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周遭响起倒吸一口气的低啜声,郗意浓耳尖微动,不知发生何事,便直起身,抬头。

猝不及防撞上那双睁开的眼眸。

她心头一震,忙不迭垂首,指尖掐紧掌心,陷进肉里。

温知行的神识为何会突然睁眼?

现在,她就在他的下方,决不能被发现,否则——

郗意浓深知现在的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

其余人也不知这是怎么了,稍愣片刻,便齐刷刷跪了一地,就连万竹仙校的那些掌门、副掌门、长老和仙师们也不例外。

郗意浓倒显得不突出了。

温知行的神识看都没看这些人一眼,而是望着某处,温和慈悲的嗓音带着神君的威严。

“何人,胆敢擅闯万竹。”

来自神君的威能遍布整座仙校,修为低浅的弟子竟直接七窍流血晕了。

院坝上接二连三有人倒过去。

郗意浓匍匐在地,埋首,只觉脑袋沉甸甸,心脏像被攥紧,企图捏爆。

久违的压迫感跨越三百年再次席卷而来。

她咬着牙,脸色苍白。

与此同时,万竹仙校大门往外一里地,密林笼罩,泄不进半丝月光,周遭静悄悄,所有未开灵智的生物皆乖乖蛰伏,不敢发出动静造次,唯恐惹怒凭空出现的一堆大人物。

——赫然是带着部下前来的祈胥。

然,突然传来一道神音。

“何人,胆敢擅闯万竹。”

顿时,群鸟散尽。

自从知晓郗意浓活过来,祈胥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滔天喜悦将他笼罩,促使他迫不及待想见到她。

他本该早就与郗意浓相见,可是,正值蜕皮的它无法化作人形,是一条恐怖的蛇,就连蛇类用来求偶、向雌性展示相貌的蛇鳞也灰蒙无光。

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优势。

甚至……阿浓并不喜欢粘腻的蛇。

祈胥只好忍着心里不能平复的欢喜、克制本能的**和冲动,暂且匿于洞穴完成蜕皮。

这才耽误了时间,导致现在才到万竹。

不曾想,刚来就碰到昔日仇人。

祈胥眼底一片阴鸷,对这所谓的神君威能没有半丝退却。

至于他身后跟来的一众部下,除了虫苍抵不住面色灰白,其余皆是大妖大魔,尚且修为不俗。

“君上,娘娘就在万竹,是否需要——”

话未说完,祈胥抬手制止,“你们先回九危,本君自有打算。”

方才那只是温知行的神识,而他本人一直龟缩在神界修炼。

若贸然大动干戈,无不昭示阿浓还活着。

他花了三百年才复活的心上人。

为她舍了九条命、丢了心,断然没有为他人做嫁衣的可能!

阿浓只能是他的,也必须是他的。

他们才是天生一对。

祈胥藏于袖中的五指蜷紧,暴起的青筋隐在冷白的皮肤下。

“是,属下告退!”

众部下拱手,化作流光,消失在这片密林中,顿时,只剩祈胥一人。

他望着布在万竹的结界,冷笑,须臾,不见踪影,唯有微弱的沙沙声。

皓月当空,黄峰最为热闹,不少弟子在解散后结伴购置吃食,然后御剑回了山峰。

树影婆娑,劲风鼓动草笼发出沙沙声。

黄九癸号房,灯影摇曳。

郗意浓盘腿坐在床上修炼,姜且在擦拭自己的双刀,云不奚提笔在画板上描摹。

而鹿怜月在换衣裳,“欸,你们说,方才在清沧峰怎么回事?宸极帝君睁眼啦,还有还有,那句何人胆敢擅闯万竹什么意思啊?”

姜且是闷葫芦,不怎么开口。

云不奚画画的动作不停,但言简意赅地回了句:“不知。”

嗓音清雅,道不出仙姿濯濯。

“瞅瞅你俩!”

鹿怜月的八卦之心没有得到排解,连忙系好里衣的系带,三两步走到床边,提腿搭着坐下,没个正形。

“九九。”

“嗯?”郗意浓睁眼看着她。

鹿怜月掰着小腿,兴致勃勃,“你说说。”

“可能……有妖怪吧?”她边修炼边跟鹿怜月唠嗑,“要我说,宸极帝君以斩妖除魔渡苍生为名,他可是神仙欸,能让他突然发问的,应该是有什么妖魔鬼怪进了万竹,所以才威慑。”

末了,她点点头,“嗯,肯定是这样。”

“嘿嘿嘿,要不说还是九九最捧场,我也这么觉得!”鹿怜月就是话包子,双手合拍握着,一脸崇拜,“不愧是宸极帝君。”

郗意浓:“……”

她点点头,附和着:“没错!”

“不过,会是什么妖怪呢?”鹿怜月又有新问题。

郗意浓没有接话,引领吸收的灵气游走四肢百骸……以及驯服那颗诡异的银色心脏。

这段时间她发现,这颗心脏虽然填补她缺失的脏器,成了她复活的关键,但也在一定程度阻碍修炼的进度。

换句话而言,她该如何利用这颗心呢?

“对了,你们说会不会跟最近发生的事有关啊?姐妹们,你们有听过前段时间发生在苍古城的事吗?”

“你是指蛇妖出世杀了典当行数百口人?”云不奚接话。

“奚奚你竟然知道!”鹿怜月又溜到云不奚身边,搬了张凳子挨着她坐,继续道:“听说手段极其残忍,我还听咱们上上届的师兄师姐说,他们跟着师尊过去时还在苍古城那边发现大妖大魔残留的气息。”

郗意浓收功吐息,闻言,下床的动作一顿,问:“苍古城典当行?”

“是啊,怎么啦九九?”

“没事,随口问问。”

郗意浓褪下黑裳,换上里衣,拿着帕子铜盆准备出门,鹿怜月见此,立马叫住她,拿着东西跟她一起。

她们这些新弟子,眼下睡的是大通铺,更别提没有私人的洗漱空间。

全部都是公共。

深夜,万籁俱寂。

一条银蛇登上黄峰,畅通无阻进入结界,蛇类靠腹部振动感知,它们的视觉并不好。

而这座山峰,有着郗意浓最浓烈的气息。

祈胥化作人形,内里流云绸缎般的白锦,飘逸似仙,外罩一件透烟云薄纱,交叠的领口和袖袍口是黑曜光泽,绣着祥云,宽大的袖摆在偏小臂的位置用殷红丝线勾勒出靡靡曼珠沙华,褪去那身威严,俨然一副英俊倜傥的郎君做派。

说来,这身衣袍还是阿浓昔日送予他的。

仙宗服饰是飘逸的白和紫,他不要跟那些人一样,亦不愿委屈自己。

后来,阿浓便拿他没辙,给了他一身不突兀,但猜测他会喜欢的衣裳。

“祈胥,你虽不是仙宗弟子,但门内规矩不可少,我不能为你退让太多。如此,可还好?”

好。

怎么能不好呢?

阿浓总归是为他让步了一点点的。

于是,他当时便立即换上这身新衣裳,蛇类阴险狡诈、冷血薄情,但是它们会为了追求喜欢的雌性而不择手段地展示自己的相貌、本事、领地,以此求得雌性的芳心。

那时,他换上新衣裳还不知足,望着镜中的自己,又打理起自己的头发。

束金冠,发鬓边别着做工精细的金色小蛇,纤细的尾部顺着发丝的纹理坠落细长的金链子,最后心机地垂落胸膛前。

用阿浓身边的侍女来说,就是——

“夫人,您瞧,您带回来的那傻小子还是个有心机的,打扮得妖五妖六,跟个妖孽似的,一看就不安分!”

这是自然。

祈胥本身就是一条毒蛇。

况且,他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他不过是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罢了。

“夫人,你送我衣裳,宗主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侍女叫夫人,他也叫夫人。

只不过意思完全不一样。

往事回溯,祈胥拿着小镜子,确保自己待会见着郗意浓时不会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

他望着巍峨耸立、错落密匝的一间间屋舍,半晌,追寻那抹气息而去。

郗意浓原本睡得正香,忽地,似有所察觉,立马睁开双眼。

万竹仙校怎会有妖气?

她微微皱眉,起身,借着皎洁月光,见左右两侧的三人睡姿各异,并没有半点要醒的迹象。

郗意浓起身,披了件外衣,提着灯笼出去。

“——吱呀”

房门打开,外边树影横斜,如水中倒影。

一缕夜风拂过,天地一片清辉。

但妖气不减。

郗意浓关了门,走到露天的四方院。

她打量四周,不见半丝妖怪踪迹,正当她拢紧外衣,转身回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深情的嗓音。

“阿浓。”

这道声音有点熟悉,但更多是陌生。

那点隐秘的记忆只在脑海里冒出一小撮,甚至没有破土,可就是这般欲语还休的,道叫人一顿。

郗意浓回头。

微凉的风吹起一缕发丝横亘眼前,她看到一位久违的故人。

祈胥就站在她面前,模样俊朗,身形挺拔,肩背笔直,比昔日在仙宗时更夺目了。

他望着近在咫尺活生生的女郎,脸上喜悦难收,一双深邃的眼眸似要粘在郗意浓身上,就怕一眨眼,这便成了一场镜花水月。

祈胥伸手,忍不住靠近她,见人未曾后退,一把将郗意浓抱进怀里。

袖袍底下的双臂结实有力,又像两条蛇,紧紧圈着女郎后,一寸寸勒紧,想要贪心地嵌入骨血。

郗意浓被迫仰着头,下颚抵着男人滚烫的胸膛,腰间和后背传来绞紧的勒劲,提着的灯笼盏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

笼中火舌袭卷,顷刻舔噬灯纸,须臾,在两人脚边点燃。

锦绣灰烬里,郗意浓听见他埋首在自己颈间哭泣,诉说着浓浓爱意。

“阿浓,三百年了。”

“我好想你。”

这是一条绿茶毒蛇,狗头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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