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戒室内,于安吉和李廷看到殿下又是绷着一张脸走进来,心中不由得泛起嘀咕:难道最近网上的传言都是真的?
能到锈宫服侍的都是人中龙凤,除了低级别的武官和侍从,一年能来惩戒室好几回的,第二年估计也就见不到面了。
铀均羽看到这两个“老熟人”,顿觉尴尬,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算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真的因为公事的错处到惩戒处领罚。
他假装从容地走到陈列刑具的架子面前,思考着给自己判个什么罚比较合适。
于安吉给李廷使个眼色,李廷马上会意,走到殿下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这次又是出了什么事啊?”
铀均羽不愿解释太多,但悲哀地发现自己在这方面的知识储备着实不多,只能大概分出硬质和软质的长条形刑具,具体用法和施罚的位置都不知道,因而不敢乱选。
但他也实在不想选鞭子,疼是真的疼,挨完血肉模糊的还要养个把星期,影响他后面去锈湖。
于是他斟酌了一下言语,缓缓道:“一份方案没有落实到位,兄长不太满意,没有给具体的责罚。”意思是应该不用责罚太重。
李廷恍然大悟道:“殿下年轻,经验少些,有些不熟练也是正常的。国君一定是希望您能再接再厉,一般这种情况,都是罚俸。”
“罚俸?”铀均羽心中的乌云被一阵风呼一下吹开,但几秒后又合拢起来。他只有爵位,职务都是临时的,澜庭的花销也多是靠资产的孳息。罚俸,那不是跟兄长开玩笑么。
李廷看殿下的脸色像天气预报似的,一会儿多云转晴,一会儿晴转多云,只能换了一个说法:“俗话说刑不上大夫,但在锈宫的实务中,体罚也是一种照顾,不像降职、处分之类要记在档案里,影响以后的发展。”
我以后还能怎么发展?铀均羽在心里吐槽一句。他犹豫了一下,手指在所有木质长条刑具上晃了一圈,停在一个看起来最轻且圆润光华的刑具上。
“这是藤条,主要在背部或者臀部施罚,属于比较尖锐的刑具。”李廷赶紧解说道。
藤条可以这么粗的?
铀均羽心中一惊。他原本以为这是一根较轻的杖类刑具,造成的该是钝伤,不易破口。
想到平时师父用半指粗的藤条罚他们都那么疼,这么粗一藤条下去,怕不是要比鞭子还厉害。
他默默地收回手指,开始考虑一些看起来宽一些的软质刑具。
李廷看殿下的目光在各种大小的皮拍上停留,于是说道:“这些都是皮拍,不易留痕,就是痛感强些,主要是罚在臀上……”说到最后,就见殿下的耳朵根缓缓发红。
“咳咳。”于安吉走过来,主动拿起一根双股的竹制刑具,说道,“上个月财政部的一个议员工作有失,罚的是竹杖,责罚在背上,不像鞭子藤条那么锋利,虽是钝伤,但又不至于太重伤到脏器。”
“咳……呵……就这个吧。”铀均羽单手来回偷偷搓了两遍,强装淡定。
“那数量?”李廷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殿下的脸色,又看到于安吉的口型,“十五应该是合适的。”
“嗯。”铀均羽点点头,被两个年长的下属围在中间讨论他的刑责,让他的脚趾都因为尴尬而紧缩起来。
他先后退一步,然后僵硬地走向刑室中间,找到自己熟悉的那个门字形刑架。
他将上衣脱下交给李廷,刚抬起双手,就见于安吉像献宝似的将一卷纱布送到他嘴前。
“……”
他前两次忍着不吭声是跟兄长赌气,这次可没有……但拿都拿了……不过这个拿来的姿势怎么这么奇怪……
铀均羽放下双手,将纱布接过来,自己放进嘴里。最后重新举起双手,示意二人动作。
位容方看见长翎工作时间忽然跑到他这儿来,惊讶了一瞬间,就觉得也是情理之中。
下面的人,做事万般艰难委屈,都是可说的。决策之重,却要由国君的双肩担起。
长翎是个惯于给自己责任和压力的人,今日上午又是例行的长老会,想来是有些负担不起了。
位容方倒了杯热可可塞进长翎手里,看他紧紧地捧着,手肘撑在膝盖上,虽然坐在沙发上,但呈现出一个紧绷的姿态。
过了几秒,长翎才反应过来,抬头对师父抱歉地浅笑一下:“谢谢师父,我自己坐会儿。”
位容方点点头,却坐在他对面泡起茶来。长翎的个性是三个孩子里性子最内敛的,若真不用陪,也不用特地跑到师父眼前来发呆。
长翎缓缓地抱着那杯热饮,深灰色的眸子不聚焦的时候,好像去到了另一个世界里。好一会儿,长翎觉得杯子微微有些烫手,用手指将杯身撑起,啜饮了一口。
位容方抬眼看看他,问道:“均羽在忙吗?”
像是被突然从另一个世界拽回来,长翎被师父的问句惊了一下,抬头看看师父,低下头微微叹口气:“在惩戒室,我又把他丢过去不管了。”
位容方眉头微皱,就听长翎接着说道:
“这次是差事办得不好,他自己领罚,我也没拦。”长长的睫毛颤了两下,然后向上抬起,长翎看着师父无奈道,“他总不会这也要跟我置气。”
“你对他,似乎比从前分得清楚了些。”位容方将茶汤滤出,倒入茶杯,浅浅闻了一下。
长翎一怔,确实。他刚继任那两年,谁都知道他把弟弟当个宝物似的捧着,容不得一点瑕疵。师父和朗哥也常说他把均羽当做万能的,一天给弟弟排一千件事。
得亏那时候均羽还小,经手的事情都不难,少有不优秀的时候。
等均羽成年,又经过结盟、第八星域的等等一些事,他才渐渐卸下滤镜,把均羽当做一个信赖的助手来用。
长翎看师父,觉得话中有话,试探着道:“师父是想让我也不要过于苛求自身?”
“你现在在做的事,遇到的困难,翌明年轻的时候都遇到过。他没处理完,才到了你手上。”位容方一副泰然的样子,“没有什么是最后的机会,你作为国君,首先不要怀疑自己。”
长翎微微偏头:“我不太懂。”
“向前看,向外看。”位容方放下茶具,坐如钟石,“均羽和下面的人敢做事,是因为事事有你担责兜底。你也要给他们足够的信任与信心,若是轻易动摇,那就真的只能等后人的智慧了。”
长翎垂眸沉思,半晌,将手中的热可可整杯饮下,向师父询问起另一件事。
惩戒室内,铀均羽没想到十五下竹杖也能这么难捱。
竹杖有节,且自带一定的重量,即使行刑者没有在着肉时刻意拖动,疼痛也会比寻常的杖类更加尖锐。两根并排的杖身中空又有弹性,与皮肤接触时,每一下都是狠狠咬进,松口的瞬间又像是从皮肉中拔出,让人觉得时间都慢了。
口鼻间的空气带着几分湿热,铀均羽闭目凝神,默默数着数,却感觉这十五下数了半年还没数完。
行刑者很有技巧,一杖打完等待数秒,等两条平行的棱子充分充血,合并成一道极宽的青色伤痕,夹杂着一个个紫色血点,再在下方并排落下一杖。
好不容易十五下挨完,铀均羽的脑门上已经全是汗水,腮帮子咬得生疼,好歹是没出声。
手脚上的限制被解除,铀均羽接过于安吉递来的毛巾,长长呼出一口气,拒绝了后续的上药。拒绝完才想起来王红翼不在,一时有些尴尬,穿上外套不知道该去找谁。
想了一下,又觉得不上药也好,反正没破皮不用消毒,揉伤反而再遭一次罪。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走出惩戒室,就收到郑云岳发来的消息:
第一星域明确反对议案,如果国君强行推行,他们将会撤回派驻在第四星域的外交人员。
王红翼亲自提前前往第一星域,争取到的仅仅是不公开否定结盟关系,一部分原有的协议还可以继续履行。
铀均羽顾不上上药,回到国君办公室找长翎,却听说兄长去了师父那里。
接着收到长翎的消息:“计划照旧,去澜庭等我。”
等到长翎有空来看均羽的时候,发现均羽已经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在书房垂着头写写画画什么。
长翎抬手在敞开的门上敲了敲,问道:“你怎么样?”
之前联通铀核的时候,长翎知道均羽对疼痛的记忆似乎特别深,生气的时候却忍不住以此为刃,施以重罚。想来弟弟心中也是有怨的。
因而这次来,长翎其实是想要关怀一下,顺带谈谈之后的安排。最残忍的事,还需要均羽亲手去做。
均羽抬眼看见是长翎,喊了句“哥”,然后继续低头干活儿。
长翎走进,发现终端上是一份锈湖周边的3D分析图,均羽在一些点位上做着标记,用这种方式加强对整个任务流程的印象。
禁区内有辐射,尽管有抗辐射相关的异能者随行,还是要尽量缩短行动时间。
等均羽把整个流程过完一遍,才抬头看向长翎,问道:“外务或者商务那边,需要我配合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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