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年少慕艾

沈师兄沈无暮,等闲山首席,掌门唯一的亲传弟子,入道前是某世家的继承人。

传闻他七岁入道,三年筑基,十五金丹,十七岁金丹大圆满,在“五峰论道”时问鼎,是千年来最年轻的“第一剑”。

惊才绝艳之余,此人还有一副霜姿雪容,眉目清隽,翩翩风逸。有好事者排了一则“修真美男榜”,这位沈师兄一骑绝尘,力压合欢宗一众男修,轻松夺魁。

药掌柜说的“高楼明月”,便是弟子们私下给他取的绰号。

听了一耳关于沈无暮的八卦,姜行野的脑袋更昏了。她以书掩面,试图躲避灼晒的日光,含含糊糊地说:“这么厉害的人物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反正去了也只能远远瞧上一眼,说不定一眼都看不到......”

闻言,陈庭兰高涨的兴致瞬间冷下来。她捏着书页一角,揉皱的纸张仿佛纠结的少女心事:“是啊......沈师兄那样的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只是一群外门弟子,连见他一面都是奢望......”

说到最后,她没声了。姜行野拿开书本,就见她低垂着头,眼眶微红。

她大惊失色:“你你你、你怎么哭了?你别哭啊,我上课不睡觉就是了!”

陈庭兰破涕为笑,接过她递来的手帕,半真半假地说:“早知道哭一场能让你认真,我就是眼泪流干了都值得。”

姜行野猛地摇头:“不值得不值得,哭一回就罢了,我以后再也不课上犯困了。”

“当真?”“比一百文一张的真言符还真!”

两人说说话,漫长的早课总算结束了。姜行野和陈庭兰都未辟谷,这会早就腹中空空,相约着往箪食所去。

一箪食,一瓢饮,箪食所的吃食可想而知。陈庭兰才哭过一场,实在吃不下馒头咸菜,干脆全推给姜行野:“不能浪费,你替我吃了罢。”

姜行野没和她客气。昨晚奔波一夜,今早又天不亮就起来上早课,她饿得眼冒金星,别说馒头咸菜,就是观音土她都能啃两筐。

陈庭兰见她吃得头都不抬,心疼道:“瞧把你饿得...你在山下受苦了。”

同为外门弟子,个人入道前的境遇大不相同。譬如陈庭兰,拜入等闲山之前,她是实打实的高门贵女,养尊处优。家族一遭逢变,父母得知她有灵根,虽资质不佳,到底把女儿塞进等闲山,不求她得道飞升,但求她一生无虞。

思及前尘往事,陈庭兰再度伤怀。她掖了掖眼角,满目朦胧中见姜行野一派无忧无虑的模样,叹道:“我要是和你一样就好了。小姜,你家住何处啊?父母可......”

姜行野无知无觉,舀了一勺不见荤腥的蛋花汤打断她:“要喝吗?”

陈庭兰被她勾起胃口,迟疑道:“...要。”

蛋花汤没甚滋味,也就沾点油荤。以前哪里吃过这种苦,不说山珍海味,每餐起码四菜一汤。陈庭兰触景生情:“小姜,我想我爹娘了......也不知道他们流放到哪里去了,我一个人在等闲山,就好像那无根浮萍,一阵风一场雨就能把我困住......”

姜行野没有安慰人的经验,只好用她上午说过的话转移注意力:“眼睛肿了就不好看了,你不是还要见沈师兄吗?”

闻言,陈庭兰当真止住了愁绪。她紧张地问:“很、很难看吗?”

姜行野摇头:“不难看。你这样显得...楚楚可怜。”

“能得你这锯嘴葫芦一句话,想必是真的了。”陈庭兰玩笑道,片刻后又遮遮掩掩地问,“那你觉得...我的口脂怎样?颜色会不会太深了?”

姜行野认真观察一番,如实回答:“不深,像吃了辣椒。”

她竖起两根指头作证:“两粒辣椒。”

陈庭兰:“......我就不该问你。”

如此一打岔,她彻底不伤春悲秋了,姜行野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哎,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在意沈师兄吗?”

安静不过几秒,陈庭兰忍不住找她聊天。

姜行野忙着啃馒头:“因为他长得好看?”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肤浅的人?”陈庭兰佯装生气锤了她一下,接着自问自答,“那是因为...因为当年,是他带我进的等闲山。”

“那时我已经十三岁了,早就错过了最佳的修炼时机。我又是四灵根,掌事弟子不愿收留,要我回去。可我还能去哪呢?家被抄了,名字也上了缉逃令,回去只有死路一条。我那时年纪小,心性不坚,想着不如从山上跳下去算了。可身体悬空的刹那,我又后悔了。”

“我想活,我不想让我爹娘失望,但为时已晚。就在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沈师兄出现了。”

“他真的就和话本里写得一样,仙人之姿,丰神俊朗。我一下看痴了,连他问我名字都忘了回答。”

姜行野评价:“他除了长得好看,人也还挺好的。”

陈庭兰看她一眼,继续讲那惊鸿一瞥的初见:“他问我要不要随他入等闲山修行,我当然要了!对着这张脸我就是天天不吃饭都愿意!可真的拜入山门后,我却再也没见过他。”

姜行野在心底算了算:“十三岁到现在...三年没见过?”

陈庭兰:“毕竟沈师兄很忙......我只是他救过的万千生灵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姜行野不赞同:“是因为你没告诉他名字吧?他都金丹大圆满了,记性肯定很好。说不定等你和他说上话,他马上就能想起来以前的事呢。你再把名字告诉他,他就会一直记得你。”

“真的?”陈庭兰心中浇熄的火焰隐隐有死灰复燃之势。

姜行野重重点头:“不然等散了课你问问他呢?”

陈庭兰咬唇,半晌才下定决心:“好,我要当面向他答谢救命之恩。”

————

结果心心念念的沈师兄没见着,陈庭兰先被抱朴长老叫走了。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破口大骂:“这老匹夫!一点小事怀恨在心,真没肚量!呸,合该他落选峰主,再选一万次他也选不上!”

骂归骂,外门弟子无法忤逆长老,陈庭兰不得不去。姜行野主动提出:“不如我和你换一下。我替你去抱朴长老那,你留下来听沈师兄的课”“不行,老家伙坏得很,你去了一不小心就会中招,我自去会会他。”陈庭兰咬牙切齿,“我倒要看看他耍的什么花招!”

事已至此,姜行野也没别的办法。临走前,陈庭兰塞给她一封信:“你要是想帮我,就替我把这封信送给沈师兄。我与他云泥之别,这封信便是最逾矩的行为,信送出去了,我的心思也就断了。”

“不过你送信的时候委婉些,我听说沈师兄喜欢含蓄一点的表达。既然第一印象不好,最后一个印象总要美好些吧。”

姜行野张了张嘴,想说她大可不必这么悲观。但抬眼望着四周乌泱泱的人头,其中不乏簪花绾发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样子,喉咙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是高楼明月,她们是资质普通的外门弟子。

云泥之别成了现实。原来人和人之间的距离,真的可以如此遥远。

见她神色怔怔,陈庭兰觉得好笑:“你难过什么?该难过的是我。好不容易能见到喜欢的人,突然又见不成了。罢了,或许这就是有缘无分吧。你要是心疼我,不如替我多看两眼,回来同我仔细说说?”

姜行野忙不迭点头:“好,我答应你。”一定把信送到。

真如陈庭兰所言,这节课众人空前绝后地认真,一个走神瞌睡的也无。

姜行野坐得偏,课上没怎么看清沈无暮的长相,但她的位置离门最近,散课的钟声一响,她立刻就能冲出去堵人!

“铛——铛——”

沈无暮瞥了眼台下蠢蠢欲动的诸弟子,宣布:“散课。”

如沸水落入油锅,话音刚落,弟子们一窝蜂向台上涌。沈无暮早有准备,拂袖召来佩剑,霎时间袍角生风,行离千里。

确定没有碍事的弟子跟来,他长舒一气,收剑徐行。

每次他现身,总会有一群叽叽喳喳的人围上来,惹得他烦躁不堪。久而久之,沈无暮渐渐不再出席这种浪费时间的场合,宁可下山惩恶。偏偏掌门指名要他讲授这堂课,他不能拒绝师父,只好答应。

殊不知,他厌恶极了与那么多人共处一室,只是稍稍回想刚才的场景,他便止不住作呕。

沈无暮面色不虞,倚着一棵树稍作休息。

这一休息,可算给姜行野找到机会了。她将发烫的本命剑收了回去,捏着信笺一角,试探着靠近。

“沈师兄......”“谁?!”

姜行野没想到沈无暮的警惕性这么低,一直到她近身了才反应过来。

她解释:“我不是刺客...我是、我是刚才听了您课的外门弟子。”

凑近了才发现,沈师兄和外面描述的不太一样。也许是一路疾行,也许是桃花映衬,总之他没有一副霜雪之姿不近人情,反倒唇红面玉,如芙蕖初开。

新夜清辉,霞姿月韵。

姜行野难得能想起一句半句诗。

“看够了?”沈无暮从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弟子。尾随一路就算了,居然敢直勾勾盯着他看?

就是再迟钝也能听出他生气了。姜行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双手一伸,干巴巴道:“这个东西,给你。”

他看到那张杏色花笺,心下震惊这居然是一个爱慕他的女弟子,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他不是没遭过女弟子追求,但这般狂热的,还是第一次。

“外门弟子更当钻研道法,以求精进。”他抽走信笺,深深看她一眼。

姜行野懵懂点头。

沈无暮动作一顿。

这人看着有点呆啊...还是被他吓到了?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答:“姜行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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