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狌狌(5)

“馒头,我爷爷去世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你到底去哪里了,我需要你,你还会回来吗?”

突然馒头从睛睛的小篮子里滑落在了地上,睛睛望着粘上泥土的馒头,缓缓将其捧起,微微一笑,看着看着,泪水却又流了下来。

她霍然站起,奋力将手里的馒头丢向远方,向前方大声喊道:“馒头,再见了。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回去我就同意婚事,开始新的生活,我绝对会把你忘了的。还有啊我一直都看得到你,你这只傻妖怪。”她瘫倒在地,崩溃地大哭起来。“谢谢你。”

它在死后成了妖,重生在了妖界。它在妖界四处奔波,只为寻找去往人界的通道和能治好眼睛的方法。

妖界之大,再加上起初它的妖力尚浅,找了近一年都是一筹莫展。可它从未放弃,因为它知道睛睛还在等着它。

它走遍妖界万里,寻师求道数不胜数,自己的妖力与日俱增。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四年后寻得了去往人界的方法,却为此失去了自由身。

动身去往人界之前,它都没能找到治眼之法,只好作罢,它不想让睛睛等得太久,去往人界之后也可以继续找办法。

它化身为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回到了人界。一落地就直奔栗山,他的心脏砰砰直跳,既期待又忐忑。

他到了栗山,那个山洞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他坐在那石头上,东张西望,期盼着睛睛一如既往拿着装有馒头的小篮子,拄着拐杖,面带笑容的来到他的身边,一起分馒头吃。

他坐在石头上,等了一天又一天,却始终不见睛睛的身影。他明白了,是他回来晚了,想着她应该早已把自己给忘了,也或许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吧。

他不甘心,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决定下山去寻找她的住所,不能和她在一起,至少要看到她平安健康。

一到集市他就到处打听睛睛的消息,从最东边儿一直走到最西边儿,终于最后在一个卖馒头的店铺得知了她的消息。

这个馒头铺正是睛睛经常光顾的铺子,给他买的馒头也全是在这儿买的。

店铺的夫妇二人都很热情,得知他是来看望睛睛后,就像打开了话匣子,说个不停。说着说着夫妇二人都开始抹眼泪。

老板娘拉起了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睛睛是个好孩子,却不幸嫁给了张员外家的那个傻儿子张智。一开始睛睛对这门亲事是极力反对的,她爷爷也在婉拒,可就在她爷爷死的第二天她就同意了,服丧期一过二人便成了婚。张员外给了他们一所宅院,还有许多钱财,可他俩一成婚,他们一家就搬去了江南,把这个累赘丢给了睛睛一人。我们夫妻俩没有孩子,就把睛睛当亲闺女看待,他是我们从小看大的。他爷爷去世后,我们本想将接到身边,她却婉拒了,应该是不想麻烦我们。哎,若你能救救她,就快去吧,好孩子。”

他得知了这一切后,整个人是被掏空,失了魂,他一句话也没说,眼神空洞的离开了馒头铺。

他垂头丧气的走在大街上,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短短五年竟有这么长,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拯救睛睛,才能带回那个给他馒头吃的善良姐姐。

走着走着,他突然抬头望向远方,开始发了疯的向前跑去,绕着大山跑了一圈又一圈,一直跑到了天黑。他大汗淋漓的躺在山洞前的大石头上,仰望着满天星河,想着与睛睛度过的无数个夜晚。

想了很久,他还是不甘心,决定还是要去看一眼。

月儿高高挂,街上只有他孤单一人,寂静且空荡。他按着馒头铺夫妇的指示,找到了睛睛的住所。他并没有破门而入,而是坐在门前的一棵芙蓉树上,一直等到天亮。

鸡鸣叫早,一缕缕阳光洒向大地。一位身着便衣,拄着拐杖的女孩儿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她便是睛睛。她的模样几乎从未改变,还是如往昔般清纯动人。

其实睛睛自从嫁给张智后,过得还不错。张智虽然傻,但对睛睛很好,什么都听她的。时不时睛睛还会被他的傻给逗得捧腹大笑,张智也不会生气,还会跟着一起笑。

他再次见到她,既兴奋又心疼,他想现在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可细一想,她现在已有家庭,现在出现不合适,刚迈出的脚又伸了回来。

他默默坐在树上,看着睛睛洗衣做饭,修鞋补衣,托腮发呆。天黑了他就回到山洞,翌日天刚亮他就来到睛睛家的大门前看守。

时光悠悠流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任凭风雨,他从未放弃守候。

三年后的一天凌晨,睛睛突然冲出房门,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她忍着疼痛艰难的爬起,急匆匆地跑出去,敲打着附近邻居的门。

她敲了许久都没有回应,一家不应她就敲下一家,挨家挨户地敲门寻求帮助。途中她摔倒了不知多少次,沾染了多少泥泞,可无论摔倒多少次,她都会爬起来。

终于有一家出来开了门,看见眼眶红肿,衣冠不整的睛睛,连忙上前询问情况。

“睛睛,你这是怎么了?”

“赵大伯,赵大娘,求求你们,快去救救我的相公!他刚才突然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以我的力气根本抬不动他,没有办法了,我只能挨家挨户的找人帮忙。”

赵毅的妻子向前帮睛睛擦了擦眼泪,安慰着她,而赵毅赶紧回屋叫醒两个儿子起来帮忙,一行五人火速赶往睛睛的住所。

赵毅第一个冲进门,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张智,他伸手一试,没了脉搏,他转身看向他的家人摇了摇头。

“相公,我找人来救你了,你再坚持一下。”

赵毅一家沉默了片刻,赵毅向孩子们招了招手,示意让他们先回去。

赵毅坐在一边连连叹气,他的妻子握起了睛睛的手,边抹泪边语重心长地说道:“睛睛,节哀,他已经不行。”他们有对张智突然暴毙的悲伤,有更多的是对睛睛的心疼。

睛睛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地坐着。刹那间,耳鸣如潮水般袭来,将所有声响都隔绝在外。她慌张,她恐惧,却没有人可以拯救她。

“赵大伯,赵大娘,非常感谢你们愿意来帮我,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吧。”

“我们再陪陪你吧,或者你先来我家一晚,明天一早再处理后事。”

睛睛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你们愿意大半夜为我开门,帮助我,我已经很感谢你们了。所以不用麻烦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赵毅与妻子相视叹气。“行吧,那我们就先走了。”

他们走后,睛睛一人打来了水,给张智擦试着身子,感受着张智的身体渐渐失去温度。睛睛将被子给张智盖好,独自走到院中坐着。她泪水涟涟,并不是有多爱张智,多舍不得他,只是她又变成一个人了,内心又一瞬间落空。

睛睛一直坐到了天亮,他来了。

他一如既往坐在树上守望着睛睛,可这一次他没有看到睛睛平静的生活,而是身着白衣,将满屋挂上白绫,默默守在张智尸体旁边的她。

他再也不忍心看到她独自一人难过,沮丧,是时候回到她的身边了,他这样想的来到了睛睛的身后。

“谁?”睛睛转过身,那满是泪痕且写满疲惫的脸上,竟悄然绽露出一抹慰藉的微笑。

“我回来了,睛睛。”

睛睛连忙从地上爬起,宛如在黑暗中看到了一束光,向他奔去,想要拥入他的怀中。来到他的身前却又想起他不让自己碰他,展开的双手又缩了回去,强忍着对再次见到他的喜悦。

他突然向前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她,心想这一次自己绝对不会在离开她了,再让她独自一人难过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睛睛在他怀中,开心地摇了摇头。“不晚,不晚,回来就好。”

孤独一人的悲伤,终于在这一刻,被两人重逢的喜悦冲刷殆尽。

睛睛牵起了他的手,这是她从前一直想要做的。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两人坐在一起,嘘寒问暖,各述经历。

“馒头,你的名字真的叫馒头吗?”

“其实我没有名字,当时只是低头看到我手中的馒头,脱口而出了。我们要不给自己重新起个名字吧,有了新名字,我们就忘掉过去,开启新的生活,你看可好?”

睛睛连连拍手叫好随即却又有些许的沮丧。“那个,家道中落后,我就没念过书,字都不识几个,不会起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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