲！”

他转过身看着苏墨，“苏老师，我想改一下课程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