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四十二万八千四十二年，春。

日光微熹，云烟缭绕。

“你们有完没完？”

僻静花园里传来一道隐含怒意的声音。

“月老，你若是识趣儿就该离那个废物远远地，同一个连基础仙术都不会的废物在一处，也不怕堕了你姻缘殿的名声！”

“我做什么用得着你们置喙？滚——”

“你别不识好人心！他一个彻头彻尾空有虚名的废物，现下又背上无情道，他迟早要被废除仙位打下凡间，你何苦为了这么个不知上进、只知花天酒地的废物奔走！”

“听说日月星君素来风流、男女不忌，月老这般上赶着，难不成两人……啊——谁打我！”

花团锦簇间一道青影挑开错乱夹杂的花枝，缓缓走出，露出一张昳丽风流的面容，儒雅青衫穿上他身上反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封尧信步走来，眉眼挑起似有笑意，唇角抿直不见分毫弧度。

“谁喊叫，打得便是谁。”

“你——”仙官怒目而视，“你有什么好嚣张的！难道我说得不是事实？这天下谁不知无情道大成者屈指可数，且大多已然身陨。抽中无情道，你便是死路一条！”

“我是不是死路一条，我不知道。”封尧将红缘扶起，又拍掉裙摆上的落花，才冷冷道：“但你们二位……今天大概回不去了。”

两人面露惊恐，齐齐后退，“你……你要干什么！这可是上天庭！不是你的辰月宫……你不能……啊——”

封尧用捆仙锁将两人绑在一起，一个圆抛弧线越过栅栏，捆仙锁的另一头绑在高桥栅栏上，身躯在桥下晃荡。

高桥下便是人来人往的北三门，几乎每一个经过此处的仙官都能看到挂在桥上晃荡的两人。

封尧弯唇，“嗓门这么大，给你喊叫的机会，看你们能喊到谁来给你们松绑！”

说罢，便拉着红缘头也不回地走了。

“封尧！给我们松绑听到没有！”

封尧充耳不闻。

“你个死废物！你们两个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封尧脚步一顿，面上笑意尽失。

转身，流光飞转，一簇熊熊燃烧的火忽地出现在两人脚下，高昂的火苗不断舔舐两人的衣摆。

“啊——封尧！你干什么！”

封尧挑眉，“嘴巴不干净，那就过个火驱驱邪！”

“噗——”

红缘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两人回了姻缘殿，红缘换了身干净的衣袍，走出来将手中的书册塞给他。

书册上赫然写着《无情道》三个字，只是年代久远，封皮泛黄，里页也残缺不全。

封尧拿在手里沉默半晌，“红缘，你实在不用……”

因无情道修习者大多走火入魔危害天下，因而上任仙帝便将无情道列为禁道，无情道的书册心法更是明令禁止的**，红缘能弄到这一本也不知废了多少心力。

“那难道你想被废除仙位、打下凡间？”红缘道：“阿尧，你我都知晓，陛下既然下了死令，若你选修课不通过，必定是会被处罚的！”

封尧一言不发地摩挲着泛黄的边角。

他本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一个月前穿越至此，成了上天庭的日月星君。

大约十日前，仙帝在群仙中开设选修课，封尧意外选中本不在选课行列且通关率0.0000001%的无情道，一则此道为禁道，再者便是普天之下没有人能教他。

但若他无法修成无情道，便被被认定挂科，继而废除仙位，剔除仙骨，打下凡间。

但封尧并不在乎。

“红缘，其实就算我被打下凡间，你也可以经常来看我，不是吗？”将书册卷成筒，封尧道：“先不说无情道是禁道，你比旁人清楚我的状况，最基础的灵力催使都是你教我的，而选修课结课是在明年初夏，一年的时间修成无情道……你觉得这可能吗？”

旁人修了千百万年都失败的道统，他难道一年就能大成？

他自问没这天赋。

“那总要试试！”红缘正色道：“阿尧，仙族剔除仙骨无异于阎王殿走一趟，你身子弱更是极易殒命，加之凡人寿数不过区区百年，其中生老病死爱恨别离更是难熬，我如今可以去看你，可若你凡胎百年之后又当如何？你该知道……仙族哪怕被废成凡人也是没有转世的！”

封尧看着红缘，欲言又止。

他初来乍到之时，人人因他风流成性、贪玩胡闹之名对他敬而远之，形单影只时一次偶然他遇到了红缘。

红缘与他投机，短短一月便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知他意外选中无情道，更冒着被治罪的风险四处奔走为他寻觅无情道的书册。

“阿尧。”红缘唤他，“我不想你死，也不想看着你受剔骨之痛。”

封尧沉默良久，最终在红缘如灼的目光注视下，点了头。

“我试试吧。”

红缘顿时喜笑颜开，又说听闻书阁有无情道的书籍，连忙赶封尧去看。

封尧拗不过红缘，只好朝书阁而去。

书阁囊括全天下所有道统的心法秘籍，封尧刚推门而入，便有童子迎上来。

“见过日月星君，不知星君来书阁所为何事？”

书阁童子众多，封尧看了一眼各处忙碌的童子，道：“没什么大事，来找两本三生道的心法。”

“三生道？”童子蹙眉，“若小仙没记错，星君所习乃是逍遥道，三生道与逍遥道相抵触，星君要三生道的心法作甚。”

“不是给我。”封尧笑吟吟道：“是给红缘的，红缘近日修习偶遇阻隔，但他被仙帝叫走了，托我来拿两本心法给他。”

“原来如此。”童子了然，“三生道的书册都在第八层，小仙带星君去吧。”

“有劳。”

封尧跟着童子踏上长梯，书阁年代久远，规格布置大多都是从前的样式，螺旋转角各有隐蔽处。

每一层之间都有圆梯相接，且有童子穿梭于其中，打扫记录，见他们来起身行礼。

“星君，这便是第八层，三生道的所有相关书册都在此处了。”

封尧四处看看，走到小窗前，指尖摩挲窗子上的木头。

有灰。

“有劳童子，我对三生道不太了解，估计要多挑一会儿。”

童子颔首，“那小仙便不打扰星君了，星君请便。”

封尧颔首，看童子走远了，脚踩窗棂，手抓横木，敲了敲层顶。

空的。

上面还有一层。

但有封印。

是无情道吗？

可他该怎么进去？

封尧沉思片刻，倏地将手伸出窗子半晌，而后勾唇一笑。

他放了一个假人傀儡装成他翻阅三生道的心法，自己摇身一变，变成一只小蝴蝶，飞出窗棂一看，果不其然第九层和第八层之间有阻碍的封印，却留了通气的小窗。

封尧隐匿身形从窗户边缘封印薄弱处飞进去，落地恢复人身，却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了。

他咳了好几声，眼泪都出来了。

“这是封了多久啊？”

封尧四处看看，每一本上都有“无情”的字样，他随手拿了一本书册，翻开第一页看了半晌，而后面无表情地合上了。

为什么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合在一起他就不懂了？

不信邪地再次翻开，半晌后再次合上。

唔……不是错觉，就是看不懂。

封尧深吸一口气，打算装几本回去找红缘问问，刚有动作。忽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玉器相撞的叮当声让他浑身一颤。

谁？

他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