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翎今日是一身半正式晚礼服,和均羽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他上前搂住均羽的肩膀,对着镜子脑补了一下两个人都换成街头风的效果,好像忽然体验到了换装游戏的乐趣。
长翎用手背往弟弟胸口拍了拍,不甚认真地叮嘱道:“出去之后背别挺那么直,自在一点,把我那份也玩回来。”
均羽缩了缩脑袋从长翎手臂里钻出来:“我才不是去玩的!”眼里却透露出掩饰不住的兴奋。
长翎看着均羽戴上兜帽,把立领拉到只露出眼睛的程度,然后酷酷地跟他点头道别,忽然觉得有点怅然若失。
前几个月代理政务后,均羽明显成熟许多,很多事情单独交给他不用挂心。
就是弟弟多少还带点天真,好几次被长老会的老狐狸牵着走,事情做到一半才反应过来。
不知道这次抓到的情报又会给均羽带来什么样的考验。那么多护卫跟着,终究不会出什么大事。
长翎摇摇头,他回来以后,重点都放在了平衡各方上,实在是压抑得很。难得有个相对轻松的青年酒会,可不是心事重重的时候。
说是青年酒会,实际上是第一星域的交换生与第四星域的世家子弟联谊。长翎本来担心自己到场政治意味太浓,但均羽有事,他也就仗着年轻过来凑个热闹。
舞厅内,简单出场后的长翎正想寻个角落待着,就看到一枚绿色葡萄低速从眼前飞过。长翎果断伸手抓住,一回头,看见王红翼和金朗都坐在吧台前对自己招手。
“说了是青年酒会,穿那么正式干嘛?”王红翼一头红发随意垂在肩膀上,一身花衬衫一手高脚杯,剩下一只手不客气地指点点,“长翎无聊也就算了,阿朗你今天怎么也这么低调?”
“都像你穿成个花孔雀才不低调?”金朗一身深蓝色的牛仔夹克,领子后方立起,双手袖子都折到小臂,露出手臂上结实的肌肉线条,一头蓬松的褐色短发微微带点自然卷,靠在胡桃木色的吧台上,活像个杂志男模,“要我说,右边那群,指不定是来找谁的呢。”
长翎向右一看,就见一群男男女女正在瞟着他们大声密谋着什么,看服装带点学生气。
他们注意到长翎的视线,一个个又拧过头去仿若无事地看天看地。
长翎心中好笑,也仿若无事地走到金朗身边,坐下要了一杯精酿。
王红翼一脸不服:“你信不信我现在从这个吧台走开,马上就有人来排队合影。”
“不如先喝完这杯,等等看。”长翎举杯往王红翼手里碰了碰。
他把目光转向金朗,注意到他牛仔夹克下的军绿色衬衣,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金朗拍了拍长翎的肩膀,语气带点调侃地问道:“有压力了?”
金朗即将以星际联盟维和军少尉的身份前往第八星域,在内战中保护平民。
这也是铀国建立后,第一次在战争未涉及本星域的情况下,对外派遣军事力量。
“没担心你,你别在那边自立山头我就谢谢你了。”长翎笑笑,然后缓慢地转起了酒杯,“七星域和十四星域的代理人战争,一晃已经打了两年。我们在这个时间点先结盟后入局,一举一动都会影响整个星际势力的平衡。”
“早晚要打的,想那么多干嘛。”金朗耸耸肩,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不忿道,“维和就是个形式,人类进入太空几千年,打起仗来,还是要用平民的血肉做筹码。”
铀均羽刚刚钻入平民区几座大厦围起来的半地下空间,灯光昏暗,霓虹灯时而闪烁,零零星星的影子乍一看像是人形。偶尔有奇形怪状的物件堵在路中间,仔细一看却是因为酒或毒而倒地不醒的人。
越往里走,铀均羽就越发感受到自己与这里的气质格格不入,没有人像他这样谨慎和自重。
扭曲、贪婪、迷乱,一切在上层社会负面的词语,在这里都成了生存的倚仗。
直觉告诉他,能走到这里还没被抢劫、刁难或者盘问,并不是一切正常的表现。
铀均羽穿过最后一个低矮的门房,在长长的楼道里顺着荧光笔的标记逐步往下,终于来到这次的目的地——吟诵者餐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房间正中矮桌上坐着的女人。
她看起来有些奇异的熟悉感,上半身**着,躯干上绘着浓重的油彩,大抵是前智械危机时代的风格,在铀国平民阶层中算是一种时兴花纹。
小而圆的头颅上没有任何一点毛发,完全被一种繁杂的纹身包裹住,仔细观察,才能发现那是一整朵锈花。
她在吟诵着什么,五彩斑斓的十指没有逻辑地在高处翻飞,引得下方的拥趸们一阵阵叹息。
50平米见方的废弃餐厅里,桌椅残件七零八碎地沿着墙堆放,奇装异服的人们围着矮桌而坐,好像某种宗教祭祀。
铀均羽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但诡异的是,他这个闯入者没有引起任何反应。
他忍不住回头看来时的门,才注意到从曲折的巷子到这个房间内是没有门的。
暗处的护卫还在吗?铀均羽不是很确定。
原本这样的事不该他亲自来,但上次争执过后,长翎对铀核突然失控、禁区内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明明十分重大的问题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奇心。连涉及铀核药物的案件也依旧爽利地交代给他去做。
这次他申请自己来调查,本以为会引起兄长的反对,但没想到即使要推掉今晚的酒会长翎也未置一词。
可是均羽总觉得,那些豪爽与亲昵之中,有一种奇异的尴尬。
偏偏他又找不出任何破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贼心虚,才误读了空气。
他自诩是世上最了解长翎的人,从来没有在哥哥身上感到过如此的失焦。
事已至此,铀均羽又一次在心中默念:再也不能把自己当特种兵用了。
他在人群之中坐下,融入地观察人群的反应,发现这些人并非奇装异服,而是一些颓丧的瘾君子和失去生活希望的中年女人。
他们的衣服多半由破碎不堪的布料拼凑而成,沾染上场地内未干的各色油彩,因而显得服饰复杂怪异。
忽然,正中心的女人喉咙中发出一声嗡鸣,铀均羽感觉自己的铀核都跟着颤了一颤。女人向后放下涂满油彩的双手,依稀能看见上臂有过肌肉的痕迹。
女人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屋顶,干瘦的身体扭曲着,淡紫色的瞳孔与薰衣草色的房顶呼应,就那样静止下来,连一丝颤动都没有。
但铀均羽的嘴唇因惊恐而颤动起来:这个淡紫色瞳孔的女人他见过,在破碎厂房里给他第一支药剂的风琴!
她虽然也出身科学部,但是跟刘学敏这些上层人员并无关联,更可能和郑岚同属一个组织。
重要的是,风琴发出的不再是声波,而是类似禁区的共振,否则铀均羽的铀核又怎么会有感应。
铀均羽第一反应是要阻止这一切,他感受到铀核随着风琴的动作停滞而停滞,整个身体甚至都有点缓慢而不受控制。
铀均羽一跃而起,反手抽出匕首向风琴的方向扔去,却发现双腿被一旁的拥趸们拽着向下。
一击不中,他已经拉动信号召唤暗处的护卫,甚至拨通了长翎的通讯。
他必须阻止任何形式的共振,立刻回到长翎身边。
舞厅内,铀长翎和金朗没聊两句,就见一个扎马尾辫、穿着小礼服裙,一脸学生样的女生,在朋友们的目光下步伐坚定地走过来。
“国君先生,你好,我是第一星域的公派留学生,我叫杨慧。”女孩右手拿着相机贴在胸口,见二人微笑点头回应,就接着说道,“我和我的朋友,想跟您合个影可以吗?”
金朗笑得很开心,还伸手从背后越过长翎,跟呆若木鸡的王红翼碰了个杯。
王红翼不屑地“嘁”了一声,当即放下酒杯,出去换个座位围观起来。
第一星域没有明显的阶级区分,杨慧的举止生疏中透露着勇敢,铀长翎反倒觉得新鲜,于是浅笑着答应道:“没问题,让你的朋友过来吧。”
杨慧脸上一下子笑开了花,忙道:“他们不急。”,转头又对金朗道,“这位帅哥,麻烦你先帮我们拍一张。”她把相机塞进金朗手里的时候,仔细看了金朗两眼又补充道,“要不两位帅哥跟我一起自拍一张吧!”
“咳……”铀长翎有点尴尬,他一般是不能接受自拍的,又不想主动拒绝,只能用眼神向金朗示意。
金朗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接过相机在三人面前虚晃了一下,看长翎的微笑略显僵硬,才收回相机露出酒窝,对杨慧道:“要不还是正式一点吧。”
紧接着铀长翎就彻底变成了全场最亮眼的打卡景点,金朗不得不挨个搭话问清楚背景再放人进去,还顺带拉了杨慧维持秩序。
男的女的、单人的集体的,若不是长翎拒绝所有姿势,估计握手照都有一千张了。
折腾了接近一个小时,还是王红翼找借口长翎带到了一边稍微清静的雅座区,一边走还一边调侃道:
“怎么样,体会到做网红的快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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