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聊城2

侍女慌不择路,踉跄着往外逃。

她迟来了几刻钟,却看见了如此的修罗场面!

江家府宅高高的门槛绊住了她的裙角,她顾不及,连忙扯下,迎面冲向外头的街坊,可惜今日却人影寥寥。

有人又如何?

身后那个漂亮的魔头,在端茶倒水的间隙,就杀了几十上百人!

巷弄的尾巴,有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她扭头回看了一眼,那魔头提着剑,还在不紧不慢地走,似乎怕太快了,地面的扬尘惊起,攀附上他。

她眼一闭,心一横,朝着末尾站着的人冲了过去。

“仙人救我!”

宋青眠没有躲开。

他扶正了倒在他怀里的凡人女子,温声问:“怎么……了?”

他的话极其生硬地停顿了下来,像尖刀切断了丝绸,续上了另一段。

迎面走来的人剑尖还在滴血,歪头与他对视:“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师兄。”

宋青眠怀中侍女约莫以为二人是相熟之人,她今日是断然寻不到生路了,惊叫了一声,昏厥而去。

“你方才做什么了?”宋青眠问。

“故友相逢,你不问我从何处来,也不问我近来十年过的如何,师兄这是迫不及待要跳到最后一步,除魔卫道了?”谢云舟慢悠悠把剑上的血抖干净了。

宋青眠对着他如琉璃澄澈的一双眼,明明杀了江家的人不是他,追杀一个女子的也不是他,可他却极其荒谬地,生出了几分愧疚和羞赧。

他涩着嗓音,问:“云舟师弟,你从哪儿来?”

“不是你们亲自把我围剿进无望渊的么?师兄,你这么问,是想找死?”谢云舟语气骤然阴沉,飞掠身形,剑尖直冲宋青眠的瞳仁。

他无意追杀那个侍女,江家修士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再怎么灭口,也都会有人注意到他,可若是宋青眠瞧见了;那可就不一样了。

他可不想二十余年前,自己被云山四宗围剿坠入深渊的狼狈局面再重演一次。

宋青眠提起气劲往后退,却忘了手上还抱着个人,人肉躯体在地上摩擦而过,如缀沙袋,最后,他的眼球,和谢云舟的剑尖,只余下毫厘的距离。

谢云舟的性格,还是与二十年前坠崖前一样,阴晴不定,方才是他要宋青眠问他来处,问了之后,又痛下杀手。

宋青眠不知道对上谢云舟,他又有几分赢面。

他如今已到大乘境界,却还看不透谢云舟实力深浅,二十年内,他竟然已经结道了吗?

接下来数次对招,谢云舟都没有动,只余下剑气如虹,如鱼群游曳在他身周,像猫捉老鼠般戏弄着他,宋青眠纯白的弟子袍服,很快就被划破,最深的一处在腰腹,鲜血如注涌出,期间他想和谢云舟说几句话,却始终找不到机会。

对方也不想听。

“差不多了。尘见月,你把他宰了吧。”

始终在他身后,低着头的男人终于动了。身形如鬼魅游走过剑群,掐住了宋青眠的脖子。

寻常十二城的凡人不认得,宋青眠可认识!

站在他面前的人,是云山剑峰的尘见月尘峰主!

他眸中划过愕然,张嘴想说什么,却因为喉间收紧的力道,眼珠暴突,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能哆嗦着手,去捏碎腰上玉佩雕的传送符阵。

地上的侍女和宋青眠一块儿,化成一团流光,溢散在了谢云舟面前。

诸般对手里,最难应付的便是符阵修士,不在乎修士本身的实力,更在乎符阵本身的威力,哪怕谢云舟再出手,也已经阻挡不了宋青眠。

该死的。

他暗骂了一声,自己竟然没有提前摘走宋青眠身上的传送符阵。

尘见月举起的手缓慢垂落,盯着走近的谢云舟,等候他下一句指令。谢云舟径直踢向高大的剑奴左膝,冷声道:“没有用的东西。”

高大男人被踢的跪坐在地,懵懂地瞧着他,似乎在问,他只是个被抽取了灵智的灵奴,怎么有机会能独立地先截取敌人身上的传送阵再下手?

“废物!”谢云舟潦草地踹了他几脚,尘见月也不还手,稳固了摇动的身子,又垂下了头,见他没有反应,谢云舟气又消了。

他道:“我怎么能和恩人置气呢。”

谢云舟能全须全尾,从崖底爬出来,还要多亏这位事看着有些多的尘峰主。恰巧进入崖底,恰巧走火入魔,恰巧被谢云舟夺了道心,又被他抽去了神智,变成灵奴。

谢云舟回味着宋青眠那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云山剑峰,大名鼎鼎,为人孤傲正派的尘峰主,竟然甘心听从于他的话?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午后阴云也散开了,夕日晴光洒在了江家的琉璃窗瓦上,晒得谢云舟眯了眯眼,畅快地笑起来。

宋青眠庆幸带了符阵,他喘着气,被人扼住咽喉,难以呼吸,磅礴的境界压制在肩背上的恐惧似乎还未散去,他蹒跚扶着东西站起来,撞到了屋内一排的置物木架,外有弟子出声询问:“师兄,我方才瞧见了符阵华光,是有什么意外吗?”

宋青眠沉默少许,哑声答:“没有。只是回程图快些罢了。”

外边的人含糊回答:“啊。”

毕竟只是带着明月石与十二城的世家接个头而已,哪能有什么意外呢,不过一行用去一个传送符,宋师兄确实奢侈……

宋青眠给了那婢女些许银钱,又想方设法封了口,把她送下山,最后才似脱了力一般,捂着身上被剑气划出的伤口,喃喃道:“云舟……”

翌日,沉寂了二十年的一张画像,又重新被张贴了出来。

画中人面目绮丽,墨点落在眉眼,如春云卷雪,辉光熠熠,可没有多少人有心情去端摹那张脸,全都聚焦在底下的名字上。

谢云舟。

那二十年前,杀了一城的魔头,今朝又重新回来了,一出手,就灭了昔日围剿他的江家满门。

要问旁人是怎么发现的?

那死了的尸骨旁,凛然剑气刻出一个“谢”字。

宋青眠费劲遮掩着的,被当事人直接捅了出来。

“开门,查人。”

弟子见客栈房中无人回应,直接破门而入,幽微处的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和外边的通缉文告一样绮艳的脸。

弟子没来得及拔刀,已经人首分离。

“化羽期的小喽啰。”谢云舟面无表情,不知道和谁说话,“自视甚高的缺点还是没有改啊,说要重新追捕我,却只派些虾兵蟹将过来。”

暗处伸出一只手,勾着他脚踝,回应了一声。

剑奴半跪在他脚跟前,仰头看着他。

尘见月的双眼狭长,瞳色乌黑,看着冷锐又有攻击性,但是此刻眼神空空,抬起谢云舟的手腕,沉默着用脸稍蹭了蹭,像是一只大狗。

谢云舟的现在心情算不上差,他探手掐住尘见月的下巴,大拇指放在尘见月的唇上,用指腹轻轻压了下,问:“云山的人,之后都没有寻过你的下落吗?”

“若我要回去的话,你怕是个麻烦啊。尘见月。”

剑奴似乎听得懂一半的话,他的喉结微微滚动,道:“别丢下我。”

谢云舟有些新奇,像是瞧一个以往从来没有见过的玩物,盯着他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人对他避之不及,再也没有与人同行过,孑然一身回到十二城,又孤身被十二城的人剿往无望渊。

如今尘见月的一句“别丢下我”,竟让谢云舟生出一些,还有人愿意站在他身侧,愿与他并肩而立的错觉。

哪怕是个不懂揣摩人的意思,不大聪明的灵奴。

谢云舟指尖描绘过尘见月的眉眼,顺着他的鼻梁往下,最后在他的喉结处轻轻点了点,他凑近了:“好啊,不丢下你。”

谢云舟没有注意,自己与剑奴的距离被拉的极其近,鼻梁贴着鼻梁,底下的人一抬眼,就可以看到他长而微垂的睫羽。

他很漂亮,窄而长的眼皮垂下来,带着冷漠刻薄的美,笑起来时候又像是春水融化了浮冰,要人目不转睛。

“‘黥面’听过吗?”

谢云舟微凉的指尖轻轻划过尘见月的喉结,用了些力道,按压了下去,然后掐住了剑奴的脖子。另一只手幻化出一柄小剑,悬在尘见月的脸侧。

血珠迸溅。

小剑没有收一份力气,重重刺在了男人的右脸侧。

既然留着,那自然得先刻上他的东西吧。

黥面在鸿历人间,也是罪人该受的刑罚,刻在一个修士身上,自然是叫人恨得咬牙切齿的羞辱。

但在谢云舟这儿,算是赏赐。

毕竟除了在他这儿当一条连话都讲不利索,脸上刻着花的狗,剩下的另一个结局,就是死。

“好看吧?”

谢云舟掐起尘见月的下巴,此刻他的右脸自眼尾开始,攀爬着桃花纹路,蔓延至下颚,和尘见月那一柄剑上的花纹,似乎凑了一对。

“好看。”剑奴呆滞回答。

他的抓着谢云舟的手,偏头用未曾黥面的那一边脸,轻轻蹭着他的掌心,仰头的时候,半脸刻着带血桃花,清冷中多了点邪性。

谢云舟手腕处传来了温热的痒意。

尘见月又在舔舐着他流到谢云舟手腕上的血,还轻轻用牙齿磨了下谢云舟的手腕。

谢云舟抽回手,打量着跪着的剑奴。眸光晦暗莫名。

剑奴仰头,静静看着他。

毫无征兆的,他抬起尘见月的下巴,用拇指撑开他的下颔,手指探入尘见月的口腔之中,顺着他的牙关深入。

尘见月竟有两颗尖尖的,并不明显的犬齿,方才就是用犬齿磨着自己的手腕。

谢云舟眸光一沉,食指顺着喉管尖锐深入,直到跪在面前的人低垂着头,干呕一声,他抽出手,就着面前人的衣领擦了擦。

尘见月抓着机会,又把他的手紧紧抓住,像一刻也离不开他。

谢云舟皮肤本来就白,在无望渊二十年不见天日,那一双手清晰可见青色的脉络,从他口中拿出来的时候,带着些淋漓水光,手腕被他先前用犬齿磨的微红,眼神呆滞的灵奴重复着去蹭上位者纤长的骨节,用犬牙去磨谢云舟手指微凸的指节,谢云舟垂眸,扇了他一巴掌,沾了侧脸一手的血,尘见月还是抬头用湿湿黏黏的眼神盯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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