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快速下落,封尧身上仅一成的灵力根本无法支撑他飞上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场景飞速变换,途中他试图抓住峭壁横生的树稳住身形,奈何脆弱的树木挡不住朝下的冲击力,连人带树在短暂的平稳后再度掉下去。
即将触底的前一刻,封尧看到了崖底的阵法。
死阵。
入死阵者,绝无生路!
眼眸下意识瞪大,可他距离死阵不过半尺之距,加之他灵力低微,毫无反抗之力,几乎是必死的结局。
死亡即将来临,封尧却没有常人的恐惧与慌张,反而唇边溢出一抹释然的笑意。
算了,他早就该死了,早晚罢了。
即将触底的那一刻,想象中蚀骨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只觉身后陡然出现一股力稳稳地拖住了他,紧接着他被那股力骤然举起,眼前光景变幻,等封尧回过神的时候已然稳稳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中。
闻过几次檀香味传来,封尧一抬头就望见将离阴沉的面容,以及对方肩头的小绵羊。
“……上神?”封尧后知后觉道谢道:“谢过上神。”
将离没看他,只道:“还没完。”
封尧一怔,没等他询问,只见死阵忽然爆发出一阵眩目的光芒,紧接着狂风不止,距离死阵不远的无根树在劲风的冲击下左右摇摆。
阵法光芒越甚,无根树摇曳得越快。
将离眉心一皱,割破手掌。顿时,掌心溢出的鲜血仿佛受到阵法的召唤,以血河之状自掌心飞出,落入他们脚下的死阵。
死阵大放光芒,紧接着自死阵中央出现一道传输带,另一头连接无根树,几乎是血液相接的那一刻,无根树爆发出一道满足的长叹声,仿佛吸足了养分。
足足小半个时辰后,死阵隐入崖底,无根树恢复安静的模样。
将离带着封尧落在崖底的一处山洞,松开封尧的那一刻,将离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上神!”封尧急忙扶住将离,霎时鲜血溢出将离的唇边,恰好有一滴落在封尧扶着将离的那只手上。
将离没应,低头觑了一眼横在腰间的那只手臂,回过头道:“现在能接触人了?”
封尧一怔,下意识低头一看,却发现无意间自己竟半抱着将离,两人贴得极近,除了枝叶的簌簌声,只有两人清晰的呼吸声。
他……能接触人了?
封尧后知后觉如触雷般松开手。
紧接着,将离闷哼一声,身形再次摇晃。
封尧无法,只好再次接住对方,扶着将离坐在石洞里的石头上。
将离受了伤,必然要调息。
封尧坐在洞口望风,视线在无根树上打转。
无根树。
无根……
怪不得叫无根树,原来它的根和养分是死阵。
落入此处的人会被死阵泯灭,而此人将会被死阵作为养分,传输给无根树。
而将离以神血强行镇压死阵,救了封尧的同时也承担了死阵的反噬,所以他受伤了。
风吹得有些冷,封尧心底却并未凉如夜色,他转身看了一眼调息的将离,而后走出山洞。
他记得有本古籍上曾言:紫元草与无根树伴生,而紫元草是绝佳的疗伤圣品。
既是疗伤圣品,自然不易采摘,无根树是它的伴生物,却也是它的守护者,被封灵力的封尧废了不少气力,顶着身上密密麻麻细碎的伤口,拿了紫元草回来。
回来的时候将离还在调息,封尧便从内府取出丹炉,开炉炼丹。
将离睁眼的那一刻,丹药也成了。
唇边鲜血的血液深深刺痛了封尧的眼,他将炼好的丹药递过去,“正好醒了,这个给你,算是我的赔偿。”
他不喜欢欠人情。
将离既损伤神体救了他,那他也会等量回报。
将离接过丹药,两只手相交的一瞬间,指尖不可避免地短暂碰撞。
似触电般飞快收回,封尧目光闪烁,有几分不自然。
将离垂眸,无言地蜷缩手掌。
一闻就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他看着封尧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满是细碎的伤口,心里微微触动,“怎么伤成这样?”
封尧一顿,诡异地看了他一眼,“上神封了我的灵力,我受伤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吗?”
真当紫元草是什么一斤三块钱的大白菜,唾手可得?
将离垂眸,随后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缩,封尧身上的外伤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端端地来碧落崖作甚?”
终于还是问起了这茬。
封尧不想牵扯红缘,便道:“睡不着,出来走走,一不留神就踩空了。”
倒也是实话,没骗人。
“不是你不留神,而是无根树要杀你。你所看到的一切实物都是无根树幻化出的假象。”
眉心一皱,“所以说崖边早就没路了,我看到的路是幻象?”
将离点了头,只道:“早些睡,明日天亮无根树休眠之时才能离开这里。”
想了想,又补充道:“明日起本座会将此处化为禁地,以后不要再来了。”
“知道了。”
封尧抱着朝他扑来的小绵羊,摸了摸它的脑袋,抱着它睡,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只靠着石头闭目养神,但不知何时竟糊里糊涂地睡了过去,在他阖眸后不久,不远处原本闭目养神的将离缓缓睁开眸子,不声不响打量了几晌又再度阖上眼眸。
天亮后,将离把封尧送回偏殿后回正殿疗伤了。
将离伤了神体,封尧心里始终有些过意不去,这几日从太上老君那里拿了不少仙草灵宝,日日开炉炼丹,足足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半个半月,不知废了多少次,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让他炼成了天下至宝归元丹。
归元丹可治愈天下任何伤势,哪怕是天赋顶级的丹修百年才得一颗。
半个月的连轴转,封尧本就有些偏虚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他本打算立刻把归元丹送去正殿,但将离传来消息说要去上天庭一趟,让他先去藏书阁修习,只好先按耐住,等将离回来再把丹药给他。
封尧尝试将第四式与第三式连接,可不知为何,内府屏障仿佛成了铜墙铁壁,灵力始终无法平稳地穿过屏障,于屏障内的仙灵相交融。
封尧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他尝试无数次皆无法进入,他狠下心加了足足三倍的灵力运转第四式,忽然屏障周围泛起一道极淡的红色,在三倍灵力与屏障相碰撞的那一刻,屏障忽然破开一个裂缝,三倍灵力倾巢而动,如海水般朝屏障内的仙灵而去,仙灵恐惧躲避,可依旧无法阻挡灵力的冲击,两厢碰撞之时,封尧呕出一口鲜血。
封尧看着手心的鲜血,意外感受到体内忽然出现的一缕不属于他的灵力波动,“这是谁的灵力?为何会在我体内?”
他撑着高架想站起来,可没等他有动作,原本灵气充裕的藏书阁忽然从四面八方涌来乌黑的魔气,朝着立于中央的封尧而来。
封尧拖着阵痛的身躯连连闪避,可刚受挫的身躯本就不如原本灵敏,没多久就被一缕魔气击中,整个人重重地倒在地上。
“——唔!”
魔气愈演愈烈,他拼命调动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去抵挡,可他灵力不足,终究是杯水车薪。
封尧索性破罐子破摔,想松开灵力桎梏,让魔气散出去算了,哪怕魔气充盈整个上清境,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可不知何时,小绵羊从何处钻了进来,小家伙只是灵气所化,根本没有修为,在魔气的浸染下根本活不了。
“啧,早不来晚不来,小家伙,你故意的吧!”
眼瞧着魔气化作一柄利剑朝灵宠而去,封尧抬手去挡,他滚落在地,抱走了犹然发懵的灵宠,将小家伙顺手安置在书架高处,再次起阵阻挡。他将魔气困在一个容器屏障里,魔气四处撞击,想撞碎封尧设下的屏障,每每撞击所产生的巨大声响都仿佛击打在人的心尖上。
封尧灵力不足,不过撑了一刻钟,屏障应声而碎,同一时间封尧喉咙一热,吐出一口黑血。
为困住魔气,封尧以仙灵为阵眼强行构筑屏障,屏障碎裂的那一刻,仙灵重伤昏迷。
身体一软,无力倒下的瞬间却没有落在冰冷的地上,反而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
他的意识已然不算太清醒,勉强睁开双眼,看到了凝眉不语的将离。
“魔族入侵……”
将离依旧不语,面无波澜地专心探查他的伤势。
紧随其后的锦昀走进来,恰好听到了封尧口中的那两个字,她环顾四周,只见藏书阁乱成一团,高架倾倒,书籍四散,却并没有封尧口中的魔气,“小仙官,你在说什么?长华峰有结界,怎么可能有魔族入侵?”
封尧一怔,忍着身体的钝痛去看,却见方才来势汹汹的魔气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分毫不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将离探封尧的脉,看到了破损的灵脉和出现裂纹的仙灵,“贸然越级,见无法突破不思缘由,反而强行挂连。封尧,你就这般不想要你这条命吗?”
修习一道,眼瞧着不过咫尺之距,实际上却如天堑般难以跨越,且步步艰险。
封尧以三倍之数的莽劲儿强行穿屏障,以卵击石,此举无异于找死。
明明将离面色平静无波澜,但说出口的话却带着一股压抑的失望。
封尧怔了怔,他定定地看了将离半晌,随后失笑一声,却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
解释藏书阁内骤然出现魔气的话也咽了下去。
铁锈味充斥着喉咙,稍微一动便如利刃剐蹭,声声见血。
一瞬间封尧觉得这日子无趣极了。
算了,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了。
许是他眼底的无奈太过刺目,将离开口道:“封尧,你可以解释,说你……”
“不必了。”封尧利落地打断,而后抬眸直直对上将离欲言又止的目光,道:“就是……我不知轻重、不惜己身。”
将离眉宇间的皱痕更深了。
封尧转身背对着将离,自然没看到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情,他从怀中拿出归元丹放在一旁的高柜边,“这是归元丹,吃了它,你的伤就好了。”
身后的人猛地一顿,清透明亮的眼眸划过一丝异样。
“小仙顽劣、心性不稳,自认难堪大任,烦请上神另寻他人。”
背影越来越远,锦昀看了眼将离,刚想开口说话,就见旁边的书架有动静。
一只绵羊从书架上跳下,绵羊眉心一亮,藏书阁半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情重现在二人面前。
锦昀下意识去看将离,却见往昔清冷孤傲的人垂下眸子,唇角微抿,看不出一丝异样,只搭在木架上的指尖无意识缩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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