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位容方第一次把两位公子带回家的时候,金朗正式拜师还不到两年。
金朗有些好奇地看着师父带回来的人:
大的那个全身精瘦,胸口的衣物在夏季轻薄的衣服下明显凸起一些,狭长的倒三角形的眼睛是没什么精气神的深灰色,却刻意装作凶狠戒备的样子。
金朗不太喜欢,撇了撇嘴,伸手想去把他身后粉雕玉琢的小团子捞出来看看。
位容方将金朗伸出的手拍掉,示意他在一边站好,然后对两个小的问道:
“拜师礼,锈宫的老师教过吗?”
大一些的男孩抿了抿唇,不说话,牵着弟弟的手跪下伏身,音量不高却很稳定:
“弟子铀长翎,请位容方先生收我为徒。”
小的那个眨了眨眼睛,又仰起头看了看位容方,跟着伏下身奶声奶气地道:
“弟子铀均羽,请位容方先生收我为徒。”说罢还偏头看了哥哥一眼,见哥哥伏着不动,才乖乖重新伏好。
位容方点点头,弯腰将两个孩子扶起:
“嗯,去奉茶吧。”
长翎应是起身,刚要挪动脚步,却被金朗拦住:
“等等!怎么就奉茶了?”
“金朗。”位容方沉着嗓音喊他的大名,“退下。”
金朗直接插进位容方和长翎之间:“我不。我还没同意呢!”
长翎被他逼退两步,皱起眉头打断:“我拜师为什么要你同意?”
金朗几乎立刻感觉到同为元素型变异者的能量聚集,他回头凝神盯住长翎的铀核,右手也开始掐诀。
忽然一个奶乎乎的声音插进来:“大哥哥叫什么名字啊?”
“他叫金朗,以后是你们师兄。”位容方一边说,一边伸手按住了金朗的肩膀。
五岁的孩子懵懵懂懂地复诵:“师兄。”
金朗刚刚眼睛里还冒着火星子,此时忽然觉得身上酥酥的,颇有些尴尬地扭过头去,正好扭到师父的那一边,于是大声嚷道:
“凭什么我拜师要三个月,又要考试又要挨打的,他们就这么简单?”
位容方刚刚按住金朗的肩膀,本是想要阻止,此时心中忽然一动:“要打可以,到后面训练场里去。”
金朗和长翎对视一眼,都收了势。
位氏是军武世家,别墅后面大片的空地都是子弟们的训练场所,不过如今变成了位容方的私人用地,还为金朗量身改造了一些装置。
三个小孩跟着位容方一起走到了训练场内,均羽被安置在远远的一边,而位容方站得近些保证他们的安全。
金朗上下打量了长翎一圈,他个头虽比自己矮一截,但显然是SS级元素型变异,能量体量应该不小,最好从控制力上智取。
“金朗,S级元素型火属性变异。”公平比试时,主动告诉对手自己的变异情报是一种磊落的表现。
“铀长翎,SS级元素型电属性变异。”他的变异属性和情况是连新闻都可以写一整版的,因此以为金朗是知道才主动自报家门以示公平,于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和感谢。
金朗笑了,抬手三个火球拉开攻势,正对着长翎的左中右三路。
长翎双手在铀核前掐诀,然后飞出三道电光直冲火球而去。
哪知被击中的火球散成了三片小型火网,电光掠过后罩向长翎全身。
长翎一惊,猛地向后退去,堪堪闪过两道火网,对逼近自己的第三道火网放出一团巨大的电光,这才堪堪应付。
位氏秘传的元素控制法,需要极高的精神力将释放离体的能量按自己的心意控制形状和方向。金朗拜师两年,也就能凝出三个能量极少的小网。
长翎以后就会知道,其实他这下哪怕直接撞上去,最多也就是刺疼一下,一点伤都不会有。
不过此时的他颇为惊诧地盯着金朗:“好强。”
金朗无所谓地将手插进口袋里,伸脚在地上画了两个半圆的火苗圈子:“再来。”
长翎知道,这一轮是邀请他先出招了。他将电弧顺着右手延长出去,形成一道长刃,在火圈之外对着金朗横向劈出。
金朗矮身前滚,躲开了电弧却低估了外围的电离子,身体麻痹了一瞬,就见第二道电光直奔面门而来。
他右手握在口前,吹出一个火球,与那电光迎面而撞,二人都被震得退开两步。
金朗一边站定一边拍打着散到身上的几处火苗:“不愧是SS级,这么霸道的力量。”
长翎也没想到金朗能在那么近的距离出招挡住这一击,一边想要开口一边伸脚要踩灭地上逸散的一撮火苗。
“嘭!”
长翎脚下那一撮不起眼的火苗突然爆裂开来,瘦小的男孩脚底吃痛、重心不稳。
带黏着属性的火元素变异常见,不需要可燃物就能凭空爆炸的却是极少。金朗一开始主动说自己的变异,就是希望长翎以为他光明磊落,而完全忽略可能的其他变异表现。
金朗抓住时机,单手前举在长翎身前加了一道火柱,逼得他失去重心直接摔倒在地。
“哥哥!”一直乖乖在旁边观战的均羽此时忽然要冲过来,被位容方一把抓住。
只见金朗像个猎豹一样冲向长翎,按住长翎的右手就要将他翻个身反拧在地。
没想到长翎忽然整个人放松,让金朗的力气一瞬间吃空,然后迅速反向用力,整个人仰躺在地上正对着金朗,铀核凝聚出巨大的光华。
“够了!”位容方隔空释放一道电网,将马上就要滚在一起的两人隔开。
金朗和长翎各自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胸口一红一蓝的光华各自黯淡下去。
长翎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皱眉问道:“你的变异不只是火焰?”
金朗暖棕色的眼睛眯起来:“火焰会引发爆炸,很奇怪吗?”
长翎盯着金朗的单边酒窝,摇了摇头:“是力场。我能感觉到。”他对元素型变异有异于常人的敏感,因而也能感觉到金朗的爆炸绝非单纯源于元素。
只能以火元素为介质使用的力场,这是军部一些高层共同研究许久才确定的。长翎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出来,倒是让位容方很是惊讶。
金朗也睁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望向师父,又看看长翎,拧着眉仿佛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一般:
“我大人有大量,以后允许你……你们两个,做我的小弟!以后你们就管我叫老大吧!”
位容方沉下脸:“什么小弟,这是师弟。”
“师兄师弟好难听啊。”金朗的街头习气又冒上来,“叫大哥也行。”
奶乎乎的声音又冒出来:“朗哥哥,老大和大哥有什么区别啊?”
金朗回头,看见均羽一双小鹿般湿漉漉的圆眼睛盯着他,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又莫名地很是受用:“呃……那就叫朗哥好了!”
长翎和均羽都抬头看着位容方,位容方无奈,点点头道:“那就这么叫吧。阿朗,做师兄可是有责任的。”
金朗理所应当地点点头,一手一个将长翎和均羽都肩膀揽住:“你们可别让我失望哦~”
之二、
十三岁的金朗双手微微颤抖着,将一盆烂乎乎的面皮和肉“咚”地一声摆在长翎和均羽面前,后面的阿姨急慌慌地跟上来:
“金少爷,两位公子的饮食有严格的标准……”
金朗完全不理她说什么,盯着长翎和均羽道:“尝尝。”
均羽对那一盆难以名状的东西显露出明显的嫌恶,但还是用筷子扒拉着道:“好像是熟了哦……”
在阿姨再次开口前,长翎抢先道:“你先退下吧,情况如实记录就行。”
阿姨又挣扎了几次,但也无法反驳大公子的意见,手足无措地立在一边。
长翎叹了口气,像个小大人似的郑重:“朗哥,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
均羽拿筷子挑起一小块肉,尝了一口:“味道还行诶。哥你尝尝。”
长翎无奈,也夹了一口:“咦——真的蛮好吃诶,跟阿姨做得很像。”
“好!”金朗兴奋地握拳,又因为动作过大吃痛松开,“色香味已经解决了两个了,下次一定能成功!”
从刚开始就坐在长桌远远的角落的王红翼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水饺。”金朗一脸理所当然,“你也快尝尝”
王红翼脸色一变:“我谢谢你。两位公子愿意尝随意,我得先给自己整点不在场证明……”说罢就真的要离开桌子上楼。
他今天是来给金朗换药的,没想到来了就见金朗已经满地在跑,或许是该调整一下药剂……
均羽一把拽住王红翼的手臂:“你尝一下嘛,真的挺好吃的。”
王红翼在桌上那一大盆烂烂糊糊的东西的威慑下,退了两步,硬找话题道:“不是,阿朗,你怎么忽然对做饭有兴趣了?”
金朗还沉浸在均羽的夸奖中,扬起下巴道:“师父这里每顿饭都那么好吃,我也想做给爸妈尝尝。”
王红翼挠挠头:“你周末带他们下个馆子不就完了?”
均羽眨眨眼睛:“自己做的不一样吧。”
王红翼长叹一口气。
前两日金朗带着一帮孩子在贫民窟的高楼间玩跑酷,被容方发现以后在院子里吊起来打,他父母知道了赶来相劝,那可是一出大戏。
但有些话他不便说给未成年人听:金家这对父母但凡有一处是靠谱的,也不至于位容方要去军中时,还要常常请他来家里看着。
“你们开心就好,我就不尝了谢谢。”
两周后位容方从军中回来,看到的已经是一桌成色尚可的菜肴。
长翎、均羽和王红翼面色自若地吃得开心,做饭阿姨、王室医师与营养师等一众人惶惶地在边上站了一排。
“这是怎么了?”
长翎和均羽见师父来了,放下碗筷起身见礼。
王红翼扬了扬筷子算是打招呼:“快送阿朗去学厨师吧,这么好的苗子,可别耽误了。”
金朗刚洗好手从厨房出来,当即喊道:“谁要做厨师,我要参军。”
接着位容方就被王室那一帮人的告状声给淹没,很是无奈地对做饭阿姨说道:“他喜欢就做吧,教他些安全好做的菜式。”
好在,回家两趟后,金朗对厨师这一行的热情就烟消云散了,这位手艺颇为出色的阿姨也在不久后退休回家。
只有两个弟弟挨罚的时候,金朗看着心疼,但上药总是没有耐心又凶又急的,回过头来又想哄一哄,才会亲自下厨表示一下心意。
之三、
十五岁的时候,金朗已经完全长成了大人身量,可以把十一岁的均羽轻易举起来抱上器械,帮师父盯着两个师弟训练。
等均羽“玩”够了,金朗挥挥手喊一旁对这一道电光控制了一个小时的长翎道:
“时间到了。今天师父不在,带你们去个好玩的地方。”
均羽和长翎不需要像金朗那样全面的军事训练,晨练之后多半还是文化课业。他们从小学习习惯也养得好,因此只要晚上能通过师父的考较,白天并不受太多管束。
均羽搭着金朗的肩膀下来,眨眨眼睛:“可是师父今天让我背《中庸》。”
金朗揉揉他的脑袋,眯起眼睛:“背书在哪不能背。而且长翎都背过了,让他给你讲。”
长翎莫名其妙迎来一份抽考,无奈道:“我还有一篇时政分析要写。”
“不是明天交吗?”金朗狡猾地眨了一下右眼,“听说,贫民窟的坟地,最近夜里总是传来哭声……甚至有家属说,他们听到了死者喊自己的名字。”
均羽的眼睛亮了:“真的吗?”
“假的吧,所谓灵魂只是某些山体所产生的特殊能量场。”长翎摇头,内心却已经开始推测:“而且现在是白天。”
“当然是假的。”金朗对长翎的判断非常认可,“一直有传闻说,意外死亡的人,铀核还会活跃一阵子,或许与这个有关。”
长翎抱臂皱起眉头:“死人的铀核不回收吗?”
金朗纳罕道:“大少爷,贫民窟哪有那么规范啊?再说了,还有非正常死亡的呢。”
他见两个小弟都感兴趣了,又故作犹豫道:“不过确实,现在是白天,不是常规恐怖故事的发生时间啊。”
长翎想了想:“如果是异能引发的,应该不分白天黑夜。而且晚上师父就回来了……”
金朗满意地勾起嘴角,深深的酒窝把两个师弟都淹了进去。
当晚,位宅的客厅里像围墙似的投影着一排连续影像,三个少年在高低不平的土包之间穿梭,隐约能看清面容。
位容方拿着终端,“咣咣咣”给跪成一排的徒弟们一人来了一下。
“唔——”均羽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看着师父。
位容方一指止住均羽的声音,没好气地道:“擅自去那种地方,还被人拍到,要不是王红翼发现得早,整个锈宫都要有好日子过了。”
金朗往前膝行了半步:“是我带他们去的……”话说一半就被一个危险的眼神打断。
“我还不知道你的厉害?连锈宫的特勤都能甩掉!”位容方将照片投影关了,终端甩在一边,站在原地叉腰看有什么趁手的东西。
均羽揉着脑袋探出头来:“特勤?”
长翎悄悄拽了拽均羽的袖口。
均羽瞪大了眼睛看着哥哥,眼睛里写着:那我们出去师父都知道?
长翎垂目不语。
位容方对他们的课业要求甚是严格,但并不想太拘束孩子的天性,偶尔金朗带弟弟们出去转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金朗看师父的目光落向楼上书房,慌忙道:“师父我错了,我不该瞎好奇,他们两个就是跟着去,课业也没有耽误,您罚我吧。”
位容方本以为金朗心里是有数的,没想到还是这份没轻重的语调,神色一下冷下来,重新问道:“你错哪儿了?”
金朗意识到师父真动了怒,瞬间也敛了神色:“弟子不该自作主张,带他们去不合适的地方,还甩掉特勤,暴露他们的行踪,将大家置于危险之中。”
“为什么想去墓地?”
“想带他们玩点刺激的,没想到会有别的危险。”
均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前些日子抱怨无聊,朗哥说等他反侦察训练上完了来安排,原来是这件事。
难怪今日他们在街巷里瞎转悠了许久,朗哥还特意交代他注意东张西望的“黑衣鬼”。
均羽正想着要不要主动说是自己要求去的,就被师父点道:
“去楼上拿教鞭下来。”
位容方又问长翎道:“你呢?”
长翎咽了咽口水:“我不该贪玩,也没仔细考虑影响。意识到朗哥在对付特勤的时候,大概已经把他们甩掉了……也没想到会被偷拍。”
师父说的教鞭不是普通的棍子,而是一根约80厘米长的碳素棒,抽下去是极为刚硬的疼。
“还有呢?”
长翎收敛思绪,发现自己错得好像比朗哥还多些:“您给我两天时间完成课业,是让我多些调查和研究,我却不务正业……”
位容方点点头,随手接过均羽已经拿来的教鞭,让长翎最后几个字都卡了壳。
只见师父一转手腕,没有追问,而是用教鞭托住均羽的双手,令他开始背今日的古文。
均羽颤巍巍地平举着手摊开手心,背得倒是顺畅,几处考较也答得让位容方满意。没想到位容方没有放过的意思,教鞭在均羽平举的双手上比划了一下,然后一连五道鞭风砸下。
娇嫩的手掌上立时隆起五道肿痕,均羽双手颤抖着,轻轻吸着气。
好一会儿,均羽才忍住了闪躲和揉搓的心思,看师父的眼神里都升起一层雾。
位容方重又将教鞭轻抵在他手心,教训道:“你就不用问了,谁的话都听,前面是火坑也傻乎乎地往里跳。”
均羽瘪起嘴:“对不起师父……不,不怪朗哥。”他张口想要揽责,却被金朗的求情给打断。
“师父,均羽还小。”
“他永远都小。”位容方抬手又是五下,看均羽小小的脸皱成一团,等了一会儿才对他道:
“你过完年也12了,不能总是听别人如何做,遇事自己要动脑,思虑周全些再行动。
“回去把今日阿朗与特勤周旋的过程想一想,找出疏漏来,呈给我看。”
说罢,位容方用教鞭压下均羽的手心,就算是放过。
长翎有些惊讶,但很快也明白了师父的意思:均羽在这方面确实是太无忧无虑了些,该开始学着安排和布置身边的人。
金朗就没那么轻松了,背上挨过四十才堪堪放过,细长的棱子上渗着血,汗水将发丝浸成一缕一缕的。
长翎虽是减半,也疼得不轻。
均羽肿着手跟两个哥哥请教特勤的事情时,耷拉着脑袋道: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们带我去玩……”他在师父面前最终是没敢说,此刻又忍不住愧疚自责起来。
金朗笑着揉揉他的脑袋:“说得好像我多安分似的。”
长翎有些心疼地拽过均羽的手,轻轻揉着:“我纯被朗哥诱惑的。”说罢抬头眼睛亮亮地看着金朗,“确实刺激。”
之四、
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一片寂静的墓地之中。
男人身形挺拔地站在墓碑前,黑色风衣的领口立起,下摆随风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的眼神深邃而平静,看着金朗将一束粉色的玫瑰放在妻女的墓前。今日是她们的忌日,也是金朗成年之后,他第一次带他过来。
金朗一身黑色套装,放好花束之后,拱手前伸,规规矩矩地做了一个天揖礼。然后看了看边上稍矮一些的牌位,回头看师父。
位容方这才蹲下来,声音柔和而温暖:“小绮,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哥哥吗?现在哥哥成年了,你高兴吗?”
金朗看着师父的背影,低头浅笑——女孩的年龄永远停留在17岁的尾巴,他长了这好多年,终于追上了。
风吹过浅粉色的花束,摇曳着低语般的香。
金朗在师父身边蹲下身,试探地叫了一句“妹妹”,忽然生出几分腼腆。他偏头看师父,脸颊一侧浮现出浅浅的酒窝。
位容方拍拍金朗的肩膀,神思飘得有些远。
金朗没有再打搅师父,小声道:“师娘,小绮,我会照顾好师父的,你们放心吧。”
好一会儿,位容方站起身,语调里带着回音般的空旷感:
“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然后他紧了紧风衣,转身离开。金朗加紧步子紧随其后。
两道黑色的身影沿着被无数伤心人磨平的石子小路,融入远方铅灰的山色之中。
删:之二,被吊起来打的那一段
本应用来引体向上的铁架上,一条武装带束缚着少年的双手。因为长时间的悬吊而让金朗觉得整个手像泡在布满细针的冰水里,背上一道道血口又释放着灼烧般的疼,堪堪支撑在地面的双脚不停抖动,牵拉着遍布双腿的棱子。
今日原本是他十三岁的生日,又是周五,位容方特地多准了他一天假,让他回家陪陪父母。到这个点,也该是晚饭时间了。
金朗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默默祈求师父早些回来,又害怕师父是去取别的什么刑具了。
他没有将今日多休息一天的消息告诉父母——反正他们都要上班——而是找邻居家的朋友们去玩。
他自小是这片高层平民窟的孩子王,拜师之后只有隔两周的周日才能回家,常常觉得自己的领导地位受到威胁。
刚好最近跑酷风靡,他自己看好了路线试过一次,确认难度不大以后,一到放学时间就领着一帮半大的孩子一起,在二十到四十层的握手楼之间飞檐走壁。
有邻居看到,出声制止,这本也在金朗的意料之中。他只是开拓一个思路给大家,领一两次路线,以后他们自己玩就行了。没想到竟有人直接报了警。
报了警也就算了,偏偏进警察局的时候被局长多看了一眼,当场就将电话打给了师父。
这下好了,警察局的惩戒是免了,被师父在院子里吊起来打。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金朗回头,看见师父手中拿着一根长条状的物体,瞬间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知道错了,师父……”他的声音因为先前那一轮不留情面的责罚已经喊得嘶哑,此时听起来更是虚弱可怜。
位容方甩甩手上的鞭子,问道:“打多少了?”
金朗咽了咽口水,今天一开始师父就说是没有数的,打到他记住为止。他想了想,硬着头皮蒙了一个数:“两百?”
“一百七十二。”位容方冷淡地报出一个数字,然后用鞭子抵上他背后的一道破口,“你想挨到多少?”
“师父,我真的不敢了。”金朗见师父此时已经不像刚回来那般盛怒,眼眶都红了,“今天是我生日……”
位容方点点头:“那就二百一十三吧。”说罢一道鞭风直奔背后被藤条抽出的裂口而来。
“唔——”休息了许久的皮肉一下被重新唤起,像是翻倍地在脑中炸开巨痛。金朗本能地想将身体蜷缩起来,脚步一动更带着全身的伤口都撕裂般地疼。
位容方等他缓过一口气来,才问道:“还剩多少?”
“四十……。”金朗算出这个数字的时候才是真的想哭。
“四十一,躲闪重来。”
“师父……呃啊——”又一鞭砸下,金朗双手将武装带与铁杆挣得作响,硬生生撑着没有移动脚步。
他知道师父这样绑他、允许他喊叫,已经是开恩,可是还是忍不住地想要挣扎,委屈像是海水一样一浪浪涌上来,难以抑制地蔓延到双眼。
“咻——啪。”
“嗷——呜……”哀号声带着可耻的尾音,生理性的泪水流下,并不能讨来半分饶恕。
好半天金朗才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放松下来,紧接着又一鞭抽上。
“呜……”一鞭抽在腰侧,金朗本能地拧身躲避,却激起更大片的疼与毫无疑问的重来。
这时,位容方的终端响了。他抬手看看,迟疑了一瞬,然后站在原地等待着什么。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朗!”廖小玲的惊叫一声,跑到儿子身旁。
金启波的声音随后也到了:“小朗啊……”
金朗慌张地甩了甩头想要甩掉脸上的泪痕,却无法抑制地流下更多眼泪。
金父金母在接到警察局电话后一个小时才赶到,得知金朗被位将军接走了,原本也不想再管。但警察局长又主动要送他们过来,也就答应了。
他们知道位将军规矩重,偶尔也见过金朗肿着手回家,但都只当是严师出高徒。没想到,第一次见金朗受罚,居然是这样惨烈的场景。
金启波转头对位容方道:“位将军,他千错万错也只是个孩子。您怎么能往死里打啊!”
位容方冷眼看着这对父母。
自从收下金朗,他们几乎没有一次主动询问过孩子的课业、成绩、过得好不好。偶尔位容方要去军中几周,让他们帮忙看着些课业,他们也只是嘴上答应,从未做过一件。
此时倒是会心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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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已而】去日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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