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大人和两位夫人早在中堂等候多时,两家见面寒暄了一阵,接着又聊了些安魂礼的事宜。
白玘和祁然见状,便先行离开转而去找虞羡的闺房。
临行前祁然就给白玘和自己各贴了一张叶子符,这种叶子符能够隐去他们的身形和踪迹,让他们在虞府的行动更加方便,幸而他们的消失没有让慕家家主和夫人生疑。
据慕意所说,虞羡一直住在大夫人原先的主母院,那间屋子旁边另设了一间小书房,所以位置还算好找。
虞羡的屋前种了一棵树龄约莫十来年的垂丝海棠,满树的花开得正盛,有风吹落了少许花瓣,将地面铺成淡淡的粉色。
因今夜是虞羡的安魂礼,整个屋子灯火通明,烛光照亮了门前的路,仿佛在等一缕魂归。
白玘在门前左右扫视了一遍,确认周遭无人后,才推门而入。
屋内的陈设好似原封未动,虞羡的喜好一眼能看出来。一应家具都是黄花梨的制品,大多都刻有如意的纹样。桌案上放置了一个小巧的和田珠玉算盘,和笔墨纸砚一起整齐地摆在一起。虞羡的妆奁里有一些珠花耳坠,铜镜前放了几支石黛笔和几盒口脂,都是现下时兴的颜色,没有什么不同寻常。
屋子正中摆了一鼎比翼青铜香炉,祁然打开香炉挥了些香气出来。
“是杏花香。”虽然祁然不大识得熏香的气味,但是清尘山遍地都是杏花,他轻易就闻出来。
白玘闻到香气也凑了过来,的确是杏花的香气,不过是调制出来的熏香,很适合春日。
“啊,杏花香,”白玘忽然想起,“杏花巷,不就是慕意家的宅子所在。”
祁然也反应过来,笑着说:“想来虞小姐十分喜欢这些意趣,难怪慕公子如此爱重她。”
白玘点头,抛开他人对虞羡研究旁门左道的非议来看,她本人不过是一个喜好广泛的闺阁少女。
“我们去小书房看看吧。”白玘提议。
“好。”祁然同意道,此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一旁小书房的规制要比郡守大人的那间小些,内里布置都是女儿家的一些小巧思。比如木架上摆好的古琴与五十弦瑟,意喻琴瑟和鸣。窗边的挂画应是慕意和虞羡的小像,画中配了《诗经》里的一句: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虞羡,她一直是满心欢喜待嫁的。”白玘站在画前,仿佛看到他们二人那段相知相伴的日子。
“慕公子实为虞小姐的正缘。”祁然感慨道。
“嗯,在云起观时,我看到了他们二人的姻缘线,”白玘看向祁然,笃定道:“这一世,他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那真是太好了!说明此事必然能够了结。”祁然有些惊喜。
虞羡和慕意之间的感情有一个必然的落点,不论其中有多少艰难险阻,都是可以被化解的。
白玘环顾了书房的布局后,被书案上的一堆书籍和纸张所吸引。除却日常读的诗词文赋,最多的就是志怪传奇和大荒内外的异闻。有一沓叠放整齐的符纸和一盒朱砂陈列在书籍堆旁,白玘随手拿了几张,是一些防身用的护身符和镇妖符。
“桃木剑悬挂正中,虞小姐这是一直在尝试避退妖邪。”祁然注意到悬挂在书柜上的一柄桃木剑。
白玘看了一眼,目光却停留在桃木剑后的一个木匣子上。
同样是桃木制的匣子,结构很是精巧,匣上刻有垂丝海棠的纹样,右下方落了一个隽秀的“羡”字。不过锁头有被强行拆开的痕迹,白玘打开看了一眼,果然是空的。
“里面的东西被拿走了,貌似有人觊觎匣子里的东西很久了。”白玘断言。
“此物必然是窃取之人熟悉的东西,可这又是虞小姐十分重视的……”祁然一时猜不出这般私人的物件到底是什么。
“有人图谋不轨,必会露出企图。”白玘逐渐探查到些有价值的线索。
“会跟碧虚郡的妖气有关吗?”祁然忽然想起每逢夜间都能闻到的妖气。
“这两件事都需要继续查,目前的线索还是太少,无法串联在一起。”白玘深思后说。
虞羡的屋外传来些许动静,白玘和祁然敏锐地捕捉到,一齐靠近窗边向外看去。来人是慕意和虞羡的妹妹虞信,虞信的身旁还有一个稍大些的小丫鬟垂首跟着。他们站在那棵垂丝海棠下,似乎都有些伤怀。
“慕意哥哥,我阿姐呢?我阿姐……阿姐……她回来了没有?”女孩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信儿……”慕意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摇了摇头,“信儿,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找到的。”
虞信好不容易积攒起的期盼,又一次落了空,可她仍然不死心。
“海棠花开了,阿姐一定会回来的。”虞信抹了一把眼泪,没让它流下来。
“嗯,阿羡一直等着海棠花开呢,”慕意安慰道,“槐序,你先带二小姐回前院吧,安魂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是,公子,”槐序微微颔首,转而对虞信说,“二小姐,我们先行一步吧,不要耽误了吉时。”
待虞信二人离开后,白玘和祁然便摘下叶子符,从虞羡的书房中走出。
“慕意,前院有什么异常吗?”白玘走近后问道。
“暂时没有,安魂礼就要开始了。”慕意平复心情后说道。
“对了,虞羡的书房有一个桃木匣子,你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白玘继而直截了当地问。
慕意略回忆了一番,总算想起:“啊,应当是虞府的中馈对牌。”
对牌是虞府的掌家物什,那么此时应该在二夫人的房中,只是白玘还有疑虑,便继续问:“这个木匣很难打开吗?为什么锁头坏了?”
“木匣的钥匙就在书柜后,并不难打开。可能是虞信之前为了护住她姐姐的东西,跟二夫人起了争执。”慕意猜测道。
“怪不得虞大小姐房中的东西好似都没怎么动过位置,原来是有二小姐护着。”祁然看出来她们姐妹情深。
“原来如此。”白玘对虞信的印象还不错,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正是依赖姐姐的时候。
快到吉时,幸而今夜的天气不错,月明星稀,是个适合进行安魂礼的日子。虞府的前院有不少下人在摆放祭器和祭品,白玘和祁然趁机混入其中,随便找了件趁手的东西整理起来。
虞府门口有小厮跑进来通传,道:“大祭司到了!”
白玘闻声向来处看去,只见一行人穿着巫师的装束,神色凛然地走进虞府。为首的那人戴了一副青铜面具,看不清长相,但从她的身段和执杖的纤手来看,是位女子。
“碧虚郡的巫术不可小觑,他们的阵仗是真不小,”祁然不知何时悄悄地挪到了白玘身旁,“大祭司在此地颇有声望,虞府的下人语气中多有敬畏。”
祁然混迹于虞府的家仆之中,也没忘了探听消息。
“这个大祭司倒是神秘,不知郡守大人请她来给了多少好处。”
白玘曾在一些书册中看过民间关于安魂礼的记载,一般的小儿在出生百日那天,稍微讲究仪式的夫妻会请郡中资历较老的巫师给孩子举行安魂礼,祝祷术并没有多复杂,一人就足矣。
而眼前的这位大祭司,身后跟了十几位随行的巫师,不免让人惊讶。碧虚郡中的百姓若是见到了这等阵仗,必要赞誉郡守大人爱女至诚。
“大祭司。”郡守大人出来相迎,深深行了一礼。
“虞大人,万事俱备。我们这就开始吧,还请众人噤声,心中随我一齐祝祷。”大祭司的声音传出,府中的人全都会意,悉数退到祭坛外。
铜铃声响,众人都屏息等待,一行巫师在祭坛上围成了一个圈,将大祭司包围在中间。
“吾有所托,魂归冥渊。以通神明,得昭于天。”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远古传来,有种无形的吸引力。
此话一出,其他巫师便开始吟唱起来。大祭司挥动巫杖,口中亦念念有词。不过这番他们的念词都是楚地的古语,虞府内除了白玘外应该没有人能够听懂。
府中的人们静观祭礼,眼神中满是虔诚。白玘恰好站在郡守大人和二夫人的正对面,不时能看到他们脸上的神色。虞大人眉目间一直都有散不去的愁容,而二夫人的神色如有重负,她紧握着手中的方帕,似是盼着这安魂礼早些结束。
难道她做了亏心事,怕夜半有怨灵来敲门?
白玘丝毫不放过任何一种猜测的可能,只是二夫人她一介平凡妇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泼天的能耐,能将虞羡置于死地还抹去所有的踪迹。
整个安魂礼持续了一刻钟,恰到子时结束。白玘原先还期待着看这位大祭司能施展出什么厉害的巫术,好让她此行下山也开开眼,不曾想还没看够,这祭礼就成了。
白玘转念一想:不对,若这祭司知道虞羡已死,理应为她安魂定魄,而不是仅仅吟唱祝祷之词!
大祭司看似在敬天地问鬼神,要为虞羡引一条去往地府的路,实则上她什么也没做……
白玘冷不防地吸了一口凉气,凉意直钻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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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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