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神游天外时，苏墨将特产的样品摆放在了绣架上，当然除了碧螺春，这玩意还得泡，改天单独开个茶艺专场，专门卖碧螺春。

他一个汉服主播，卖完刺绣卖特产，说好听这叫跨界带货能力强，说难听点就是啥韭菜都割的“黑心主播”。

这不是作者大大的评价，是弹幕刷过的犀利留言。

对这种不痛不痒的攻击，苏墨从来不在意，继续撕开青团的包装，“先试吃这个，要是好吃让魏大娘多做点”，一口咬下去豆沙馅混着青竹香，苏墨瞬间瞪大眼睛，“这个好吃！”

“再试试这个”，桂花糕他吃过，但不是这家，咬了半口，味道……不如顾青烐给他买的。

弹幕一片问号和叹号：

“苏苏这是要改行当吃播？”

“快上链接！青团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他看了眼顾青烐，此人淡定如松，正在刺绣，他突然计上心头。

“顾老师”，苏墨把剩下的半块桂花糕递到顾青烐唇边，“尝尝”。

这个举动纯粹是恶作剧，回想自己从第一天起就被“调戏”到还不上嘴，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调戏”顾老师，怎么能放过，再说他不相信顾青烐连这个都能忍。

正当苏墨准备看顾青烐落荒而逃或者借口推脱时，桂花糕被咬住了。紧接着舌头一卷，苏墨觉得指尖被舔了一下。温润柔软的触感太诡异，他慌忙缩回手。

“你你你……”仿佛桂花糕被他吃了，噎在了嗓子眼。

顾青烐神色平静地看他，口齿蠕动，细细回味。至于回味的内容，肯定不是口感一般的桂花糕。

苏墨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吃相，心里直打鼓。那眼神，那动作，怀疑顾青烐嚼的不是桂花糕，而是他那颗已经在蹦迪的心。

弹幕在同一时间也开始蹦迪：

“大师，甜吗？”

“现在投胎做桂花糕还来得及吗？”

……

因为约了老镇长吃饭，今天提前下播。苏墨摸着滚圆的肚子，有点后悔刚才试吃了那么多零食，自己肯定是吃不痛快了。

农家乐离得不远，走路三分钟就到。

只有他们三人，老镇长居然点了一大桌子菜，“不知道苏老师爱吃什么，这都是他家的特色。”

顾青烐把糖醋排骨放在苏墨面前，“他爱吃这个。”

盛情难却，虽然肚子已经饱了，但还是没办法拒绝老镇长左一筷子右一筷子的给他夹菜。终于筷子被顾青烐拦下，“苏老师今天吃了很多样品，他胃不好，少吃点肉。”

苏墨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知道？

老镇长收回了筷子，拿起酒杯，“好好好，我不夹，苏老师慢慢吃，我先干为敬。”

苏墨面带微笑，但心里越来越奇怪。顾青烐怎么知道他胃不好？老镇长这态度根本不是接待客人，倒像是接待女婿。

莫名其妙成了团宠，他也莫名其妙被灌醉了。

顾青烐没打断老镇长一杯杯敬酒，他理解老镇长的心情。十年前被大火灼烧过的伤疤，忽然被撕开，谁都会痛。

分别时，老镇长拉着苏墨的手，两眼通红，“好孩子，从今往后，云栖镇就是你的家，以后有我老林罩着你，没人敢欺负你。”

苏墨喝的晕晕乎乎，只以为老镇长在说醉话，他热情地抱了抱老镇长，“好好好……我以后管你叫爸爸！”

顾青烐：“……”

顾青烐一把将人拉了过来靠在自己肩上，拍了拍老泪纵横的老镇长，“他醉了，我背他回去。”

老镇长的酒量很好，他一点都没醉，但情绪失控是真的。

苏墨歪歪扭扭地挂在顾青烐身上，“不用你背……我自己走。”他意识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虽然脚步虚浮，走回家是绝对没问题的。

老镇长看着背影消失在转角，才擦了把眼泪。

苏墨心里还在纠结刚才的疑虑。顾青烐和老镇长对他的态度都很奇怪。他只是个刚来的小网红，商业应酬而已，老镇长干嘛哭成那样？他得再试探一下顾青烐，如果对方真对自己有邪念，现在喝醉了，不正是下手的机会吗？

他伸手勾住了顾青烐的脖子，“我走不动了……背我。”顾青烐看了眼百米之外的大门，没有犹豫蹲了下来，“上来吧。”

苏墨将脑袋搭在肩头，嘴唇有意无意地蹭过顾青烐的脖子，“你怎么知道我胃不好。”

顾青烐迟疑了一下，脑海里闪过苏墨在一年前直播时因胃病发作晕倒的视频画面，“猜的。”

苏墨冷哼了一下，心里腹诽，张嘴说瞎话都能说这么准，大师的嘴开过光吗？

顾青烐将人直接背到了卧室，放在了床上。

脱鞋、脱衣服、脱……

他的手停在了皮带扣上。苏墨立刻警觉，就等着顾青烐露出马脚，人赃俱获，看他还装到什么时候。

结果对方收回手，将他塞进薄毯里，转身出了门。

苏墨猛然坐起。大师的心特么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这都不上钩？论撩人手段，顾大师绝对是金字塔顶端的选手，但这……难道自己想错了？

一股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的情绪涌上心头。

正愣神，门被推开，他慌忙倒在床上。顾青烐早就看见了。心里直叹气……小野猫这是不惜出卖色相都要试探他，但凡定力不足，刚才肯定干了点什么。

他把水杯放在床头，给苏墨盖好薄毯，“半夜要是不舒服就叫我。”

苏墨闭着眼睛，假装睡迷糊了在薄毯里蠕动了两下，以示回应。

果不其然，被顾青烐言中。

半夜2点，苏墨冲出卧室，在院里吐了个干干净净。他那个破肠胃，哪受得了糯米、大肉、酒精的三重攻击。

顾青烐还在绣房里，听到声音冲了出来。他拍拍苏墨的背，把水递给他，“你得吃药，我去拿。”

苏墨此刻胃部绞痛，口鼻酸涩说不出一句话，但心里还在震惊：“顾大师，不会连他吃什么药都知道吧！”

果不其然。

苏墨洗了把脸躺回床上，想起刚才的药盒，他在直播间犯过胃病，吃的就是这种药。他甚至开始怀疑顾青烐可能是他的哪个粉丝。

顾青烐翻出了冬天用的热水袋，装好热水，来到苏墨房里，“在肚脐上热敷一下，会好很多。”

苏墨躺在床上，浑身无力。药起了作用，但夜里凉，此刻浑身冰冷，没有一点暖意。热水袋一接触肚皮，苏墨舒服的叹了口气。

“谢谢……还得连累你照顾我。”

顾青烐没说话，转身拧好热毛巾，动作轻柔地擦拭他额头的冷汗和嘴角的水渍，声音柔得像一汪化开的春水：“胃还痛吗？”

毛巾温热，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除了奶奶，他从未被人如此悉心照料过。以前犯病，都是独自蜷缩在床上硬扛过去。此刻，这陌生的温暖几乎要击溃他强撑的壁垒。

如果顾青烐再这样擦下去，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流下软弱的眼泪。苏墨猛地攥住他拿着毛巾的手腕，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痛了，我自己来。”

人一生病就容易脆弱，他的心理防线开始崩塌。虚情假意和真情实意有时会被混淆，但他分得清。虽然并不清楚顾青烐这样对自己的原因是什么，但他确定面前这个人不会害自己。

顾青烐把毛巾塞进他手里，勾唇笑了笑，“好，那我去睡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卧室门被关上。苏墨把毛巾盖在脸上，直到凉透了才放在一旁。热水袋暖透了肠胃，也暖透了心肝。小野猫决定收起利爪。

但他不知道，在顾青烐心里，苏墨一直都在用粉嫩的肉垫拍打着他的心房，比如刚才。

微红的眼眶，苍白的脸颊，失色的薄唇……他不是绝情断欲的圣徒，更非无念无想的神仙。手腕上还残留着苏墨指尖的冰凉触感，即便那人一身酒气熏得他头晕，但背上曾承载的重量、隔着布料感受到的体温和心跳，都无比清晰。他心里困着一头名为欲念的野兽，动用了几十年刺绣磨砺出的惊人定力，才堪堪将它压制在牢笼边缘。

这一个月，他早已记不清有多少次在梦中亲吻那双薄唇，用指尖的薄茧描摹过那人的脸颊……

但那旖旎的景象只能出现在梦里。

父亲的临终嘱托言犹在耳，贺总那份白纸黑字的合同更是悬顶之剑。除了在直播镜头前“以公谋私”的那点短暂温存，他不敢也不能有半分贪念。

东厢房的门缝里挤出一声压抑至极的喘息，并没有惊扰到铺满窗棂的月光。

许久之后，他伸出右手攥住了月光，拳头放在胸口。人如月光，只要他愿意，伸手就能抓住。他是人不是神，下一次还忍得住吗？

次日早晨，苏墨下意识躲开了对方的眼神，怕多看一秒都会暴露自己已经放下戒备的眼神。

“胃好点了吗？”顾青烐把粥碗放在他手边，“胃药要空腹吃，你等会再吃饭。”

苏墨嘴上“嗯”了一声，手不自觉的已经端起粥碗，“哇……烫烫烫！”

顾青烐无奈地看着他，“我去绣房，碗放着中午我洗。”

苏墨慢悠悠喝完粥，洗完碗筷，向绣房走去。他要准备直播时的脚本，那本《绣谱》翻起了毛边，但依旧不得要领。

晨光斜穿过雕花窗棂时，苏墨的脚步顿住了。

顾青烐正伏在绣架前，手机屏幕定格在某期视频的敦煌纹样特写上，细碎的光斑随着画面流转。他瞥见自己两年前录制的讲解字幕——“莫高窟第257窟鹿王本生图的色系演变”，喉头忽然发紧。

那周他泡在古籍区抄录《敦煌石窟艺术论》的狼狈模样还在眼前，羊皮纸的霉味，速溶咖啡的焦苦，仿佛还在鼻尖。

顾青烐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在空中描摹着纹样的轮廓。听到脚步的声音，停下动作，抬眸看着苏墨，“你介绍敦煌纹样这期，引用的资料……很专业。”

“那期的播放量最低。”苏墨声音有些涩。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流量时代，爆款不是花心思做出来的，而是算法算出来的。

顾青烐坐在绣架前。苏墨一边翻看《绣谱》，一边在想——今天会教点什么？

开播之前，苏墨将手写的计划表递给顾青烐，“以后，每天固定直播2小时，其他时间你刺绣，我做自己的工作。”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我尽量不打扰你，你晚上别再熬夜。”

顾青烐当然听得懂，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动作很亲昵，“好，听你的。”

苏墨怔住了。这就是……摸头杀？

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口。很久之前，也有个人喜欢这样摸他的发顶。

直播开始，他看着顾青烐的眼睛，“顾老师，今天学什么？”

顾青烐拈起一束泛着冷光的丝线：“顾影绣讲究‘引光为彩，入影成画’，劈丝是根基，你还得练。”

他指尖轻搓，丝线冷光流转渐成暖金，“劈丝讲究‘三透法’：透光、透色、透影。”

他挑起一根细若蛛丝的线，“劈成24股，绣羽可随晨昏变色；48股...绣的便是月光而非蚊翅。”

衣摆随着动作，被绣架勾起，露出一截紧窄的腰线。

苏墨一怔，原以为顾青烐背影清瘦，身材肯定没料，但显然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苏墨余光扫过弹幕——“大师的腰，夺命的刀！”他偏头咳嗽了一下，掩饰瞬间的慌乱，继续劈第9股，线又打了结。

顾青烐俯身握住他的手，“蚕丝有经纬向，要顺着走，逆了会起毛——你看，像这样。”食指划过苏墨的掌心，“刺绣和摸骨一样，得先读懂对象的性子。”

心跳分16下，每一下都缠在顾青烐指尖。

此刻他脑海里只有刚才瞥见的腰线，轻薄匀称的腹肌，两条马甲线没入腹沟……摸骨——不知道腹肌的手感是软的，还是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