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搬离锈宫,均羽跟哥哥相处的时间就断崖式下跌。先前不觉得有什么,但今天进办公室门之前,均羽不知为何想要揣测一下哥哥的心情。
办公室门没有关,均羽看匆匆走过的几人表情都不算凝重,于是放心一些,敲了两下门才进来。
“今天这么有礼貌?”长翎看起来心情不错,随口问了一句,就接了弟弟手里的文件来看。
“你不是要我收敛一点。”均羽小小声地嘟囔道。
“什么?”长翎没听清,抬头看了一眼,见弟弟抿着嘴不说话,就低头继续看文件。
他那日是看弟弟撒娇,随口感叹一句,一点没往心里去,自然不会知道均羽有多大的误解。此时也只当是均羽对差事没把握。
长翎粗粗看完,觉得没什么大的不妥,就问均羽道:“你自己觉得怎么样?”
“很常规,防守为主。”均羽知道长翎并不希望他在舆论上做得多出挑,于是如实道,“议会派习惯在支持率上做文章,但只要军权在手,我们的根基就不会被动摇。”
当年铀翌明失踪时,王室支持率已经掉到个位数,呼吁废除君主制的游行队伍围堵了锈宫。
危机之中,当时还是大将军的位容方先是干掉了那届安防总长,然后带着部队镇压游行。接着转头控制锈宫,以国君密诏将两位公子收为徒弟,最终稳住了局势。言州如今能坐在长老的位置上,都要感谢位容方顾念师门情谊。
长翎和均羽从未问过所谓密诏的真假,因为从那时起,他们便明白了:掌握军权就是掌握实权。
这次的事情,长翎只是例行了解舆情民意,却发现均羽连最基本的舆情管理都没做好,才会如此不满。
长翎在文件上勾了个通过,交回给均羽,道:“我对王室通讯处也没什么期望,只要保证消息公开的准确及时,并且建立对负面的快速反应和遏制机制就可以了。人员调整你自己定,该开的账号都开,半年时间把流程跑通。”
说罢,长翎也想到弟弟心里肯定是有委屈,有意再鼓励两句,又补充道:“和外星域的舆论合作的想法不错,尽快落实。”
均羽满意地勾起嘴角,眨了眨眼睛,又问道:“那建完账号,能不能先澄清一下这次的事?”
“不行。”长翎的回答毫不犹豫。
“为什么?”
“已经发生的就冷处理,不要纠缠了。以后跟外星域的合作起来,自然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意料之中的答案。均羽轻声应是,口中确认着接下来的其他工作,目光却好像无法再找到一个聚焦之处。
办公室的暖色调装修让房间内的空气膨胀起来,把兄长拱卫到中心。而均羽自己所站的范围渐渐缩小,变成地上众多蓝花纹格子的其中一个。
要不是站在格子的棱线上,会掉到下方的深蓝中去吗?均羽好像一下子分散出两个人格,一个在恪尽职守地跟国君对话,一个却像小孩子似的沉浸在奇异的幻想世界中。
“你黑眼圈怎么那么重?”长翎的关切,将少年自由自在的那个思维打断。
均羽手指在鼻梁两侧捏了捏:“这两天舆情刷得比较多,不知不觉就睡太晚了。”
长翎无奈道:“让你管舆情,不是让你熬夜刷那些垃圾信息。没什么事先回去吧,早点休息。”
均羽从长翎那儿退出来,直到上了浮空车,仍然感觉心里还是坠着一块,却不知道情绪的来源是什么。
回澜庭也是孤单,均羽想了想,吩咐司机掉头去位宅。
回来几天都是忙,也该去见见师父。
均羽到了位宅,见师父不在客厅,自然而然就往楼上书房走去。
走到近前,才发现书房门是关的,他迟疑了一下,想着大约是有客人,刚要转身,却听见一声清脆的钝响——是皮带着肉的声音。
均羽一下僵在当场。是啦,朗哥回来了。
均羽在心中为朗哥默哀一秒,决定速速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右脚刚踏上楼梯,就听门内传来师父威严的嗓音:
“进来。”
均羽暗骂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开门,寻了个角落乖乖站着不敢说话。
房间中心,金朗**着身体,只穿一条深色短军裤,呈平板支撑的姿势撑在地上。汗水大颗大颗地挂在额前,呼吸明显比平时粗重许多。
位容方穿着一套休闲衬衫,右手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精壮的肌肉。一条武装带对折着提在手上,已经是完全施展开的样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小徒弟,见均羽没有说话的意思,也就没管。
武装带再次搭在金朗背上,警告式地点了两下,位容方抬高手臂,重重一记抽了下去。
“咻——啪!”
这一下风声太烈,均羽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金朗一下没有忍住,身体向右侧轻轻一偏,反应过来时立刻撑了回来,但现场还是陷入一种诡异的凝滞。
位容方点了点金朗的腰际:“重来。”语气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均羽感觉空气中笼罩着一股潮湿的热气,一时间连呼吸都困难几分。他看见朗哥背上深深浅浅的棱子,一些边缘已经发紫,怕是已经重来了不止一次。
武装带再一次落下,带起同样尖锐的风声,均羽在一边默默数着。
他心里大概猜到缘由:第八星域人质事件,朗哥明晃晃地抗命,还吃了个嘉奖提前退出维和部队。这么大的事情,师父必定要给朗哥一顿重罚。
破空声很有规律,每隔两秒劈落一次,从上到下依次排开,留给伤口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发酵。
金朗咬着牙,腮帮子明显鼓起,努力克制着不发出声音。没有训诫,也没有报数,整个房间只余下鞭声和金朗越来越不稳定的呼吸声。
朗哥的身体素质好,个性又是飞扬跅弛,能长成如今这样,是师父用藤条与深望,熬鹰一般熬出来的,没有任何人敢于置喙。因而均羽虽然想劝,也只敢在一旁默默数着。
数目过了三十还没有停,金朗的呼吸声都已经带着声带压抑的震颤。
他跟师父最久,最亲近也最活络,挨罚时惯会取巧讨饶。但这次他自己讨打,师父还未消气,又有小师弟在,只能牢牢守着规矩。
又一记叠着最重的那道紫色的伤痕落下,几乎要带出血珠。金朗呼吸一滞,腰部微微隆起,好半天才摆正回姿势。
位容方将武装带收回在手心,拿布擦去上面的汗渍,给了一分钟时间由着他喘息。
时间一到,带着热量的皮面抵在仍然白净的臀腿交界处,金朗轻轻呼一口气,知道又是重来,将指甲狠狠地掐进自己的手心。
身下的汗水已经凝成小小一汪,手臂两侧也晕开反光。均羽看在眼里,知道朗哥的极限快到了。他心中默默估计责罚数目是四十,要是再熬不过去,今日恐怕不好收场。
“师父。”均羽小声开口道,“朗哥的腿上才好没有太久,就算愈合,也要休养……”他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轻不可闻。
位容方看了均羽一眼,看他闭上嘴把最后几个字咽回去,才把视线挪回金朗身上。
诊疗记录他读过,只是轻微骨裂,石膏都不用打的程度。以金朗的恢复力,两周就能跑能跳了。
“有影响吗?”位容方问出这句,只是给小徒弟一个回应。
金朗闭了闭眼,让面部的汗水低落在地上,分神控制着肌肉和呼吸,尽量平静地回答:“没事,师父,您罚吧。”心里默默感谢均羽多争取的这半分钟喘息。
武装带一记记落下,从臀腿交界处开始,沿着小腿的方向均匀地排布过去,又返回覆盖上来。
两轮打完,在武装带第三次责在臀腿间,金朗猛地垂下头,张着嘴半天没法呼吸。
还剩四下。
刚刚那一记的余痛还在发酵,师父等了几秒,让他缓过一口气。
武装带在上方的空气中轻扫,仿佛等待着那道伤痕肿起。
旁人当他是钢筋铁骨,只有师父知道怎么一下下逼退他心中的防线,让他想起自己是**凡胎。金朗极力收紧核心,让重心维持在正中,在武装带再次抵上臀腿处时不可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这样不行。均羽觉得哪怕再多一下,朗哥都会毫无悬念地直接摔在地上,于是闭了闭眼睛,硬着头皮开口道:“师父,我有急事找您。能下楼谈谈吗?”
房间里瞬间静得像是进入了真空,连根针都不敢掉落。
位容方看了看均羽,又审视了金朗一会儿,终于把武装带丢在金朗的腰际,转身示意均羽跟自己出去。
均羽心中轻轻松了一口气,出门的时候忍不住又回头看了朗哥一眼:小麦色的肌肤上挂满了汗水,筋肉绷紧显出明显的轮廓,线条随着呼吸律动,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整个人都仿佛散发出热气。
不要耽搁太久吧……均羽心里想着,跟着师父向楼下客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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