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

宋黎答得干脆。

卫时垂眸，和她对视，良久，他移开视线，轻轻笑道：“也是，若是师妹知道我在想什么，怕是要杀了我。”

宋黎闻言，有些狐疑，却也没有多问。

两人心怀鬼胎地下了楼。

宋黎要买防身法器，干脆钻进货架里，拎起狐狸，问它这些符纸法器怕哪个，狐狸一边瑟缩着身子，一边哭唧唧，还得一边委屈巴巴地指出作案工具。

路过一个金灿灿的招财猫时，她碰到了卫时，他正站在招财猫前，一丝不苟、一本正经地注视着招财猫，眼神十分深情。

宋黎捂住脸，假装不认识他。

“宋黎师妹。”

袖子一下被扯住了，宋黎不得不停下脚步，卫时抿着唇角，看了一眼她，又转头看了一眼金灿灿的招财猫，眼里写满了渴望。

见他不出声，她作势要走。

卫时死死拉着她，眼睛看着招财猫，莫名有些委屈，他一下收回视线，伸出手，快速地将一颗糖放在宋黎手中。

这是贿赂。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和往常那副云淡风轻仙气飘飘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何况他还是个脸蛋天才，让人多看两眼心情都会变好，宋黎明知不应该，还是收下了。

她撕开糖纸，嚼碎了糖球，淡淡的橙子味在舌尖蔓延，她心情一下好了，面无表情地拿起了招财猫，抱在怀里，卫时想都没想就跟着她走了。

走到一半，大概是他目光太灼热了，她转头，一下将招财猫塞进他怀里。

卫时笑眯眯，乖巧地道了一声谢。

什么可怕师兄嘛！

分明是个看到金灿灿就移不动道的幼稚鬼。

出了聚宝阁后，两人分道扬镳。

宋黎给生闷气的狐狸喂了两个鸡腿，然后它就不争气原谅了。

黑漆漆的夜，已经出现了破晓的征兆，走在路上，虽然黯淡，却还是隐约可见行人轮廓。

宋黎一个人走在路上，居然有些孤独。

若是从前，她出门必是有朋友相伴的。

可惜，她到底成了另一个人，也拥有了另一种命运。

从前练武，她要努力赢。

现在，她要努力活着。

这个诡谲奇怪的世界，但愿能容下她。

黎明破晓，太阳才冒了个尖，门被猛地敲了四五声。

宋黎挣扎着起床，黑着一张脸，死气沉沉地开了门。

“你最好有事！”

隐云嬉皮笑脸道：“你昨晚把人送官府了？”

就这件事？

宋黎转身就合上门，却被卡着门缝，隐云伸出一只手，掰开了门，要笑不笑的样子，“不笑你了。我们要提前回去了，你要不要一起走？”

“不。”

早上才勉强睡着，宋黎现在整个人冒着低气压。

隐云眼神保持质疑，“你确定？我们到时直接御剑，你呢，一个人走回去吗？你可以吗？这路上可不太平。”

宋黎不答反问，“你怎么这么着急？”

他理所当然回道：“回去扫山庄啊。”

“…那你先走吧，我再睡会。”

“喂——”隐云再一次阻止门合上，此刻，他脸上已经有些不耐了，“宋黎，你别犯傻行吗？走三天和飞一圈哪个更省事你会不知道吗？而且，这时候不走，别指望我们会等你。卫时也一样，他不能留！”

宋黎一下拧眉，脸色正了正，终于清醒了一点，“他为什么要听你的？”

隐云烦躁道：“谁知道，长老让我看着他呗。”

他说到这，眼神乱飘，声音顿了一下，有些尴尬地低下头，揉了揉耳垂，又瞪了一眼宋黎，“你到底走不走？”

宋黎摇头，“我再睡会，你先走。”

“不走拉倒，自己走路去吧！好像谁求着你一样。”

他说完，气呼呼转头离开。

宋黎侧身看着，撇开眼睛，就看到了卫时，他斜靠在门框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

“你都听到了？”

卫时眉微扬，“什么？”

在装傻呢！

宋黎选择单刀直入，“为什么长老要他看着你？”

他低头想了一会，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微笑，“可能是因为我危险吧。”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宋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以前做了什么？让他们这么小心？”

是吃妖丹被发现了？

还是做了什么其他见不得光的坏事？

宋黎正在脑子里胡思乱想，转头就听到了他惊天动地的发言。

他说：“不知道。”

许是见她脸上太过震惊，他难得好心解释，“我失忆了，以前的事情，早不记得了。”

这话听着让人可怜。

但他此刻笑得眉眼弯弯，眼皮微垂，脸上混着点心不在焉，倒是减淡了他的凄惨境遇。

宋黎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不能拒绝吗？”

卫时学着她的样子，蔫蔫道：“那很麻烦。”

宋黎想了想，觉得也是，总比被一群老头跟在后面强，起码现在自由一点，于是打了个哈欠，小声道：“节哀。”

他也没在意，而是问：“真要走路？”

“是，困。”

卫时想了想，抛给了她一个袋子。

“这是什么？”

“昨晚的报酬。”

金色招财猫他却是绝口不提，大概是觉得丢人。

宋黎扯开袋子，看到里面一溜的法器，各种符纸，还有一个替身娃娃，关键时刻可以挡下致命攻击，布置妥当，还能强制换位。

这种金贵的东西，她昨晚也就定做了三个。

她有时候真怀疑，卫时是不是真的穷，还是爱好太独特，觉得金灿灿的才贵重，灰扑扑的替身娃娃不值钱？

算了。

她只要知道师兄虽穷，但大方就好。

卫时下了楼，过了两秒，书生上来了。

“宋黎姑娘真不走吗？”

宋黎实在没辙，“我都能自己走到这，就别担心我走不回去了。”

书生耸耸肩，“我觉得也是。刚刚其实我们在打赌，你会不会求着隐云御剑带你回去。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这很傻逼，要怪就怪隐云自作多情吧。”

宋黎奇了，“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书生垂眸笑了笑，脸上有些腼腆，“他们都讨厌妖怪，你不一样，或许之后我们可以一起组队。”

不一样？

宋黎偏着脑袋想了想，大概是蠢狐狸给他的错觉。

她进了屋，看了一眼睡得四仰八叉的狐狸，戳了戳它软绵绵的肚皮，摇摇头，将自己摔回床上。

人都走完了，这次，总算能睡个安生觉了吧。

……

一觉醒来，天蒙蒙亮，宋黎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结果狐狸欢快摇着尾巴招呼她一起吃晚餐。

“趁夜赶路吧。”

狐狸脸颊塞得鼓鼓的，“这么着急？”

宋黎沉默，“刚刚想起来，小白蛇还在我这里，再不回去，任务就白做了。”

天渐渐黑了，伸手不见五指。

宋黎提着一个灯笼，赶在小宁城关门之前出了城。

走了不到一刻钟，狐狸小声提醒道：“有东西过来了？”

宋黎闻声沉默了一下，熄了灯笼，借着月色打量了一眼四周，最后藏在了一棵古树上，撕了一张隐身符，才小声问：“过来的是什么？”

狐狸咬牙切齿，“是老妖道的气息！”

宋黎对他们的爱恨情仇不感兴趣，但以防万一，还是屏住了呼吸。

不稍半刻钟，树林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夜晚风大，树影被风舞得张狂，显得鬼影重重，如今又时不时传来几声蛙叫蝉鸣，混着迷迷糊糊不清不楚的说话声，倒显得十分瘆人。

“舞魅失踪了。”

这一句话阴测测的，在耳边回荡，宋黎下意识摸了摸手臂，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上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紧接着她听到是一窜凌乱的脚步声，混着说话声，“那条黑蛇吗？在青楼待着好好的，怎么突然出了意外了？”

“听说当时那里住着几个绝尘山庄的人。”

一道略显阴柔的声音暴躁骂了声，“啧，怎么哪里都有那群贱人！”

好一会，他压着怒火，重新开了口，“林珩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真要进绝尘山庄啊？你也看到了，那群人喜欢多管闲事，还古板保守，那地拘束规矩还多，远不如我们妖怪来得肆意畅快！”

宋黎乍一听到林珩之的名字，精神都紧绷了起来。

“这和你们无关。”

林珩之话落，又轻轻嗤笑一声，“少在那里试探，告诉你们主子，我承诺过的事不会反悔。至于其他的，绝尘山庄是死是活，规矩多少，都无所谓。我只要能在它完全死透前，进去就行了。”

空气静默了一瞬，那道阴柔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冷嘲热讽，“也是，毕竟你连自己爹娘都能下得了手，我怎么会觉得你进了绝尘山庄就会变心软呢？”

“嘎嘎…”

一只乌鸦悄然飞过，“扑通”落了地，再没了生息。

空气静悄悄，蝉鸣蛙叫，鸟雀惊飞，都被吞没在黑夜中。

夏日的夜晚，连风都是滚烫的，带着浓浓暑气。

在这瞬间，气温却忽然降了一个度，莫名地让人牙齿打颤，心底发寒。

老妖道咽了一口吐沫，急急缓和气氛，“行了，莫奇，少说两句！有在时间吵架，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拿到绝尘山庄的守山令。”

莫奇被刚刚的气氛吓到了，却碍着面子，没有吱声。

林珩之闻言冷笑不止，声音都带着冰渣子，“去怀乡，我来想办法将李常在骗去。到时再设法哄他交出令牌。至于你们，别拖后腿！”

老妖道连连应是，点点头就消失在了原地。

莫奇见老头离开，也想跟着离开。

却在转身刹那，心口一痛，还没来得及闭眼，就倒在地上了，死不瞑目。

林珩之将剑收回剑鞘，低声念咒，猎猎风声中，火焰舔上尸体，只是一会功夫，尘埃散尽。

在火焰熄灭后，他幽幽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一切消逝于黑暗中。

出于谨慎，宋黎还是在原地等了一刻钟。

她心里默数着时间，见底下始终无人，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正要和狐狸下树，背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道阴沉的声音。

“姑娘，这出戏，看得可还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