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千年之前1

混乱,嘈杂。

孟禾夕听不清,也看不清。他眼中还是模糊的光影,方才地震过后,之前法阵的位置,出现了几团黑紫色的影子。那些影子飞入人群,外形扩大数倍,还出现了重影。

人群如此躁动,要么是极好的东西,要么是极差的东西。在这个地方,孟禾夕觉得是后者。

虽然还没恢复平日的状态,但现下灵力足够。孟禾夕唤出佩剑,一边前行一边避开面前晃动的各色光团。终于,那黑紫色的影子注意到了他,扑了过来。孟禾夕一剑刺出,扎穿了黑紫色最浓重的地方。

影子散去了。

身边寂静片刻。再度吵起来时,没有人攻击他。孟禾夕判定,应是杀对了。

他把剑收起来,聚集更多的灵气,在空中凝成冰凌。以他为中心,地面开始悄无声息的结冰,不知不觉中,所有晃动的光影都被冻住。

下一瞬,冰凌落下,了结全部黑紫影子。

这下是真的结束了。

孟禾夕迈步离开。似乎有人靠近,嘴里在说些什么,孟禾夕听不清楚,也无心去听。围上来的人被他身上的寒气逼退,让出路来。他避开人群,独自往赛场外的山林中去。

走了一段路,又御剑飞了一段路。

他的灵力还是在异常消耗。自从见过霜末后,这种异常就没停止过,时间之长,让他已经能清晰察觉了。中途几次差点撞上高空中的树木,孟禾夕不得不落回地面,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整个世界都与以往不同,让一切都混乱不堪。孟禾夕花了些许时间,才分清现实和幻影,将随云游木空间附带的视魂能力停止。

从右眼的剧痛中缓过来,他后知后觉回想起李釉青之前的话。

看见灵魂是会痛的。

不管对方与你有无敌意,只要是个灵魂,就会给予眼睛直观的痛感。几乎每次任务时,李釉青都在用这个能力,从未提过这点。孟禾夕想,如果不是考虑到可能会把能力传给他,李釉青大概这辈子都不会说这件事。

那个人就是这样,只要代价处于可接受的范围,个人的感受可以完全弃置一边。

四下一片寂静,无人的树林之中,孟禾夕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定是要回霜华峰的。回去以后,要怎么和师姐她们交代?大师姐或许还是很冷静,二师姐一定要哭了。

就用李釉青安慰他的那些话去安慰师姐吧。

孟禾夕自觉李釉青说的话并没有让他好受些,可他本就不会安慰人,现下更是生不出一丝气力去思考安慰人的方法。他寻好了回剑宗的方向,思绪麻木地在树丛中行走。

灵力还在异常消耗,没走多远孟禾夕就觉着累。他有些好笑,未修行的时候尚不会因为这样的行程疲倦,修行了反而走不动路。

孟禾夕找了棵树靠着坐下,等体力恢复等得无聊,便准备试试李釉青留给他的能力。视魂能力传给他了,就意味着云游木封印术也交付给他了。然而,孟禾夕并未向李釉青之前那般感知到云游木的存在。他捂住自己的右眼,往内灌注灵力。

因为不知道消耗的度量,孟禾夕便从极小的份量开始增加。随着灵力的增加,眼前开始出现一些细小的白色光点。孟禾夕切断灵力供应,往那处光点所在的位置靠去——是两只小鸟。

这些光就是灵魂的代表。方才在场地中看众人的魂魄,无不散发着光芒,但不只一种颜色,应该是融合了每个人的灵根属性。

那黑紫色的影子,想必是恶灵的代表。

这一点,他日后还有时间去验证。

孟禾夕继续给右眼增加灵力供给,慢慢的,那些白色的小光点消失了。不同的草木相互交叠,一种淡去,一种显现。抬头,天空是灰蒙蒙的云雾。

这是云游木中的场景。

他进来了?

孟禾夕没有看到自己的身体。

他是一片虚无,徒然看着四周,无法影响云游木中的任何东西。他不能像李釉青那般直接进入空间,只能看见其中的情形。

只能看着,这个空间给他着实浪费。孟禾夕有些遗憾,决定退出去,但在退出之前,忽觉远处地平线出现了怪异的反光。

云游木中的草地,怎会有这样的反光?

他想看个仔细,下一刻面前光景就迅速切换,将他带到了他所注视的位置。

看来没有身体也有好处,行动起来不必被身体拖累,相当迅速。

孟禾夕一低头,发现是水漫了过来。他的意识往天上飘,视线范围愈发宽广。他看见了云游木的全景。原来这是一座岛,周围被无尽的海洋包围,而海面在不断上涨。

水面上涨速度越来越快,原本的草地被各处涌来的水浸没。一条黑色的蛇突然从水中窜出,攀上树枝,但眼见树林的顶端都要看不见,它最后的容身之所也要消失。更糟糕的是,在它附近,巨大的影子在水中若隐若现。

白蛇从水面探出头,紧盯着黑蛇。

——糟了。

且不说这黑蛇在水里能不能呼吸,孟禾夕想起之前他和李釉青见到霜末时,白蛇那暴躁的模样,心道这条黑蛇大概凶多吉少。然而出乎意料,水淹没所有树木后,那白蛇将自己的身形缩小得和黑蛇一致。两条蛇互相靠近,贴着脑袋试探对方后一同沉落水面之下。

与此同时,孟禾夕那异常的灵力损耗也终止了。他断开与空间的连接,几息之后,竟恢复了些许体温。每次缺乏灵力时,孟禾夕都会身体发冷,原以为是灵力和灵根的原因,现在想来,都是受了霜末的影响。

是那条黑蛇,抑制住了霜末的能力吗?

孟禾夕不知道,李釉青本人也不知道。就算不知道,毫无疑问,他做出的决策是正确的。现下云游木不仅提供了视魂功能,还发挥了抑制霜末的作用。

明明是好事,但孟禾夕丝毫没有高兴的感觉。霜末的寒气逐渐褪去,就在彻底散尽的那刻,孟禾夕的意识突然昏沉起来。

他揉了揉眼睛,睁眼却是衙边村那座小木屋的屋顶。坐起身,一转头就看见崖午端着粥踹开了他家的门。

那是母亲离开后不久,某天他突然恶寒十分严重,被吓坏的崖午跑回家和小姨叽喳一顿,也给小姨吓坏了。她们母子两向来如此,小姨说过绝不管他,崖午说过管他去死,所以她们的好意最后就以把门踹开这种方式来到孟禾夕面前。

孟禾夕已经习惯她们这个样子了,崖午说是省得浪费的粥他也喝了——然后反胃吐得一干二净,遭了顿白眼。

好在,病得不明不白,好得也不明不白。第二天他完全精神了,自此身体素质好得异于常人。原本以为母亲走了可以为所欲为的同村,在他这里挨过第二次打,变得和从前一样老实。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有一天小姨见到他时,和他说:“你要是入道修门,就不要再来见我。”

入道仙门,和他们这种小村庄里的生活隔得太遥远了。孟禾夕猜测,或许是因为母亲,小姨才会提起这点。可母亲已经不在,他和仙门也再没有任何关系。

孟禾夕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的想法。他最想的是搬去个没人找茬,或者是不需要靠武力逼人的地方。母亲是个修士,被道侣伤透了心,杀了对方来此隐居,又因修仙界那些牵绊丧命。

修仙入道,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要想好好活着,少参与是非才是正道。

现在回想起当年的想法,孟禾夕自己也觉得幼稚。人活在世上,想避开是非谈何容易。

他和村里人的交流不多,毕竟是建立在不良的人际关系上,交流也没什么意思。孟禾夕唯一能说有同村情谊的,也只有小姨一家。巧合也罢,注定也罢,他还是和崖午一起长大的。

同为少年人,孟禾夕一心想着要搬家,崖午就没有这个想法。如此一来,外出务工的时候,他就有更多心思去关注这丰富精彩的世界和世界里的人。崖午的恋人,住在他们隔壁的尚两村。

孟禾夕眼见崖午和那个女孩对话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回程路上不由感叹:“你要是哪天和我说话时,能有对她时十分之一的和蔼,我该去看看太阳从哪边升起了。”

“做梦,见鬼才有那一天。”崖午照例嘴上不饶人,不过那天两人分头回家时他说:“虽然关系不好,但毕竟是唯一的表弟。等办酒的时候,你记得找我娘他们坐一桌。”

孟禾夕:“……?”

孟禾夕明白崖午的意思,只是,没记错的话,他表兄和人家一共也没见几面。而孟禾夕错过他们见面的次数就那么两次。就两次,已经商量好什么时候要结婚了?

因为自己的母亲没有一个美好的婚姻,所以孟禾夕觉得结婚这事需要谨慎。他觉得崖午两人决定得也太快了。

两天后,他就知道。再快的动作,也赶不上一段姻缘的结束。

先是陪着崖午上门送礼的时候,女方父母说女孩身体不舒服,只收了礼没让他们见面。再是崖午返程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说以她的性格无论如何都会出来见一面,于是拉着孟禾夕做贼一样半夜敲人家窗户。

等了许久无人回应,崖午便直接撬开窗爬了进去。很快他又爬出来,六神无主地告诉孟禾夕没人,东西也没了。

婚姻是他们眼中相爱之人在一起的证明,还是一些人眼中赚钱的流程。而孩子,也只是回本的工具。

崖午的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吵了一上午,两位家长心理上还坚守己见,但气势上已然敌不过。末了那枯槁的老人一边咳一边喊:“你知道提婚的是谁吗?我们尚两村村长的儿子!不遂他们的愿,我们全家都活不下去的!你去!你去说他!你要是能说服他,这钱我就不要他的,等你送来!”

这天晚上,孟禾夕和崖午准备进行第二次摸黑翻墙的行动,这次翻的是尚两村村长家的墙。

当然,还没开始,孟禾夕就制止了崖午。

“有人值夜,而且有刀。”孟禾夕道。

崖午道:“不就是把刀么,又不是没见过。”

孟禾夕道:“我们那是务农的农具,他们是砍人的刀,一人一把。听脚步声至少十三人。”

崖午:“……破村长跟个黑心土匪似的,还找护卫,知道人人都想砍他哦。”

能活到现在,谁不是个看清现实的人呢?

但毕竟年轻,又是爱情最浓烈的时刻,突然的结束也太过伤痛。崖午蹲在墙角半晌,倏地站起决定至少要告个别。

“你去吧,我走了。”孟禾夕道,“我会告诉小姨你的死因。你希望我现在告诉她,还是白天告诉她?”

“呸呸呸说得什么话!”崖午怒道,“我就见一面,又不干嘛。”

孟禾夕冷眼看着自己的表兄:“这么大的宅院,你知道她在哪处?”

“……破财主赚得黑心钱,建那么大院子。”崖午又蹲下了。

“按规矩,会在中间的房子。按我们来时打听,村长准备退休搬新居,他儿子以后住这里,所以也可能在正房。”

崖午磕巴道:“那也就是两处……”

孟禾夕哼了声:“这只是外面流行的规矩,不一定他们也如此。还可能是随便住的。”

“……”崖午似被卡住了喉咙,“都特意按这个布局建房子了,应当不至于吧?”

孟禾夕不置可否,只是站起身,随时准备走。

崖午死死拽住他:“等等,帮我个忙。”

孟禾夕:“你希望我现在说,还是白天说?”

“帮我看一眼。”崖午道,“正房厢房我们一人找一间。要是发现不是她,就弄点动静把其他人引开,另一人去找。”

崖午说罢从怀里摸出面巾戴上:“别被抓到,该溜就溜,今夜别再碰头了。出门在外,事不关己最重要。”

孟禾夕叹了口气,也戴上面巾,问:“要是我们都没见到怎么办?”

“……”

“那就算了,没缘分咯。”崖午转过身,状似无所谓道,“对了,如果是你见到她,帮我带两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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