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煜帝眯了眯眼睛,似乎根本没有看到秦王已经跪下,看似有意无意的对礼部尚书说道:
“不妨改日把写平蛮十策的这位生员带来,让他本人加以解释,如确有真才实学,则是朝堂栋梁;如只是哗众取宠,也应及早发现,以免日后中举,为害了百姓——”
礼部尚书翻到考卷的开头,念出了生员的名字:
“回陛下,此人是女举中的生员,名做——徐知薇。”
刑部尚书脸色一变,忙不迭地回答:“启禀圣上,徐知薇已经是朝廷查办的对象,她家族有涉案嫌疑,故而...”
圣上的眼神中透露一丝精光:“你是在告知我,徐知薇一介女流,还未被召见过,就已经被投入刑部大牢?!”
刑部尚书顿时哑口无言,低头垂首,无可奈何。
圣上冷冷说道:“她不过一庶女,若她言辞激烈,便让她回家圈禁,何至于此?为何要将她关押在刑部?到底是何人下此令?”
圣上的话语愈加锋锐,整个大殿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太子不由心中一寒——寻思幸而将徐知薇转交刑部,否则圣上问起来,徐知薇如还在东宫软禁,此时太子必是百口莫辩。
至于刑部尚书已经跪倒在地,当日东宫将徐知薇转交刑部,主事只是思量她擅自离开徐府,为防其再次脱逃,故投入狱里——当时并未想到此人竟然是今年的生员,还因其策论得到了圣上的关注……
圣上冷眼扫视众人:“若此事为误,刑部当即交代,若有隐情,必须立刻查清。”
接着,圣上不再理会众人,命令道:“此事,朕要亲自过问。将徐知薇从刑部大牢带来,务必让她亲自来见朕。”
刑部尚书忙颤声答应,连忙去安排。
朝堂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圣上身上,心头如翻江倒海,谁也没有预料到平素病恹恹的咸煜帝今日突然如此决断。
徐知薇被关在刑部大牢已有数日,四周的空气沉闷而潮湿,狭窄的牢房几乎没有任何光线,只有透过几乎被堵死的窗隙微弱的阳光勉强照进来。这里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曾经光辉的家族,已经落入了深渊。然而,徐知薇在这幽暗的空间里,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心里反复思量的,是自己有信心将要交到朝堂的《平蛮十策》。
其中的策略是她从上世就开始思考的大夏背景未来唯一可行的路径——不是战争,不是朝臣政治斗争的工具,而是两国百姓之间真正的富裕与和平。
只要有一丝希望能够传递到圣上那里,便一定能打动圣上。
就在她依靠在大牢墙壁上,闭目养神之时,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大牢外传来,声音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肃杀气息。牢门外的人开始急促地交谈,声音此起彼伏,似乎有重要的人物到来。
“快,快,抓紧时间!”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声音之中带着几分焦急。
徐知薇没有表现出任何过激的反应,她仍然保持着沉稳,心中微微一震,但脸上却是镇定如常。
随着牢门外的一声令下,几名刑部的衙役突然闯入,迅速将她的囚笼打开,但这一次,他们的动作不再粗暴,反而带着几分恭敬。紧接着,刑部尚书亲自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表情,既有恭敬,又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尴尬。
“徐小姐,”刑部尚书微微躬身,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圣上有旨,命我等即刻释放您。先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徐知薇略微一愣,心中瞬间涌起了复杂的情绪——既惊讶又激动。她知道,自己竟然能得到圣上的亲自过问,显然事态有了转机。她并未惊慌,而是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带着从容的神色跟随尚书向外走去。
刑部尚书亲自为她引路,态度恭敬,仿佛她并非刚从牢狱中释放的囚犯,而是一位贵客。徐知薇心中明白,这一切的变化,皆因圣上的旨意。她的心跳此刻异常剧烈,但她依然保持着镇定,只有冷静地面对,才能抓住这一刻的机会。
走出大牢的那一刻,刺眼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徐知薇微微眯起眼睛,心中却是一片清明。她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徐知薇步入大殿时,脚步轻盈而沉稳。殿内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四壁悬挂着锦绣帷幔,龙纹盘绕的柱子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殿顶高耸,绘有祥云瑞兽,仿佛直通天际。大殿深处,御座高踞,两侧侍立的太监宫女屏息凝神,气氛肃穆而庄重。
她的目光落在御座之上。咸煜帝端坐于龙椅中,身披明黄色龙袍,虽面色苍白,略带病容,但一双眼睛却深邃如渊,难以捉摸。他的身形略显消瘦,手指修长,正轻轻搭在扶手上,指尖微微敲动,似在思索什么。虽是病态,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却让人不敢有丝毫怠慢。
徐知薇上前几步,恭敬地跪拜行礼,声音清朗而温婉:“臣女徐知薇,叩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咸煜帝微微抬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几分沙哑:“平身吧。”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在例行公事。
徐知薇依言起身,垂首而立,姿态恭敬却不卑不亢。她知道,眼前这位帝王虽病体缠身,却稳稳掌控大夏局势数十年,任何细微的情绪波动都可能被他捕捉。
咸煜帝缓缓开口:“你在女举中写的《平蛮十策》,朕已经看过了,群臣多顾虑任由商道纵横于大夏北蛮边界,恐奸细丛生,伤及国事——”
徐知薇深吸一口气,平静答道:“臣女所提‘平蛮十策’,并非一时兴起之计,而是多年观察与商道经验汇聚而成。此策不单着眼于兵戈之争,更重在以商道为引,调和边疆,使北蛮各部互生嫌隙,难以合纵。”
咸煜帝依旧神色淡然,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示意她继续。
徐知薇心中明白,圣上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想法,便继续娓娓道来:“其一,开边市,通商路。北蛮各部虽悍勇,然其地贫瘠,物资匮乏。若我朝于边境设市,以丝绸、茶叶、铁器易其马匹、毛皮,使其依赖中原供给,久而久之,必生依附之心。其二,扶持边民,广植粮草。边疆之地,民风彪悍,然若能使其自给自足,安居乐业,则北蛮难以煽动边民作乱。其三,设商道护卫,保商路畅通。商道兴,则边疆稳;商道阻,则边患生。故臣女以为,当以商道为纽带,渐次削弱北蛮之势。”
说到这里,徐知薇没有继续叙述她的整体构画,而是抬起头,放大了声音说道:
“依臣女之策,三年,平刀兵;五年,两地和;十年,同教化!”
她说完,殿内一片寂静,只有咸煜帝指尖轻敲扶手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他的目光依旧淡漠,仿佛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良久,咸煜帝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卿之策,朕已听闻。然此事关系重大,需从长计议。卿可愿将此策细化,呈上具体章程,以供朝议?”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例行公事,但徐知薇却从中听出了一丝试探。她心中一紧,立刻叩首,恭敬答道:
“臣女愿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
咸煜帝微微点头,目光依旧深邃难测:“不过,徐知薇,你父亲的事,却一直未曾清晰。朕听闻,你父亲与北蛮有过交易,甚至被怀疑勾结北蛮。此事如何解?”
这一突然的问题如一记重锤打在徐知薇的心头。她微微一愣,但迅速镇定下来,目光依旧清澈且坚定。“圣上,臣父同为科举出身,自幼学圣贤之道,一直秉承忠诚为国,虽与北蛮商道上有所接触,但绝无勾结之事。我父所作一切,皆为稳固边疆,维护朝廷利益。”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到:“臣父在北疆为官,殚精竭虑,如今身陷冤案,臣女愿意以身为保,证明徐家清白。”
圣上的脸色稍微缓和,似乎对她的辩解有所动容:“如此,朕愿意暂且给你时间。两月之内,你若能与刑部一同查明此事,朕自会为你父亲平反。若证据确凿,便无碍。”
徐知薇低头恭敬答道:“谢圣上。”
圣上点头示意:“此次查办之事关系重大,你可随时向刑部报告一切,若有任何阻力,朕必定为你出面。”
圣上的话语如同一道惊雷击中徐知薇的心,她一直担心的父亲冤屈问题终于有了转机。她深知,这不仅仅是一次平反机会,更是她为家族、为自己争取未来的关键时刻。
徐知薇心中一阵喜悦,但她依旧保持着外表的恭敬,长跪不起:“多谢圣上恩赐,臣女必不负所托。”
圣上轻轻摆手,“去吧,去与刑部商议,早日查清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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