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一到酉时，东闲无论有多忙都得放下手中事，去药谷接受安泛泛的例行检查。

这是安泛泛特别强调过，不留商榷的余地。

东闲在鬼煞冢累受磨难，身子还未好全又挨了魔修的一刺，那日回去安泛泛为此寝食难安，不免想到曾有修士中毒一月有余都没察觉，因而错失良机不治身亡。

她生怕东闲体内也有潜藏的隐患，有些毒狡猾得很，像只泥鳅似的灵活得很，难以捕捉得到，故而给人一种康健的假象，待你察觉时，已经掌握住你的命脉，届时哪怕是神仙来了都难救回来。

安泛泛必须得亲眼见证东闲身体痊愈才行，不然她心不会安的。至于为何心不安，其一，东闲是为她而受伤，于情于理，这个人都是要救活的；其二，东闲是经她医治，她堂堂圣阶药师之女，不能让东闲把自己的名声给败坏。

安大小姐亲自发号施令，东闲便唯有乖乖听命的份。

这日恰逢安泛泛不在宗门内，走前挂念着东闲，临时将东闲托付给今日医馆当值的覃师姐。

当东闲按时来医馆，覃师姐正翻箱倒柜地寻着一种灵草，嘴中嘀咕着“奇怪，前几日才采的兰香草，怎么突然间找不见了，这几日有用上兰香草的时候吗。”

“师姐。”

东闲轻轻唤了一声，以示意对方她来了。

转头见到东闲来了，覃师姐如见救星，几步上前夸张地抓住东闲的手，言辞之中尽是恳求之意。

“慕师妹，我正急需要用兰香草，你能不能现去灵田帮我采集十株回来，越快越好，我这里还有其他要事暂时脱不开身，拜托你了，对了，你认识兰香草吗？”

东闲颔首，应道：“有时候看着安师姐炼药时，倒也跟着认了一些灵草，其中恰恰有兰香草，覃师姐放心，我会为你取来的。”

得到东闲的同意，师姐放下心来，很是感激，向她还正要交代什么，外面陡然传来几声猫叫一打岔，打乱了她的思绪，让她忘记自己要说的话，被转移了注意力。

东闲侧过身子，让医馆外的白猫蹿到覃师姐面前。

白猫似乎受了委屈，一个劲儿地蹭着师姐的靴沿，发出惹人怜惜的声音。

东闲神情微妙，要是上回这白猫与另一只狸花猫打架也是这般娇滴滴，被赶到山下去的可就是它了。

覃师姐显然受不住它的撒娇，怜爱地把它捧起来搂在怀中。

“我的小乖乖，你怎么来了，你一来我又要没心思工作了。”

东闲向外走，很快离开了有个将整个脑袋扑进白猫软乎乎的肚子的猫奴师姐在的医馆，打算去灵田采集兰香草。

她一心念着十株兰香草，不曾注意到身后另一个跟上来的尾巴，而这条尾巴窥视她已久，视线未曾离开她身上一刻。

灵田很大，以梯田状分布，每一块梯田内用阵法设置不同的气象，以便种植各种生长条件不一的灵草，故而呈现的景象也不同，视觉上很容易做出区分，从而也达到方便寻找的效果。

东闲来时，灵田并未有人看守，估摸是有事急着去处理，东闲念着师姐对兰香草的迫切需求，便打算自己动手。

她留了字条，记下“今日酉时应医馆覃师姐需求，来取兰香草十株”，并以“慕婉思留”落款。

东闲翻过慕婉思的房间，找出留下慕婉思字迹的卷册，她记忆很好，学习能力极强，私下练过几次，如今有意模仿慕婉思的字迹，留下的字迹相似程度，怕是慕婉思本人来了都得怀疑这字得是出自她手才对。

东闲拾级而上，一眼瞧见她要采的兰香草所在的梯田区域，其中还有许多二阶的白霜飞鼠，但东闲不认得，她只是跟着安泛泛认了些灵草，并不知道部分梯田内还养着妖兽。

药谷还会养一些适合用药的妖兽，这些妖兽大多性格温和，以灵草为食。有些灵草跟妖兽共养反而可以加强灵草的药效，所以药谷会特意安排妖兽与灵田共生。

兰香草并不是十分贵重的灵草，设下的结界并不防备外人，东闲很容易进入，准备采摘十株兰香草。

白霜飞鼠，外表雪白，露着两颗大门牙，同人的脚掌大，看起来煞是可爱，这类温驯的生物惹得不少修士们当作宠物养在身边。

在东闲进入结界后，这群可爱的生物停止了对兰香草的啃食，俱都看向东闲，可怕的要让人置于死地的气息慢慢朝东闲侵袭而来。

同时间，阴影处的人紧紧盯着东闲的动作，生怕漏过一丝一毫。

他知道东闲一定会没有任何准备地进入结界中，没有人告诉东闲性情温和的白霜飞鼠在初次苏醒后会显得极为暴躁，现在正是白霜飞鼠苏醒的时间，东闲身上没有一点草药的气息，会让白霜飞鼠认为东闲有意入侵它们的领地，从而一改温驯的性情而对东闲动手。

见东闲真的毫无防备地踏入结界之中，常怀清不可自抑地显露出奸计得逞的狞笑。

他观察东闲很多时日，清楚东闲如今仅是个任人拿捏的普通人，而进入暴怒状态的白霜飞鼠会不惜以拼命的代价杀了所有它视为敌人的存在。

届时东闲必死无疑。

并且，东闲要是以这种死法死去，还能完美地脱去他的嫌疑，旁人最多以为是东闲倒霉罢了。

常怀清一眨不眨地盯着“慕婉思”，那双幽深的眼睛里已然预见“慕婉思”的结局。

***

鸦阾在玄清宗即将待上一年，期间玄清宗为她减免一切费用，她在这一年都可以静心修习剑道，不用受琐事烦忧。

她来学习剑道的同时，也不忘修习炼器，在众多反对的声音中，师尊是唯一一个支持她做自己想做的事，她不能让师尊失望。

何况她还答应了东闲要帮她做炉鼎，不得不承认，东闲的确是个负责合格的师父，鸦昤打算趁着今日休沐，可以花点时间为东闲锻造炉鼎。

待她忙过一阵子，她出了弟子居，打算到时完事再去练武场练剑。

鸦昤认为自己天赋不够就要拿勤奋来凑，她日日苦练总能得到收获，鸦昤不求自己有多大的成就，能在剑道上有一点进步她都会开心许久，她是真心喜欢剑道。

出来的时候，瞧见路上遗落的弟子令牌，她捡起来看发现是“慕婉思”的，心道这人怎会如此粗心。

每一个弟子都有专属令牌，以来确认身份，哪怕是从不夜天来交流学习的鸦昤，也有临时弟子令牌，外观上会与正统弟子有所区分。

鸦昤本想先替东闲保管，等她回来再交给她，但是又想到东闲曾随口提过想要去山下市集准备置办些家用。

虽然当时鸦昤一心练剑不想回应她，不知怎么的，偏偏把她的话一个字不漏地记下来，如今回忆起来记忆犹新，对方是何语气都记得清清楚楚。

也不知道东闲今日有没有这个打算，她要是今日下山了，没有令牌的她怕是不能回到玄清宗，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送过去好。

鸦阾想了想，还是打算给东闲送过去，知道她每日都会去找安泛泛做个检查，恰好又听她提过一嘴安泛泛今日不在，鸦昤便向医馆出发。

医馆的覃师姐听她来找“慕婉思”，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自己忘记的交代。

师姐懊恼地一拍脑袋，自责又焦急地道：“都怪我，我忘记跟慕师妹说了，身上不沾点草药的气息是不能进去灵田的，这个时节刚好是白霜飞鼠苏醒的时候，它们刚苏醒时的脾气很差，就是碰着它们了都会引得它们生气。

“不过灵田应当有人在守，慕师妹应该不会出事，鸦昤，麻烦你代我去看一眼慕师妹有没有事，我的事还没有忙完暂时脱不开身。”

鸦昤颔首，道了声多谢，御剑朝向灵田赶去。

她来的时候，东闲已然踏入结界，遭受到白霜飞鼠的围攻。

被白霜飞鼠围攻的东闲已经破了相，绣着鹤纹的晴山色弟子服被割破了大大小小的口子，看起来很狼狈，因为没有修为，她只能借着朝阳剑法勉强一战。

鸦昤果断拔剑，替她拦下白霜飞鼠的攻击。

她并没有用上任何一个剑招，仅仅一个拔剑的姿势，但因有炼心境前期的力量压制，挥出的剑气排山倒海般地倾轧而去，面上又冷酷极了，这一幕便显得她颇为神勇。

鸦昤喊道：“慕婉思，过来。”

东闲立刻赶了过去，自觉躲在鸦昤身后，让鸦昤独自面对这群暴动的白霜飞鼠。

被白霜飞鼠攻击的那刻，东闲便已然猜到他们是忍不住动手了。

能在此处瞧见鸦昤她并不意外，换句话来说，这是她有意引导的结果。

安泛泛今日不在宗门这件事并非秘密，她每个月都会有一日离开玄清宗回到父母身边，这一日固定在每月十五，常怀清稍作打听便能发觉这是个机会。

东闲为自己预料一切有可能发生的危险，早已为自己提供许多生机，以便自己即使在绝处也能逢生。

既然已经知道自己被追杀，她怎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对方在想方设法杀了她，她便也在想方设法为自己留下生机。

现在，鸦昤就是她的生机。

二阶的白霜飞鼠在炼心境修士面前是弱小的，鸦昤单靠着境界压制就能除了这群飞鼠，即使她的剑招再寻常。

东闲默视着她的动作，心下早已清楚。

在这个以灵力为基础的世界，单靠秘法是没用的，境界才能决定你能否生存、能否走得更远。

境界的提升与吸纳灵力有关，吸纳灵力到一定阶段就能进行突破，一般人吸纳灵力缓慢，若非独天得厚，光是从引气入体到淬灵境前期就要花上一年的功夫。

而灵力吸纳的快慢也可以借用外物提升，比如泡灵泉、采摘灵草、服用丹药、洞天福祉等方式，其中最快的方式便是剥夺他人内丹吸收他人修为，也是最凶残的方式，这种方式只有魔修在用。

东闲会完整的朝阳剑法，但是因为慕婉思本人修习程度有限，又猜测常怀清可能躲在一旁偷窥，方才出手不得不收敛许多，故而面对那群以灵力为攻击的白霜飞鼠表现得很是吃力，只有逃的份。

没有灵力的妄图想跟有灵力的对抗，这就好比你拿笨重极其考验基本功的冷兵器，而别人拿杀伤力高一击毙命的热武器，你想尝试用物理打败对方，而对方走的是玄幻路线，拥有非自然力量，对方随便的一招就能将你手中武器击落，因而使你彻底失去反击能力。

这可太糟糕了，东闲觉得。

幸好鸦昤跟上来。

在鸦昤的境界压制下，场面很快得到控制。

鸦昤停手看过来之际，东闲出声道：“十株兰香草。”

平静得过头，不像是受到惊吓应有的反应，甚至还不忘来灵田的目的。

鸦昤以为，东闲在从鬼煞冢那种磨人的地方回来后，会变得胆怯敏感，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她看着东闲的面孔，试图找到一点害怕的痕迹，奈何对方神色不似作伪。

受着鸦昤的注视，东闲微微歪头，双眸染上笑意，“鸦昤前辈，你还要这般直愣愣地看着我到几时？”

东闲伸出手比了个“五”，有理有据地道：“你光是这般盯着我，就已经盯了五息之久，我有这般讨你喜欢吗。”

她要真盯个东闲胡诌的五息来，她甭练剑了，她先把自己的剑给生吞了。

鸦昤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跟这种可恶的人嘴上是讨不得饶的，她已经学会无视。

w＝w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