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礼从开始到结束前都很隆重,白玘早已做好了准备以防不测。她甚至想过,哪怕是虞羡的怨灵被召来,在碧虚郡掀起惊涛骇浪,她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制止一场劫难。
可是……在旁人眼中这场安魂礼什么异常都没发生。
正因什么都没发生,才愈发地让人生疑。
除非罪魁祸首早已逃出碧虚郡的地界,否则这小小的郡县,找出一个元凶简直轻而易举。
白玘几乎是立即就将目光锁定在了眼前这位巫术高强的大祭司身上。
祭台上的一行巫师将手中的礼器铜铃收起别在腰间,意味着安魂礼已经结束。他们有序地从台上撤下,并成两列。大祭司举着巫杖,缓缓从中退场。
郡守大人领着一众人向大祭司致谢,白玘和祁然也跟在了慕家的队伍中。
“得大祭司相助,不胜感激。”郡守大人郑重地行了一礼,众人亦效仿之。
“虞大人不必言谢,于公于私,都是商颂分内之事,”大祭司微微点头致意,“告辞。”
“夜路昏暗,您当心慢走。”郡守大人作势要相送。
“大人留步。”商颂的语气一直淡淡的,恍若超脱世俗。
待商颂一行人离开虞府,虞府内的众人便开始了一些扫尾工作。虞家和慕家的主人们都去了中堂,留下的人都在收拾前院。
白玘拉着祁然悄无声息地和慕意打了个招呼。
“慕意,我们要先行一步,你回去的路上多留心。”
慕意看出白玘心中的急切,赶忙回道:“嗯,你们也要注意安全。”
夜已经很深了,街道两旁原先点亮的莲花灯此刻已有些昏暗。白玘冥冥之中有种感觉,她猜测的方向不会有错。
祁然已经习惯跟着白玘走,虽然相识的时间并不太长,但祁然近乎能做到对白玘唯命是从。
他们重新将叶子符贴在了身上,在空旷的街上赶着路。
“阿玘,你怀疑虞羡的失踪跟这个大祭司有关?”祁然一边赶路一边问。
“对,安魂礼的祝祷之词晦涩难懂,更是极少会有人能够听懂楚地的古语,”白玘解释道,“可偏巧她的巫术是通神明,而我,就是那个神明。”
祁然既惊又喜,接着问:“那她到底说了什么?”
“祈求神之庇佑,护幼子周全。还望余生,多喜乐,长安宁,诸邪避退。”白玘简单回忆了一番。
“这分明是给小孩儿的安魂礼!”祁然反应过来,察觉到异常。
“所以这大祭司必然有鬼。”白玘的猜测逐渐坚定。
“糟了,现在我们该往哪边走。”说话间,祁然和白玘走到一个岔路口,跟丢了那一行人。
两人停下脚步,在岔路中间站定。
“不慌,”白玘镇定地从袖中拿出了法器山寻,唤醒了它的法力,沉声命令道,“山寻,先去探一探!”
山寻得到主人的指令,立即抽离了一部分灵力前往几条路线探查。
灵力不多时便传回来一缕,白玘指了指西南的方向,确定道:“这边。”
二人赶上大祭司时,那一行巫师将要出城,白玘和祁然加紧了步伐,跟到了队伍的末尾。
前方有四人抬轿,藏青色的帷幔被风吹得微动,大祭司的身影时隐时现。
白玘尽量和队伍保持了距离,想要看清商颂的长相实属不易。
从衣着、身段、肤质等细处来看,这个大祭司大约是个二十五岁上下的女子。巫师一般都是按照血脉来延续巫术,可见商颂的家世不一般。
正细想着,祁然近前的一个巫师加快了步子,走到了轿子的附近。抬轿的几人见状放慢脚步,白玘和祁然在队伍后面也不自觉走慢了些。
周遭寂静,只听到那名巫师向商颂禀明:“祭司大人,有妖气。”
轿子闻言立即停了,商颂抬手掀开帷幔,朝后看了一眼。
祁然恰巧对上商颂的眼神,心中暗道不妙,被发现了!
白玘失策了,商颂的巫术五行属木,一旦她有疑,叶子符在她眼中便是显现的。
“阿玘,快走!”祁然意识到危险到来。
队伍中有巫师率先发现,继而大喊一声:“大祭司,有人跟踪我们!”
商颂立刻发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白玘的面前,手中的利刃直逼她的眉心。
“当心!”祁然一把拉过白玘,险些让商颂取了白玘的小命。
白玘惊魂未定,祁然也没想着跟这一群巫师过招,扔下两颗雷火后,他就带着白玘径直离开。
回到客栈后,祁然立即用法术封禁了门窗。他走到白玘的近前,询问道:“阿玘,你还好吧?”
白玘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有些不可置信。脸颊上的划痕居然渗出了轻微的血迹……
怎么会……灵力怎么会连这点伤都抵御不了?白玘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心,缓缓开口:“我的灵力恢复得太慢了……”
“我输些灵力给你。”祁然说罢就要将灵力灌输进白玘的身体。
“不用,明日你帮我找些药来吧。”白玘摇了摇头后看向祁然。
祁然犹豫了片刻,然后答应道:“好。”
清晨,碧虚湖上。
玄渊和白泽一人一竿,正在湖上泛舟垂钓。
竹筐里有准备充足的红虫和蚯蚓,手中的竹竿也是他们在附近的镇子上挑的最好的,现在只待满载而归。
玄渊坐在小竹椅上手执鱼竿,气定神闲地看着垂下湖面的鱼线,一动不动。白泽却是无心垂钓,他将鱼竿放置在船头,又重新拿出了那本厚厚的簿册。
“我要休沐,”玄渊见势索性闭上眼,说,“你休想破坏我的好兴致。”
“今天已经是你休沐的第七天了,府中的事务都等着你回去裁决,我想着若你决定好收收心了,返程之后可以即刻处理公务。”白泽虽然明面上是笑着的,但话里话外都在催促着玄渊快点结束休假。
“你盘算的倒是周全,前夜紧赶慢赶回去处理了件公务,和天塌了有什么区别?缺了一天一个时辰都算不上休了七天!”玄渊并不想搭理他,语气十分抗拒。
“或者……也可以想个折中的法子。”白泽翻到簿册中的一页,忽然有了一计。
“什么?”玄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白泽。
“簿册中有新的公务出现了,”白泽露出神秘的微笑,“一个月后,此地——也就是碧虚郡,会有一场大劫。到时……一定少不了你去处理此事。”
玄渊意识到端倪,在小竹椅上坐正。白泽把簿册有字的一面对着玄渊,一连翻了好几页,全都是碧虚郡的案子。
玄渊看过之后神色逐渐有些阴沉,心中不禁暗骂,到底是谁一天到晚给他没事找事儿?
“真是扫兴。”玄渊不经意翻了个白眼。
白泽向来将玄渊的心思揣度得明白,又说:“再者,祈神山的白玘大人似乎很是尽职呢。府君,你就一点也不着急吗?”
玄渊的思绪又被牵扯回那夜的审讯,彼时的他冷漠无情公正无私,不见得给白玘留下多好的印象,但说到尽职,还无人能出其右。
“你难道不是最了解的吗?”玄渊揶揄了白泽一句,“既是公务,总有人去做,吾等坐收渔利又如何?”
白泽倒像是放下心来,宽慰着玄渊说:“现在,你可以安心钓鱼了。如果钓不到也没关系,反正这个镇子的早市上有的是渔民卖鱼。”
玄渊有些不耐烦地抖了抖鱼竿,将鱼钩收了回来。他垂眼看向湖底,冷声道:“走了,如果钓不上鱼,那也一定是这湖的问题!”
水凉街,上善药铺。
药铺的伙计给祁然递了两包药,一包是擦伤药,另外一包则是补气血调理身子用的。
这还是白玘下山以来第一次花钱,当然,花的也是祁然的钱。
“说实话,活这么久,我还从未吃过药呢。”白玘脸上露出一个苦笑。
药铺的伙计自然没听懂这言外之意,笑道:“姑娘,人吃五谷杂粮,多少都会生些小病的,您这样已经算很康健了。”
“多谢你的方子。”白玘又笑了笑,没有反驳。
“慢走啊。”伙计笑得很是热情。
祁然拎着药,和白玘一同走出了药铺。他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只能不时安慰白玘,说:“想来对症的药食对身体也无害,应当和饭食菜蔬没什么区别,阿玘,你也不要太过担心。”
“嗯,无妨无妨。”白玘尽力克制自己内心的抵触,不再犯怵。
水凉街很是热闹,街边有卖各种吃食饮子的,白玘放眼望去,随便一样都比药食来得有吸引力。
今日又很是不巧,白玘居然又在水凉街撞见了玄渊。
他怎么还在碧虚郡?白玘忍不住犯嘀咕,难道他也在查虞羡的案子?一想到那夜的幽都府,白玘甚至有些担心玄渊一找到虞羡,就要把她带回冥界。
玄渊的身边依然有白泽同行,两人一个冷脸一个笑脸,看这闲适的样子,总不至于是要在这青天白日里索命的。
这回迎面碰见的时候,是玄渊先打的招呼。
“又见面了,小山茶精。”即便知道白玘的真实身份,玄渊也总忍不住调侃她。
“阿玘,你们认识吗?”白玘还没有回应,祁然倒是先好奇起来。
白玘这才想起祁然还并未与玄渊打过照面,现下又不太好细说,便回道:“算是认识。”
“你受伤了?”玄渊注意到白玘脸上的擦伤,习惯性地直视着白玘的眼睛。
白玘被他盯得怪怪的,忙移开眼神,说:“小事。”
“人界的药可是很苦的东西,喏,这个给你。”玄渊看到祁然手中的药,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根糖灯影儿,递到白玘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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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休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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