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机心2

今日谢云舟出来,还没有修改自己的相貌。他见云霜没有认出他的身份,遂不多过遮掩,不成想对方竟越走越急切的步伐。

他这是好心被当作驴肝肺了。

谢云舟挥手,轻轻召来一把金黄色的小剑,悬于白霜的头顶。

洞穴极深,白霜越往里走,心中惊叹愈甚。

幽蓝色的穹顶上,银线穿着一块块明月石,像是星辰苍穹,哪怕是点通境的白霜也能感受到那股馥郁浓厚,不停流动的灵气。

再往前的路,虽有明月石星星点点,但是却黑得莫名,像是其中潜伏着什么怪物。

白霜本意是想在这儿停下,却突然想起,云阶谢春池大放异彩后,后来他在沧浪峰,连点到都没有露面,但是云山对这名天才的议论和窥探甚嚣尘上。

对方在化羽境界还要往上,自己这个山主亲徒二十年天材地宝,却一直在点通境界止步不前。

微妙的嫉妒像是流水在白霜心里划过,而后汇聚成洪流。

若是在这儿待上一会……不对,等外边那一位叫做“谢春池”的弟子死后,知道这里的,就只有他。

白霜咬牙往内走,师兄说了,此处不过是存储明月石的地方,反而外边机关繁复,谢春池必死无疑。日后所有云山的修士都会知道,真正的天才是山主的亲徒白霜!

外边,谢云舟扯着银线,蹙眉听了一会的动静。

白霜的修为低,也不懂怎么掩饰自己的脚步声,他附着灵识的剑芒,原本可以清晰捕捉到他的方位与动作,却在方才一瞬间,连带着他那一缕灵识,都被什么东西给吞噬了,而后杳然无踪。

怎么回事?

谢云舟挑开银线,腰身下压,避过了反弹回来的银线,他环顾四周,银钱不仅潜藏在绿萝中,有些更是从云中牵出,看不清来处。

这不是像牵机峰中弟子人力布置的机关,更像是造出此处洞天的人,用元神凝出的机关,没有来处,不是货真价实的牵机银线,如此反而可解。

谢云舟不再束手束脚,他一旋挑着数根银线的小剑,朝自己胸前一撞——

同时,周遭那些还未动银线也全部飞掠向谢云舟,谢云舟一跃而起,他像是落入蛛网的蝴蝶,白袍惊鸿而起,那些削铁如泥银线,在碰到他的时候,全部都消弭不见。

谢云舟的灵台微微刺痛。

这是造出此处幻境的人元神与他的灵台相撞,奈何那道元神实在是太虚弱了,撞向谢云舟的时候,犹如蚍蜉撼树,银光星星点点,慢慢消散。

前面,白霜越走,发现灵力越浓厚的同时,光线也越来越弱了。

先前明月石那种碧蓝如穹的光线不见了,黑暗中,反而有幽微的磷火在跳动着。

白霜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他“啊”了一声,俯身去捡起来。在摸清楚的时候,白霜“咚”一下,又把东西丢了回去。

他以为是遗落在外的明月石,没想到那是个头骨!

白森森的骨头上面还有没有消干净的烂肉。白霜心里重新打起鼓来,忽而想到,在这之前,说不定也有像他一样进来的人,没有避过机关,死在了里头。

云山能有什么妖鬼呢?

白霜的心刚定下来,他身周的这一片黑暗,忽而慢慢扭曲蠕动了起来。

白霜感觉到,浑浊的黑暗像是尖锥,即将穿进自己的脑袋。

“啊!”他发出极为短促一声尖叫。早知道自己不该走这么里面!

忽而间,他感觉到缠着自己的那一片黑雾一松。

白光绽破。

有一道虚幻的剑影,替他击开了面前这一片黑雾。

有人搭着白霜的肩,道:“别动,别叫,退后。”

谢云舟讲话时还带着些微喘,原先他已经丢了对白霜的标记,却又在刚刚,自己留下的剑意又亮一瞬,帮白霜解决了想要侵占他灵台的那些灵气。

谢云舟当即追来。

他的嗓音微微不耐:“你应当是惊动了一些东西,往回走。”

他将白霜带到身后,道:“灵台别动摇,别去想别的东西。往回退。”

说完,谢云舟继续往前走去。

黑暗中,聊城闻到的那一股尸气浓厚如实体,但是在这儿的黑雾和聊城又有些区别,在这儿死去的人,已经被解决得太透彻了,连着元神灵台都破碎了,没有像冬耳那样,还留存着些“复仇”“憎恨”的思想情绪。

所以凝结出来的怨气是稠密的,无差别的想要侵蚀每一个人。

白霜心道,往回走?那自己看到的这些唾手可得的明月石,不都被谢春池一个人占了吗?

他脚下似乎生了根,竟固执道:“谢春池,我们各凭本事,你凭什么叫我后退?这条路,你能走,我凭什么走不得?”

说罢,他不退反进,三两步赶到谢云舟前边,扭头瞪着他。少年面孔清丽,微微咬着唇,一副倔强不服输的样子。

谢云舟:……

他道:“那你往前走吧。”

白霜本想到此为止,奈何骑虎难下,他暗自鼓气,他站在这一片诡异的黑暗中,现在也没有出事,只要他拿些明月石回去,绝对可以超越谢春池。

谢云舟在后,蓄力凝起数道银白色的小剑,带着银光往前飞去,炸散了黑雾。

两人终于看清楚了面前的场景。

低矮的甬道不知何时已经宽阔起来。冷蓝色的岩石壁龛,被人齐齐整整凿出了一个个凹槽,上边摆满了玉箱。

纵目四望,密密麻麻,全部都是这些箱子,像是蜂巢蚁穴。

谢云舟的目力极好,在灵力的亮光还没有熄灭的时候,就看清了离他近处写的字。

“呈送聊城江家。”

“呈送拜城云家。”

整整齐齐,都是云山分门别类,准备送往的。有些已经被滋养出了灵气,而有些却还是寻常的石头。

谢云舟警惕后退,可白霜眼中却闪烁精光。

想要修为提升,光是摸一摸明月石,还是不够的,资质差的,常要随身带着,熏养个十几几十年才行,他原先担心偷拿了被清点名册的工傀发现,没想到这儿竟然这么多!

他挑了一个较小的白玉箱,打算伸手去碰——

“等等!”

谢云舟话音落下时,白霜已经碰到了玉箱。

刹那间,整一片数十丈开阔的洞穴,摇晃起来!

这种怪东西,背后的人要特意开一片洞天存起来,怎么可能不多设几个机关?!谢云舟无语凝噎。

白霜抱着白玉箱,眸中忽而闪出一寸阴狠,他将谢云舟往前一推!而后,他匆忙朝来时的甬道内跑去。

谢春池也碰到了上边的禁制……自己如今出去了,倘若云山来查,那就说明月石是他拿的!

来的时候,白霜心中全是雀跃和期待,觉得甬道没有多长,现在走了几步,忽而觉得来时路长到望不到头,突然一阵烟尘喷涌,在白霜面前,银线像是水蛇一样窜出,拦住了白霜的去路。

甬道中截,上方卡着的巨门哐当坠下,激起一片尘土。

白霜慌了。

他抱着白玉箱扭头,发现谢春池站在后边,静静看着他。

对,谢春池知道怎么解开银线!白霜求助望向谢云舟,急切道:“你快点,把它们给解决了!快些!我们一块儿出去!”

“三次。”

谢云舟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袖口,道:“三次,第一次早就与你讲了,不要进去,第二次叫你后退,第三次,叫你莫要乱动。”

灵石的光辉映照着他那张绮艳诡绝的面孔,睨视云霜的眼神冷冷的。

事不过三,白霜都没有听。谢云舟没有那份古道热肠,云山不供活菩萨,他可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去管一个不相干的人的生死。

白霜紧紧抱着箱子,道:“三成。”

“出去之后,山主若是没有发现,我就将明月石分给你三成。”

谢云舟笑了。白霜以为自己是来贪这些的吗?

“谢春池!”他笑的有些晃眼,又带着些嘲弄,白霜恼羞成怒,道,“我是二十年前山主收的亲传弟子!我要是在山主和各峰长老面前讲,你意图偷盗明月石,你觉得山主信我,还是信你?五五分,最多了,不然我们困死在这儿了!”

“谁说我要出去了?”谢云舟问。

他转过身,手中无剑,身后却凭空显现出剑阵虚影,数条灵剑冲撞向密密麻麻的壁龛,直接打破了薄薄一层禁制,白玉箱子在剑气中化成齑粉。

洞窟之内,亮如白昼。

谢云舟转过脸,睨着白霜,道:“你要还想活,现在转身,直接冲过去。”

银钱是元神所化,并非牵机峰的机关,只要灵台稳,不会被伤。

但是白霜不听,他犹疑着看了谢云舟一眼,重新冲向了存放着白玉箱的宽阔处,牵机峰的银钱威力有多大,他又不是不知道!

摇晃越来越厉害,白霜几近站不稳了。

谢云舟凝聚气力,剑阵如雨,直接撞击像石壁,岩壁破碎,灵光照亮了黑雾中央的位置。

周遭牵机银线盘旋交错,在其中,一颗道心微微散发着灵光,但灵光已经暗淡,几近感觉不到灵气。

是这颗道心支撑着这一片洞天,与谢云舟在无望渊底下进入的那个无情道心支撑着院子原理相同。

但是这一颗道心的负累更重,在白霜碰到禁制的时候,道心将机关石门落下,幻化出银线,就已经油尽灯枯。

谢云舟用小剑轻轻挑开银线,抽出一缕灵识,试探性地碰了碰。

云山内结道期,而且与牵机银线伴生相随的,只有牵机峰峰主青傀。从来没有听过他陨落的消息,他在云山的名牌也没有被摘下。

谢云舟没有动,道心动了。

这团缠着牵机银线的光源,直挺挺撞向谢云舟。

预想的牵机银线割破肌肤,或是什么怪奇诡异的牵机傀术都没有,谢云舟听到了幽幽一声叹息。

随后,一段走马观花,狂乱无章的记忆被塞进了他的灵台。

云山牵机峰。

铜树参天,熔炉里的蒸汽和云山的烟雾纠结在一块儿。

青傀是如今最年轻,最有天赋的修士,老祖生涩难懂的机关术,他全部都能造出来,再覆施以灵力,成为“牵机秘术”,年纪轻轻,就成了云山牵机峰的长老。

善于钻研器物的人,多半都有些不同于寻常人的性格,青傀性格孤僻,不喜与人交流,哪怕云山点到,弟子择选,都是靠自己做出来的傀儡代话。

直到有一天,山主上了牵机峰。

青傀不得已自己去见。

山主的语气温和,袖口上的云山云纹流转,但是青傀不敢再去看别的。他一盯着人脸讲话就会结巴。

山主叫他做一只会凫水的小鸭。

“劳烦青傀长老,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只是凡间会跑会跳的机关鸭子,终究得靠火油驱动,难以凫水,可我偏偏喜欢会凫水的傀儡鸭。”山主道。

青傀不敢多问,他彻夜赶工,不仅做好了傀儡鸭,而且细心地去山下剪了鸭绒,贴在了傀儡鸭上。后来,走到云山的主峰,打算亲自交给峰主,凫水的机关鸭,需要注入灵力,他怕傀儡讲不清楚。

青傀在主峰见到山主的时候,他甫一张口,一只浸满了灵力的双手,就已经伸进了他的胸膛,而后,那双手从他的胸膛始,一寸一寸,将他的灵脉切断。

青傀错愕问:“山主,为什么?”

他不慕名利,与山主无冤无仇,一心只在牵机峰稳固道心,为了不见人,甚至在山门前都设下机关大阵,他阻碍了谁?

山主不答。

青傀手一松,做好的机关鸭落在了地上。

这段影像的最后,便是青傀的身子缓缓仰倒,他望见有白烟飘飞,不知道是蒸汽还是云雾。

死到临头,痴迷牵机术的他,他才想起,别人杀他的时候,应当要“反抗”。可惜灵力已经慢慢流逝了,青傀勉强抬起手,袖中飞出两条牵机银线,带着尖锐的弯钩,刺向山主的眼睛——

谢云舟第一次拜入云山,山主的眼睛上已经蒙了黑布。这件事应当是发生在谢云舟还没修道时。

那个时候,牵机峰的峰主青傀就已经死了。

道心像是急着要散开,连回忆都挑紧要的讲,谢云舟只看到,青傀应当是个天赋异禀,前途无量的修士,奈何宏图展到一半,忽而被人糊里糊涂杀了。

云雾缭绕,道心留在这儿,孤孤独独等着来人,一等就是几十年。

灵光散尽的时候,又是轻轻一声叹气。

哪怕这段回忆无头无尾,谢云舟却无端和青傀生出一份同病相怜来。同样春风得意,风头无两之时,却是一场没有来由,查不清友说不明白的飞来横祸,并着身和魂一块都给葬送了。

万幸他能走出无望渊,可青傀却只剩下一颗残缺的道心。

谢云舟已经结道了,无法再继承。青傀对于牵机术的领悟,只能随着道心散去而散去。

谢云舟在道心湮灭的时候,张开手,把些许未散的灵光捧作一团。

存放用尸气熏养的假明月石的洞天,是靠牵机峰峰主的道心维持着的,可是道心里,却放了一段青傀被云山山主杀死的记忆。

山主……究竟在打算什么?

回过头,白霜竟还跟守财奴一样抱着白玉箱,瑟瑟发抖蹲在角落。

这一片洞天,在慢慢崩塌。

今天好基友看我的文才注意到“道心”这个设定,

她:无情道心也是心,舟舟日后多几个心,一个放小尘,再来几个放后边出场的男配,岂不是皆大欢喜……

我(捂嘴):这里不许NP!!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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