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朵艳红的山茶在掬月手里成型,小红小心接过刚要放进匣子里。
掬月见状,出声道:“这支山茶花的簪子是饮仙阁的,和其他饮仙阁的簪子一块都放在右边的匣子里。”说罢,将小红方才梳好绒的蓝绿丝线拿了过来准备绑铜丝,就见门口来了个年轻姑娘。
掬月掠过她身上半新的细棉布裙,一眼就注意到她的长相,怎么好像有些眼熟。
她坐着没动,小红很有眼力劲儿地绕过柜台上前去招呼:“姑娘,想看看什么?”
“我是听说你们这儿可以定做衣裳,不知价格几何?”那姑娘一双眼睛在店里转了一圈,说话声音怯怯的。
这两日小红也试着接待了几个客人,言行举止早没了一开始的拘束,这会儿也是应对得宜:“姑娘,这定制衣裳要选料子丝线,咱们店里衣服款式不同、刺绣花样不同,价格也是不一样的。您可以先看看,要是有喜欢的,我再给您算价钱。”
那姑娘的目光在竹人模特身上的衣裙上打了个转,意外撞上掬月的目光又赶紧避开,对着小红道:“那...你带我先看看料子。”
原本掬月还未想到,可刚刚看这姑娘畏畏缩缩的模样,她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总算是到为何觉得眼熟了。这姑娘的面相不是同那日来店里找麻烦的赵捆水身后跟着的妇人一模一样么!
掬月心里莫名一揪,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注意着那姑娘的一举一动。
小红带着客人在布料跟前转了转,她大致只分得清几样衣料,心中默背着准备同客人介绍,却听见客人问:“你们店里都是这些料子?有没有细布的?或者有的店可以自带布料,只收加工的价钱,你们这儿行吗?还有,若是不要刺绣,价格能再便宜一些吗?”
小红愣了愣,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问题,压根不知道要如何作答。
她还在冥思苦想,掬月已经起身到了两人身边。
“姑娘,实在抱歉,咱们店里还不能自带料子。现在铺子里料子尚不齐全,不过年后要来一批新料,您可以到时候再来看看。”
那姑娘闻言似乎还有些不死心:“要年后?”
“是啊,便是您现在来订,单子也要排到年后了。”
“怎么要这么久啊?”
掬月面带歉意地笑笑:“铺子最近接的单子多,大部分的衣裙又都是繁复的刺绣花样,工期颇长,时间自然也就久了。”
掬月将话说得很死,那姑娘也无法,只得垂着头失望地走了。
等瞧不见人影,小红才问:“姑娘,我今日瞧过店里的单子已经清了不少,剩下的照您做工的速度,也不过一两个月的功夫,哪里需要等到年后了?”
姚娘在柜台后头,也是将头先那位客人同小红和掬月的对话听在耳里。
她比小红要多上几分人生阅历,一眼就瞧出刚刚那个客人是听说了月裳集的衣裳好想做一身月裳集的衣服,却又苦于囊中羞涩。
掌柜的不想费时间接这单生意她能理解,但是自己闲在这儿,可以动手啊!
姚娘想到这儿,也看着掬月开了口:“掌柜的,其实我可以帮着做没绣花的衣裙,也不耽误做活的功夫。”
她说着生怕掬月误会,又赶紧添上一句:“也不另要工钱。”
掬月失笑,摇头道:“倒不是因着这个缘故。”
她认出刚刚那客人恐是同先前找茬的赵捆水有几分关系是其中一个缘由,另外便是她自有自己的经营之道。
铺子如今的客单价少则二两,多则四五两,自己要是接了那衣料普通毫无刺绣的普通衣裳单子,难保一些夫人小姐觉得自家店铺的衣裳失了格调,不愿再来。
得不偿失。
她是无心插柳将月裳集定位在了精致中高端的位置,也打算将这定位延续下去。
至于平价量大的路线,日后若是扩大规模之后,确实可以另行考虑,成立一个月裳子集,同现在的品牌区别开来。
但不是现在。
这些生意场上的权衡之道,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掬月也不打算同小红和姚娘说得太明白,只稍作解释就吩咐她们去做活。
倒是陈如意听说这件事,点着头认可:“你做得不错,如今你这店子刚刚开头,万万马虎不得,若是计较些蝇头小利什么生意都接,反而不美。要知道城里头那些讲究排场的客人见你这店里出来的衣裳够不上档次,说不准下回连门都不迈了。做生意嘛,就是要有舍有得。”
“师傅,要不人家总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说话总是这么有理。”掬月笑着挽住陈如意的手臂,亲昵地将头靠在她肩上。
陈如意抿嘴瞪了她一眼:“鬼灵精,你一个人就把主意拿了,哪里还需要我?”
“师傅,掬月没经验,当然还要您帮手了!”
陈如意拍了一下靠在她肩膀上的脑袋道:“你就是想让我帮手也不能了,我打算回老家一趟。”
“啊?”
事情突然,掬月一下直起了身子。
虽然陈如意自从温府归来之后,以休养劳累多年的身子为主,但也时常待在店里指点一二。
她是经验丰富的老绣娘,只一眼就能瞧出衣裙哪里略作改动就能更胜一筹。掬月说她是一宝,实不算夸大。如今突然说要离开,掬月自是措手不及。
“老家来信,姨母病重,总归是要回去看一眼的。”陈如意思绪蹁跹,“也算是家中唯一的长辈了,姨母自幼待我也是极好。”
掬月见师傅眼中微湿,忙握住她的手:“师傅莫要伤心,姨母定会吉人天相的。您何时动身?要回去多久?”
“打算三日后启程。这一去,少则一月,多则...”陈如意叹了口气,“看她的病况吧。”
掬月当即道:“那师傅好生理一理行李。下午我带小红去买些东西,您带回去,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不必...”
“师傅!”掬月嗔怪地打断她,“您与我还客气什么?这些年若不是您悉心教导,哪有掬月的今日?您的姨母便是我的长辈,尽点孝心也是应当的。”
陈如意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再推辞,只拍拍她的手背:“那好。”
她又让掬月等了一刻,回房拿了个荷包递到掬月手里:“这里是五十两,你再顺道去一趟济世堂买一支上好的山参。”
午后阳光正好,掬月简单交代了姚娘看店的事宜,便带着小红出了门。
八月的京城街道热闹非凡,叫卖声不绝于耳。
给师傅带回老家的东西掬月心中已有打算,既要买些实用的物品,也要带些京城特有的好东西。药石无用,兴许让病中的老人开开眼界,心情愉悦或许比什么药都管用。
小红跟在掬月身侧,再不像头一次出街那般见着什么都好奇,只是问:“姑娘,咱们先买什么?”
陈如意的老家在京城更北,南来的货物肯定稀奇,要喝好茶肯定很难。
她想着便带着小红去了远近闻名的一元茶庄。
药苦伤胃,喝茶既能去苦味,又有养生之效,带些好茶回去决计错不了。
买了些好茶,两人又转道去了京中有名的点心局。
店内香气扑鼻,掬月仔细挑选了几样易消化又精致的点心。茯苓饼健脾养胃,核桃酥补脑安神,还有芝麻糖和桂花糕,香甜却不腻口,都包好了放在小红随身挎着的篮子里。
掬月看了看放得满满当当的篮子,算上自己准备的一些缝制好的荷包同手绢,也差不多够了。
侧身对着小红道:“走吧,咱们去济世堂。”
济世堂开在龙阳桥边,门前人来人往。
一进门,药香扑鼻而来,伙计们忙着抓药称量,老掌柜则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
药堂的伙计见来人上前招呼,一听说是要买人参的,咧了嘴对着掬月道:“赶巧了,我们这儿刚到了一批长白山参,品质极好。您跟我来里间,我拿给您看看。”
等掬月在药堂里间坐定,那伙计取来几个锦盒,一一打开介绍:“这是五年参,补气养阴。这是七年参,功效更佳。最好的是这支十年老参,最是滋补,只是价钱也贵些,要四十五两。”
掬月看了看那支十年老参,只见参体饱满,须根分明,确是上品。
“参确实是好参,”掬月缓缓开口,“只是这价格...能不能便宜一些?四十两,怎么样?”
掬月一下就砍了五两银子,伙计闻言笑容微微一僵:“姑娘有所不知,如今这长白山参是越来越难得了,特别是这样品相完整的,四十五两实在是公道价。”
掬月前世买过人参,对于人参可以说是略知一二,她又看了看那支参,想办法挑出个毛病:“这支参虽好,但须根略有损伤,芦头也不算特别饱满。四十二两,若是愿意,我便要了。”
那伙计仍旧是面露难色。
两人又拉扯了两个来回,最后还是外间的老掌柜进来拍了板。
四十二两拿下了这支人参。
省下三两银子,就是小红也跟着开心:“姑娘,咱们东西都买完了,要回店里了吗?”
“还有一样,我前几天订了些炭,今日顺道一并带回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