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空气停止流动,万籁俱静,只余二人胸膛处砰砰作响。
“所以你认识温亦行?”
封尧一噎,扶额。
又来了。
将离太了解封尧了,见对方眼神闪烁便知又想蒙混过关,索性便将人逼到死路,“尧尧,有一无二,上次和这次……你总得说一个。”
指的是他的身份和与桑木青梅竹马的事情。
将离目光如注,大有一番要耗在这里的模样,封尧心知今日是逃不过去了。
他偏过头去,“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语气颇有几分怨怼。
将离弯唇,“哦?吾知道什么了?是你并非日月星君还是……你和旁人青梅竹马多年?”
明明是只差一层窗户纸的事情,将离偏偏就是不说,那半截子话卡在喉咙里让封尧难受极了。
“行了行了!都是!行了吧!”
封尧恼了。
将离爱极了封尧这幅耍小脾气的样子,只有这样他才觉得人是活着的,“所以说说看,所谓的青梅竹马是怎么回事?”
封尧倏然偏头,饶有兴趣问道:“既然知道我不是日月星君,怎么第一个问题不是问我以前的身份和名字?”
将离一顿,“你急什么,一个也跑不了。”
封尧爽朗一笑,随后笑意微敛,思绪飘回许多年前,他眉眼地低垂,眼神晦暗不明,“其实和我青梅竹马二十载的人不是桑木,而是你口中的温亦行,但也不能全说是二者中某一个人。”
将离垂眸,一言不发。
“十三岁那一年我遇到了重伤昏迷的温亦行,我救了他,他陪了我度过最痛苦的五年。”
“既是五年,为何那人会说是你与他的二十载?”将离问道。
封尧苦笑一声,“因为从我十八岁那一年开始,陪在我身边的“温亦行”已经不是真正的温亦行了。”
将离脸色一变,“桑木……扮成温亦行的样子留在你身边十五载?”
“……对。”忆及过往,不免有几分低落,“三十三岁那年,因为一……意外发现桑木的身份,也是那时我才知真正的温亦行早已死在我十八岁那一年,被桑木害死的,而我被蒙在鼓里整整十五年,十五年间竟一丝不查。”
说到最后几个字唇边溢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将离喉头微动,心情复杂地将人拥入怀中,“都过去了。”
“过去?”封尧笑了一下,“永远都过不去。”
桑木害死温亦行,他一定要桑木拿命来偿。
一时,将离脑中闪现护国寺后山封尧不要命般拼杀的模样,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沉默良久,忽然问道:“温亦行身上……可有什么特征?”
“特征?”封尧凝眉深思,“左臂臂弯有一道很深的刀疤,算吗?”
将离一顿,哑声道:“算。”
封尧听着胸膛处不正常的跳动,从将离怀中退出,狐疑地望他一眼,“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将离没说话。
反而封尧心底疑惑更甚,他心头用上一个猜想,“你是不是……”
“查你存档之时,司命星君说的。”将离赶在封尧说话之前,当机立断道。
“司命?”封尧不解道:“司命星君还能看到这个?”
“他掌管天地间所有人的命簿,所知之事与天道无异。”
这是一个很合理的解释。
封尧犹疑两瞬便点了头,没再问下去。
两人商量后打算让封尧留下来看顾其他弟子,而将离去处理骤雨的事情。
趁着封尧去查看弟子们的情况,将离挽起左臂的长袖,臂弯处赫然有一道怖人的伤疤,经年不散。
一瞬之后,长袖再次放下,将离神色不变,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将离离开后不久,封尧将受伤的弟子安排好,而后趁众人不备走到那扇石门前,驻足许久,眼带寒芒,不知在想什么。
暴雨停注,两人带着众人返回。
回程路上,将离问起他为何要冒雨赶回来,毕竟灵市离殿宇可不近,一来一回大白天便没了。
封尧犹豫一瞬,将离开皇城前李锦书的话说了。
“刚刚下雨的时候,你是不是疼得厉害?”封尧见将离唇色苍白,起初的三分疑心顷刻间便消失殆尽。
将离罕见地被堵得说不出一个字,可望着封尧担忧的眼神,卡在喉咙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只余一句。
“确实如锦书所说受了伤,每逢……逢骤雨便疼痛难忍。”
封尧赞同地点了头,“确实,你如今的脸色比我早上出门时看到得要难看得多。”
将离笑笑,“那以后每逢下雨,你可以要早……”
“不过也不急,等回了上天庭,我开炉炼丹想办法治好你!”
将离:“……”
三两句的功夫众人已然跃上断崖,北渊看着完好无损的众人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连忙安排人带弟子们去休息,这才走到两人面前,结果一眼便看到将离嘴角明晃晃的伤和周身的泥泞。
他错愕,“……怎么了这是?”
话音刚落,余光瞟到封尧颈侧带着血印的伤口,自觉噤声。
两个都不是什么省心的家伙。
将离唇角微勾,不料牵动嘴角的伤口,疼得他心口一颤,却也不恼,只道:“没什么事,一会儿去正殿说。”
继而转头道:“尧尧,你先回偏殿。”
封尧脸色一变,“不是,你还要继续……”
“不是。”将离轻声安慰道:“吾议事结束后便回来。”
封尧一愣,心底暗暗懊悔自己太过情急,一转头果然见北渊嘴角噙着笑,目光在他二人之间扫视,满是揶揄。一时尴尬得手忙脚乱,立刻跑了。
正殿。
北渊看着将离一路就没落下的嘴角,无语道:“祖宗!一路了,你信不信明天整个苍龙渊都会传长华上神春心萌动了!”
“传去罢。”将离换了身衣裳,又隐去身上的伤,这才开始处理积压的公文,“左右吾过两日便走了。”
“这么着急?”北渊拉了把椅子,随意一坐,“你帮了苍龙渊这么大一个忙,等我给你办个宴,大张旗鼓走啊!”
“不用办了,你尽快去查今日暴雨之事,之后一起回上清境,宁泱的伤离不了你。”
北渊一顿,“我?我跟你们回去干嘛?宁泱的伤虽重,有你一个还不够吗?”
岂料,将离摇了摇头,“吾没空,梵月要来,吾和他有另外的事要办,宁泱的伤离不得人,锦昀道统与之相悖,只能你来。”
五神中第四位,常年驻守映月山的梵月神君。
骤然听到“锦昀”的名字,北渊身上那副放浪形骸的模样微微收敛,眉目间露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随后敛起神色,说起正事。
“梵月肯出他那个映月山?”北渊不相信,“我还以为他要躺在映月山一辈子了。”
“以利相诱,自然能出。”
北渊被迫接受。
“对了,有件事早就想给你说,结果连番变故拖到现在。”北渊忽然起身。
“什么?”
只见北渊走到身后书架,解开书架的封印后,露出一个暗格,北渊从中拿出一沓信纸,神色严肃地递给将离,将离接过来看后沉默良久。
“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告诉你比较好,毕竟此人信上言说之事越来越大,已经不是我能全权做主的了。”
将离垂眸看着信上的内容,神思难辨,“几分真几分假?”
“这信上所言的每一次暴乱都是真的,也正因此这些年苍龙渊才能躲过魔族一次又一次地暗害。”北渊从信中抽出两张,道:“这封是你上次来苍龙渊时我同你说的渊底封印出现豁口的事情,也是他告诉我的,也正因此我虽去的稍晚了些却也来得及。旁边这封是化骨石那件事,来信的时间几乎与你来此是前后脚的功夫。”
第一次收到信时,北渊也不相信,直到苍龙渊真如信中所言出现一模一样的暴乱,北渊才信以为真。
将离翻阅每一封书信,笔迹太过端正不似人所写,看不出任何痕迹,随后目光落在最后一次来信。
北渊觑了一眼,“那是半个月前来的最后一封。”
信上只有七个字:【虚明镜已被炼化】
上任魔尊已死,魔族只有魔君,并无魔尊,是谁炼化了虚明镜。
——还是说……魔族无声无息地出了一位新魔尊?
如果是后者,只会更麻烦。
将离想起皇城的虚化体,“原来虚明镜被他们炼化了,怪不得。”
如此一来出现在皇城的桑木为何会有短暂与他相抗的力量便也解释得通了。
“一旦被炼化,他们破镜而出只是早晚的区别。”北渊皱眉,“封尧的无情道还有多久能大成?”
将离的封印撑不了多久,一切希望依旧在封尧身上。
“第五重天第三式。”
北渊心急,“怎么这么慢……”
话未说完,便挨了将离一个凉飕飕的眼神,顿时闭嘴了。
忽地,将离一顿,“半个月前?具体是……哪一天?”
北渊回忆半晌,“好像是你来苍龙渊平乱的第二天。”
将离动作一僵,面上不动声色,指尖攥紧了信件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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