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忙碌却悠闲的一天。
宁凭舟舀了一浅瓢清水,慢慢浇入屋檐下迎着朝阳的陶土盆中。
自那粒种子破土发芽,之后生长却缓慢起来。直至如今,仍是一株细瘦的幼苗,孤零零地在花盆中央,还不如边上的杂草生得高挑。若非回想起它初生时的模样,每次看过去仿佛只是错觉。
宁凭舟心下却是无端地平和下来,每日只如常地照料着。
“七郎兄,”一转头,便见对面的小院里,一身松绿罩衫、收拾齐整的齐七郎正走出堂屋,“今日你倒还在家。”
“现下才多早时候!”齐七郎指着远山外的天光摇头笑着开口,“凭舟这些日子是越发勤勉了。”
两人隔着篱笆互问了安,宁凭舟想了想,又道:“好些天没去铺子了,我等下也一道过去帮忙罢。”
“今日不看田吗?”
宁凭舟就笑道:“昨儿才加紧拾掇了一整遍,下午日头落了再去也不迟。”
各自忙完院子里的活,天色依旧尚早。初夏的天气明媚却不燥热,清溪村依山傍水,气候更是宜人。沾着晨露的繁花鲜艳欲滴、翠树枝叶葳蕤。
两人不差半步地漫步在乡间小道上,打算顺便去将林樟、何荣两个接上。不过还没走到林家门前,远远便见前院里头十分热闹的样子,好几个人围在一起。
“齐店主、宁小郎君!”
林三郎也正站在院子中,一眼便瞧见了两道高大颀长的身影,连忙抬手扬声招呼道。
一番问候,他们这才知晓原来这几个村人是来请一向交游甚广的林三郎帮忙牵线搭桥、往县里车马行租一辆车脚,好过几日上京城去的。
清溪村相去国都凤鸣不过五十多里,委实不算太遥远,其间皆由官道相接,也无盗匪作乱,便是平头百姓,出门却也不甚艰难。
“上香、求医?”宁凭舟本还在一旁默默听着,闻言还是忍不住开口疑问。
“这位便是新来咱们村的宁郎君罢,”其中一个身量矮瘦、面相上有几分志大材疏的年轻人,正是那白家小郎白平安,“宁郎君有所不知,家母素有眼疾,多年来……越发严重。我听说道君现身京都、开设道场,自然要带娘去参拜还愿。”
他滔滔不绝:“一是为再谢青衣道人师兄的救命之恩,二也是望蒙道君开恩再赐下灵药……”
“是那个‘神医’道君?”宁凭舟就问。
齐七郎则道:“他来了这边?”
“是啊,这些天都传说国都来了一位神乎其神、通晓百事、包治百病的方外高人。再一打听,原来正是那救了白小郎的‘神医道君’哩!”
众人七嘴八舌。
“我临县远房亲戚家的女婿探亲时被毒蛇所咬,眼见得喘不上气了,偏巧那道君的弟子路过,也不知喂了他什么灵丹妙药,人一会儿便活过来。”一旁的李家三叔就开口。
“那道长还留下话说不需要如何拜谢酬礼,只要回家在最近的寺观布施便是心诚了。也正因此我上旬香河庙会碰上他们家还愿,亲耳听闻、还亲见了那小郎腿上的印子呢。”
“弟子已有这般能耐,那道君本人更是仙术了得,一粒仙丹活死人、肉白骨,百病全消。”他身后的中年汉子也连连点头,“我爹年纪大了小毛病不断,我到底要去试试能否求得丹药来。”
齐七郎却是微微皱起眉。
林三郎也是略知他性情的,连忙上前打圆场:“若是凭空来的‘仙人’也罢了,但白小郎就好好在跟前,李三叔也没道理编排人家。想来这道君毕竟有些本事,便是治不好人,好歹也吃不坏人不是?”
连对这些神仙鬼道一向不过尔尔的林三郎都这般说,想来有半分是相信的,那就更不要说村里其他人了:“齐店主可别不信,我隔壁一官宦人家的庄户说,他家主人听了道君的话来别院小住,结果没两日晚上京中的宅子便落了雷,砸坏了好几间上房屋舍,若人在屋里,必是要受伤的,这还不算神通!”
“当然,道君虽并不常现真身,却会不时施展仙迹、引动祥瑞,若有缘沐于其中,便能清气灌顶、病厄难侵。不过就是到不了道君跟前,我那位青衣道人师兄也是神通广大的,若能得他青眼……”接上樟哥儿走出林家,身后还传来白平安兴致勃勃向身边两个一般大的小郎君吹嘘的声音。
“店主人、宁郎君,那道君真像他们说得是‘神仙下凡’吗?”林樟蹭过来,小声问道。
“樟哥儿自己怎么想?”宁凭舟便出声。
林樟仔细想了想,方摇头,“我也是在祠堂念过两年书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先生是这样说的。而且说是一丹‘包治百病’,天下哪有这般好事呢。”
“好儿郎!”齐七郎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
……
“你们听说,天心塔的那位道君了吗?”
宁凭舟举着竹酒舀的手一滞,又是这道君。
“怎能不知?现下京城上至达官贵戚、下至百姓富户,哪个不想求他一副灵丹益寿、得他一句指点迷津?”
一人就敲着盏边道:“杨参议的母亲、诰命老夫人何止病入膏肓,偏他送上一粒丹药便能起死回生、乃至鹤发童颜;又给长宁侯府府看过一回风水、不久后孙辈里妻妾便纷纷有喜,可不是自此名动京城。”
“如今请动他可就难了,光富不够,非得贵才行。”
“不过有时他也突然派弟子上门、甚至亲临一处,道是算出机缘在此,白送上丹药和谶言。我就听说,有位五品的博士,正是听从了他的警示,才避开了府邸的雷劫呢!”
“天心塔?”旁桌的一人突然想起什么,“那不是在京郊的金身寺,这道门中人,怎还住去佛家之地了呢?”
“这你却是不知,那天心塔本是金身寺的宝地,一向闲人免进,他们的方丈听闻这道君,本来很不以为然,还开了坛要请他来斗法。谁知这道人入寺不过三刻,那方丈便出来道他乃是寺内供奉的金身师祖转世,亲自开了天心塔奉与他做道场。”说得绘声绘色。
在座就有人忍不住问:“这道君真是地上仙、金佛转世?能使死者回生、生者延年?”
“他只说‘神医’‘道君’之谓乃民间敬称,他不过是修道数百载、侥幸窥得了天机,才得以炼制出许多仙药来。”一人就道。
屋子里也有人不屑:“说不定只是故弄玄虚的假神仙。高门府邸的那起子阴私还有人不知,只缺一个外人点破罢了;至于起死回生、返老还童,据说前朝皇室就曾从仙人处得来延年益寿、洗经伐髓、永葆青春的天上方和许多药材,说不定他便是得到了其中一二而已……”
“宁氏皇族跟仙人早有牵连的传闻——说是‘而已’,那也是人间再没有的真正仙方了!”
“你这小二的酒怎么打的,边舀边洒的,还不快些?”
宁凭舟这才发觉自己入了迷,忙连声抱歉,又麻利地打了酒才把客人送走。
……
几日后,诸如此类的传言在村中沸沸扬扬,而宁凭舟于农事上终于得了闲暇,遂换上一身旅人的行头,锁了院门,经过村口,见铺子里不见齐七郎身影,便独自出村往县城中去。
新安县兴于本朝交通,城内道路大多也十分崭新宽阔,便于车马行驶装卸。除了客栈逆旅,街上铺面倒不算多。不过那些商行却也不在这边,大多是分门别类聚立在各个坊中。
县城也来了不少次,宁凭舟轻车熟路地便到了车马行的地界。
“客官是要定车、轿子还是买马?”车马行里人来人往,一个伙计殷勤地迎上来,目光在宁凭舟身上一转,便十分有眼色地直接道,“小店里进的马不说是那汗血黄骠,也是品相极佳的良驹,日行二百里不是问题。各种花色口龄都有,温顺亲人得很。”
“除了马还有骡子,也都是好品种交出来的青骡,耐力不输马,”见宁凭舟神色未动,小伙计依旧滔滔不绝,“齐口的只作价二十两——别看牲口市上便宜,那多是乱杂的,出什么问题也找不见人,完全不能和咱家每一头血统都清清楚楚的比——虽说还有毛驴,但哪里能配得上您这样的派头身份……”
“若是租一匹马呢,是如何算价钱?”宁凭舟出了声。
“哎呀呀,”那小伙计觑了宁凭舟一眼,拍手跌足,“那可太不划算了,客官您也知道,如今这马匹的市价,每一匹对小店都千珍万贵的。先不说这押金就与一匹的金额相当,每租一日也索费不菲,若是十天半个月,跟买一匹也不差多少了……客官还是再看看?”
宁凭舟才想再问,一转身,就看到了隔了一个门洞的一道熟悉身影。
“凭舟……宁贤弟?”
在宁凭舟看到齐七郎时,齐七郎也已发现了他。
“你这小伙计可是在欺生了,”他笑着走过来,摇起手中的洒金扇子,一袭崭新圆领绸衫、戴着罗縠幞头,端的是光鲜亮丽、仪表堂堂,一如一介气派富商子弟,宁凭舟有些惊讶地望着他与平素截然不同的富贵风流气质。
那伙计只得在一旁赔笑,就见齐七郎挥手让他退了开去:“凭舟怎一个人来了这车马行?”
宁凭舟只道:“我素闻京城芍药甲天下,这几日正是盛开之时。芍药花期短,我之前一直未尝得见,若不趁这二日的农闲,恐怕就错过了,便想着租一匹马前去京城,好好饱一回眼福。”这也并非假话。
齐七郎面上一愣,随即失笑叹道:“那可真是巧了。”
宁凭舟心中微动,“七郎兄莫不是……也要去京城?”
“嗯。”
“赏花?”
就见齐七郎连连摇头:“今日本想来县里采购些食材,没想听闻近日京城里有铺子出售稀奇香料,其中几样我从前只在西北道见过,用来烤肉极佳。”又笑道,“进到了货,我便烤清溪里正肥的鱼给凭舟尝尝。”
宁凭舟不由也笑了:“若非一直寻不见你人,本该邀你一道才是。”
“——不过现下也为时未晚,”他一挑眉,拱手道,“不知我能否坐享其成,用一半车费换七郎兄捎我一路,办完正事再赏光同我一道赏一回花呢?”
“凭舟难得邀我一回,愚兄乐意之至。”齐七郎似乎微不可察地踌躇了一下,就笑着点头,打开扇子摇起来,一面陪着宁凭舟往里走。
“可不是自吹自擂,租车看马,我可不输林家三郎,这怎么挑怎么讲价……”
……
从新安县城沿官道出发前往京城,必然路过清溪村前,因想着铺子里的生意和家里的牲口还要嘱托人一二,两人不约而同地叫停了车把式。
才跳下车,正撞上一群村民在村头乘凉歇晌,不免要上前寒暄一二,一扫过去,便有好几个日前在林家院子见过的面孔。
“京城?!”听闻一个京字,众人脸上神色各异,有的甚至直接浮上惶惶之色。
“京城去不得了!”说话的正是那日的李三叔,声音里透着焦急,“你们还没听说吗?京都这些天很不安生、命案频发哩!”
“据说人没得都很邪门,不同于一般的人命官司。有人问了道君,道君扶乩过说是近来妖物邪崇吸食不到人/精邪念、不甘蛰伏出来作祟的缘故!”一个老者颤着声。
李三叔连连点头:“我们昨儿本来都走到半道上了,这下也只敢折返。王家小子倒还倔着说要去求药,被他爹拿着拐杖给打回家了!齐店主、宁郎君,你们俩年纪轻胆识多,但这种事儿谨慎些罢!”
“听说道君本来在闭关炼制一味九重天才有的灵药,都亲自出来放了焰口,说是要做法会驱邪斩妖呢!要我说等邪崇除去,风平浪静了去也不迟,也再瞧瞧那道君的神通有多少是真的。”
宁凭舟眉头微皱,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人,却见齐七郎也正望过来,两人对视一眼。
“老丈常常往返于京城和新安,可曾听闻京都近来是否真有不少命案发生?”坐回车上,宁凭舟见车把式欲言又止的面色,便知他也听到,正好便递上齐七郎悄悄塞过来的银叶子,开口问道。
那老车把式当然喜不自胜,撇了撇嘴:“京中足有五十万人口,哪日无命案上京兆衙门?更不用说不上衙门的了。”
“不过,”他故作神秘兮兮,“也确有些不同往常,小的知道的就有几桩。”
“一桩,是护城河里突然飘起来许多骨殖,捞出来一拼却是几副半拉子的人躯。另一桩,是一家十口人的铁匠铺,无端让人灭了门,这可是京师,日夜有十六卫巡逻的;还有一桩,是一个无家无口的壮年郎子走在路上突然浑身抽搐、不及送医便没了。”
“难道真是……作祟?”
“这嘛……”老车把式却谨慎了,“仙妖之事,谁晓得?不过那第三桩的人在出事的一旬前,确实在街上遇上过道君的车仪,被告诫他身上有邪崇之气,还画了符送他。不过当时道君名声还不显,就被那人手扔到一边了……也有人说他是负了狐狸精,才被报复吸干阳气——二位不怕吗?”
暗觑着两个人面容一点惧色也无,老车把式似是忍不住。
齐七郎面色如常,宁凭舟笑而不言。
……
在马车上颠簸了小半日的功夫后,大兴的都城凤鸣终于遥遥地出现在视野里。
巍巍城墙厚重连绵,九重阊阖依次排开,这凤鸣端的是一座雄立金城。城外原野遍绿、碧波荡漾环绕,河岸杨柳依依、花木扶疏盛放。城门前车马攒动、人声喧哗。一点不曾有受传闻影响的意思。
本朝城池门禁不比前朝森严,不一时便排进了城。齐七郎将马车寄在了那家铺子在京都车马行的分号,车把式也自由行里安排住宿。两人一身轻简地走上街,宁凭舟还是十分新奇。
不同于来时的骄阳似火,现下的日照已柔和许多。一进城,便只觉满眼姹紫嫣红、繁花似锦。
早知京城工商两行十分繁荣兴盛,果然便是外城,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的宽阔道路两旁,各种店面也是鳞次栉比,摊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食物油脂的香味飘在空气中。新安县城的热闹难比其百分之一。
铺面后,一条条街道、一片片屋瓦看不到尽头,其间忽有楼阁峥嵘、绮窗对照,向城市中心高耸攒聚,那里便是巍峨宫阙所在。许多门户前也确实摆上了一盆盆的芍药,碗口大的花朵在夕阳的照射下流光溢彩。
正是一国之都应有的昌盛气象。
“诶,”宁凭舟指向街道一角的一家小摊子。
“当日新做的桔红糕、荔枝糕、竹叶米糕、芍药透花糕,二位小郎君可要买点我家独门秘方的香糕?比糕饼铺里实惠得多,打包送礼也是极好的。”两人一靠近,那摊主就热情招呼道。
宁凭舟便笑着指向其中几样。
走出一段街,咬了一口其中的桔红糕,四下环顾后,摇摇头:“没你做的好。”好似为了颜色鲜艳多放洛神花染色,又为了遮掩酸味多放糖饴,果料却用得少了,清香便不足。
……他的口味也是被齐七郎养刁了,宁凭舟后知后觉。
齐七郎也只得无奈淡笑。
一个说是来赏花、一个说是买香料,这会儿却似乎都一点没有直赴目的地的打算,就这样一面走马观花地赏过街景,信手买些东西;一面天南海北地说些闲事,嘴上也一直没停。
就这般乱转,香料铺子却还真让他们找到。走出铺子,两人却见远远地行来几辆与这片街道格格不入的车舆,不由都站住。
此处仍是外城,街面上车轿也多是百姓用的单马拉的无帷轺车或薄壁车,再或是两人抬的轿舆。而这一行拉车的却是士人才能用、也用得起的高头骈马,有家丁护院打扮的男子驾车随走。
那车亦是翠盖纱帷、织绣五彩,不过却是道家云篆纹样,车内散出的也是阵阵檀香。
“这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善信出门进香不成?”
打头那辆车上的帷幔忽然被挑起一角,宁凭舟目力所见,里面端正跪着的是四个年不过七八的小童,有男孩也有女孩,皆头梳总角、穿着绣银云纹线、靛青缘边的雪白绢衣,打扮一新,有些害怕却又好奇地探看向外头。
“是护送有慧根的道童前去天心塔拜师的罢。”围观的市民就有人道。
宁凭舟不由向出声的方向侧耳听去。
“自道君在京里有了声望,许多人家都想以财帛请他一动,不过却一概被拒之门外。直到以杨参议为首将族中子弟以侍奉童子的名义奉上,道君却是当场点下其中几个孩童、道是浅有慧根,命弟子收下作徒孙……”
“有几位大人的先例,其他贵人也自然不甘落后,争相挑选自家和民间周正的孩童送去天心塔拜师学道。也不知从谁起,一路上还要弄出些阵仗来,让世人皆知自家心诚。如今啊,这也算是内城里攀比富贵的一项事由了。”
“别说,这招还真管用,还真有几家送了道童后得了道君亲临呢。”
如今凡间灵气较百余年前更为稀薄,有灵根的凡人着实是没那么好找的。宁凭舟于是再向车舆中望去——举凡生灵皆有精气护体,非修炼至等闲大能之辈或有特殊法门天赋,都无法凭空从外窥内、洞察他人修为资质,只能从外释的灵气厚薄纯杂等粗略辨识——他现下除了那株丹苗外无法感知任何灵气,自也无法判断那车中的孩童是否当真有身怀能入修仙一道的征兆。
正思索着,却见这最后一辆车上突然传来一阵响动。眨眼之间,帷幔翻飞,一道白衣人影跳下车厢,往人堆里奔来。
但见那人一张姣好的面容,双眸如墨,混沌中交织着惊惧。虽然身量娇小,也能明显看出是一名正值妙龄的女子!
那些家丁顿时大惊,连忙来追她。许是身着一袭重叠的雪白纱衣,那女子行动十分不便,步伐也踉踉跄跄。还未及跑到最近的巷子前,她便被两人抓住手臂。
一番挣扎拉扯,那女子到底不敌,被两个家丁捉着拖曳向车队。
宁凭舟立时便想要出手相助,指间刚刚捏紧??杖,便被身旁伸来的一柄扇子按住。
转过脸,但见齐七郎目光深沉,轻微地摇了摇头。
“不可轻举妄动。”
他们是拿着过所进的城,贸然在街上大动干戈,便是自己跑得掉,也轻易能被查出户籍所在。
须臾间,那一行车马已然驶过,拐向了另一条街。
“果然说是拜师,不过是伺候罢了,怪不得要采买民间小儿。瞧,连正经‘伺候’的都送过去哩!看来不要财,色却是不拒的。”人群散去,一旁茶摊上却有人突然开口。
“话也不能这么说,”也有旁人反驳,“那些贵人一向是推己及人,财帛动不了人心就想拿美色贿赂。未必到了天心塔那儿就能被收下——若道君真贪图人世欲念,哪还等到今天?”
还有人一阵怪笑,压低了声音:“你们瞧见了没,除了那小娘子,那车里头还睡着几个少年儿郎呢,也不知之前驶向天心塔的那些华车里,有多少做不得道童的……”
——
“妖邪作祟”的京城,声势远播的高人“道君”,被拖曳走的白衣少女,那双明亮、希冀、不甘的眼神……
宁凭舟骤然睁开眼,想起自京城之行回返已过去一天。
起身推开卧室前的油纸窗,他望向庭院里沐浴着淡淡月光的幼苗。
月光如水,周遭一片静谧。良久,宁凭舟握紧了手掌。
于是,过了两日,一位一袭月白锦衣、手持檀香折扇、皎皎如玉般的翩翩佳公子,便出现在了天心塔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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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谷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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