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从镇祠出来,回家路上,街坊邻里顶着秦大娘的臭脸和尖酸刻薄也要凑到郗意浓的跟前道一声恭喜。

可不是?

被三大仙校之一的万竹仙校录为弟子,若进去后修为精进,几年后再被仙宗瞧上,那就真的是鱼跃龙门,升仙指日可待。

巴结讨好着准没错!

郗意浓快被大家塞的水果粮食布匹等埋住,秦大娘重重一哼,一推,通通扫到地上,又叉腰骂街,把一干人吼退,这才拽着郗意浓回家,“啪”地声把门阖上。

碰了一鼻子灰的众人忍不住呸了声,低声骂秦大娘真是不讲理的悍妇,苦了郗九生在她家。

秦大娘插上门栓,拉着郗意浓的手穿过院中,径直往屋里去。

关门前,她还探头往外看了看,确保没有可疑的人。

“秦大娘。”

“你别说话,听我说。”妇人把早就准备好的包袱一股脑从案桌底下薅出来。

她放在郗意浓面前,打开,当着她的面清点,干脆利落,低声道:“你取代我的女儿入读万竹仙校,作为报答这是我所有的身家。”

郗意浓看到一包钱袋子,里面装满了硬通货——灵石。

目测应该有百来枚,对秦大娘一家而言,需要攒上小几十年。

她把所有灵石塞到郗意浓手里,掌心捧着她的手背。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什么来历,但是,你和我的女儿长得一模一样,我想恳请你代替她入读万竹仙校。”

“秦大娘,郗九能进仙校修炼,你作为母亲不应该为她感到高兴吗?”

“你不懂,我只有她了。修炼一途,生死不定,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含辛茹苦带大的女儿出现任何意外。”

“既是如此,当初又何必参加仙校考核?”

“抱歉,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恕我不能——”

郗意浓将钱袋子推回去。

她无意于什么仙校,现在只想抓紧一切时间修炼,然后上仙宗,拿回自己的法器。

最后,杀上神界找温知行报仇!

“你以为我想吗?还不是那丫头背着我偷偷去测试,等我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秦大娘抹着眼角流出的泪。

但她也是聪明的,很快,冷静道:“我将你从寒棺里运回来,现在,你说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办?那我可不可以推测,你曾死于非命,现在是想□□!”

秦大娘看着缠在她颈间的朱纱,“我摘不下它,但我感觉它在为你遮挡。这是一件幻化的法器吧?”

郗意浓面色镇定,指尖抚着温凉的薄纱,她醒来就有了,也不知道这朱纱从何而来。

不过,有了它,确实可以遮住脖颈上骇人的疤痕。

“以你现在的修为谈什么报仇?左右不过是修炼,去万竹仙校对你而言岂不是更好,如果你表现优异,还可以凭此进入仙宗,届时不是如虎添翼吗?”

“秦大娘,你有所不知,我不用通过仙校再进仙宗,我要去仙宗,自有办法。”

“姑娘,你能有什么办法?”秦大娘笑了,“大抵是在棺材里睡久了,不知现在这世道,如今整个修真界,凡要入仙宗,必须先过仙校这一关,换言之,只有走仙校这一条路,才有机会登临仙宗。”

“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

“很多,都变了。”

郗意浓看着秦大娘,秦大娘望着她。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她们都有彼此的思量。

“姑娘,你不用对我女儿心怀愧疚。”秦大娘将先前从郗意浓身上换下的锦衣华裳和珍稀珠钗宝石通通还回去,叹气道:“你就当我们做了一场交易,各取所需,好吗?”

郗意浓抿唇,沉默良久。

“秦大娘,那你能先跟我讲讲如今的世道吗?”

妇人点头,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开始娓娓道来:“这事要从三百年前说起。”

“姑娘,你可知今日叩拜的宸极帝君?他是现今唯一的神君,天上的神仙为他马首是瞻、深受百姓爱戴,光是供奉他的这人间观宇啊,听说就有上万座,香火那叫一个鼎盛。”

纵使是秦大娘这般的妇人,在提起宸极帝君时,言语间也是打心里敬重。

郗意浓端着茶杯的手指蜷紧,淡笑道:“是吗?那这位宸极帝君岂不是顶好的一位君子。”

“这是自然。三百年前,宸极帝君还未升仙称神,原本是这仙宗宗主。”

“他有一位鹣鲽情深的夫人,名叫郗意浓,二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就是现今也流传着两人恩爱不移的事迹。”

“奈何造化弄人,三百年前,这位仙宗夫人旧疾复发,不幸仙逝,宸极帝君为此痛彻心扉,竟一夜白头,此后,他便闭关不出。”

“后来,清昭国心魔横行,为祸人间,宸极帝君出关平乱,斩杀数万心魔,至此迎来太平盛世。”

郗意浓微微皱眉,似想到什么,问:“今日在镇祠,仙宗的人说性格前后不符可能会生心魔,所以当诛之,那这是否与当年清昭国一事有关?”

“没错。传闻当年那场心魔祸世死伤无数,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为以防万一,后来这条定论便被奉为圭臬。”

郗意浓抿唇。

清昭国怎么会突然心魔横行?

那……

阿爹阿爷阿奶他们怎么样了?!

“经此一事,三大仙校横空出世,与仙宗对接,所以仙宗弟子皆是来自三大仙校。而宸极帝君在几年后越过仙道,飞升成神,成为当今第一神君。”

“封号宸极帝君。”

‘宸极帝君’四字令人振聋发聩,它昭示着如今的温知行与郗意浓的差距。

他们隔着天堑。

“说了这么多,姑娘,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郗意浓笑道:“在棺材里睡太久了,连我都忘了自己叫什么了。”

“既是顶替您的女儿,那我便叫郗九吧。”

从此,就当她卑劣可耻吧。

最后一句话让秦大娘眼前一亮,她欣喜道:“多谢!”

“姑娘,有很多细枝末节你不清楚,我一一为你道来,也愿你修炼一途平安顺遂。”

*

郗意浓从秦大娘那里知道很多事,又对现今的世道增加不少了解。

三日后,驻扎苍古城的仙船会载着方圆百里的三校弟子启程。

郗意浓计算了去苍古城的大概路程和时间,还剩两日,来得及。

于是,她打算先去趟大次山,看看秦大娘把她带回来的寒洞和棺椁,或许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临走前,郗意浓将秦大娘给她的全部身家还回去,然后背着包袱里属于自己的行囊出发了。

平遥镇离大次山还是有些距离,步行耗时,郗意浓又没一件像样的法器,只得撇下一根树枝,施法,踩在上面当御剑使用。

她从昔日的渡劫大圆满和悟得仙道,跌至如今的筑基前期,路上不得不谨慎。

摇摇晃晃行了大半日,郗意浓抵达寒洞。

外边潺潺流水,里面黝黑,且递出阵阵寒气。

郗意浓施了照明术,掌心蹿起一团白瑕的光,远远望去就像握了一颗夜明珠。

她走进寒洞,山顶渗着水,在寂静的夜里嘀嗒嘀嗒。

郗意浓步行一柱香,视线这才豁然明朗。

敞亮的洞穴很干净,凹凸不平的石壁经过打磨后变得顺滑漂亮,石壁里镶嵌着数不清的珠宝美玉珍珠,顶上还做了装饰,经年不败又耐寒的奇珍花卉破土而出、围着寒棺而种,绽放得妖冶稠艳。

郗意浓险些以为自己误入妖精的洞穴。

丝丝缕缕的寒气将她缠绕,她沿着劈开的小径走到寒棺玉前,里面铺着金丝软枕,鲛丝之上还有一束枯萎的花枝。

已经看不出是什么花了。

郗意浓弯腰捡起,花瓣脆弱,一碰,就落入她的腕间。

这里存在的每一滴痕迹,都是她曾经的喜好。

是谁?

究竟是谁将她葬在这里?

“查清楚没?究竟是何人胆敢擅闯寒洞盗走娘娘的尸首?!”

九危山,大殿里,郦三娘听闻属下禀报后顿时雷霆震怒。

蛇君蜕皮闭关后,整个九危就由郦三娘代为掌管,她是几千年的大妖,修为高深,又深得祈胥器重,郦三娘一怒,殿中位卑者皆是齐刷刷跪了一地。

前来通禀的虎妖匍匐在地,战战兢兢道:“回,回禀尊上,暂……暂未查清。”

娘娘的尸首安置在大次山的寒棺玉中,整座寒洞都被君上布下结界,别说旁人,就连他们都无法靠近。

这些年来,除了君上能见着娘娘一面,他们这些小喽啰哪有那个眼福,更别论有君上坐镇,哪会出什么岔子?

偏偏——

说来,这次还是大次山里一只未修炼成人形的兔妖误进寒洞,溜了圈,发现里面很漂亮,想把窝挪过来。

但是谁叫那里太过阴寒,兔妖受不住,想到自己结识的好姐姐鹿妖,于是修书一封递过去,想讨一颗避寒丹,顺带多嘴提了句寒洞的情况。

不巧,这封修书又被鹿妖的情人鹤妖瞧见,这消息一层递一层,最后被虎妖知晓,这才请示到郦三娘的耳里。

到如今,他们已然不知是何时丢的娘娘,更不知被谁带走。

眼下消息还未传到君上那里,不然——

有大魔想到这层,问郦三娘:“三娘,如今君上正在闭关蜕皮,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加派人手搜寻大次山方圆百里,务必尽快找到娘娘!”

“嗯。”

郦三娘蹙眉道:“至于君上那里,我会处理。”

尸首丢了,暂且不知什么时候能寻到,如果有意隐瞒,等祈胥闭关出来知晓,怕是要迁怒所有知情人。

他的脾性,现在是愈发不好了,也就只有在郗意浓跟前会有所收敛。

不过,现在告知也有一个巨大的风险。

祈胥势必会出关寻找郗意浓,但他还在蜕皮。

要知道蛇族一类,蜕皮是它们最虚弱也最危险的时候。

郦三娘站在闭关的石门前纠结万分。

许是她犹豫太久,被里面的祈胥察觉到气息,阴冷威严的声音透过石门传出来。

“何事?”

郦三娘抱拳颔首道:“君上,属下有要事禀告!”

“说。”

“娘娘的尸首不见了。”

话落,紧闭的石门碎裂,一股阴冷腥湿的罡风荡出,竟将郦三娘逼得倒退几步。

她刚站定,一条恐骇的蛇蟒从里面游出来,通体银白,正在蜕皮的它,蛇鳞呈现灰蒙。

它支起上身,居高临下,猩红的蛇瞳拉成竖丝,审视着郦三娘。

“是谁,偷走了本君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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