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来到父皇寝宫的时候,就看到陶福海慌张地派人出去了。
见到顾昭就说:“公主殿下,您要是来给皇上送补品的,那正好了,先赶紧进去吧。等会儿太子殿下来了皇上估计就没心情喝了。”
顾昭跟着陶福海进了寝殿,夏露手脚麻利地把食盒里的小砂锅端出来。
“父皇,天气现如今一日比一日热起来了,夏露今日煮了新鲜的蔗根茯苓汤,最是清润温补,您先喝一口再议事。”
淡青色的糖水送到手边,顾征接过来一饮而尽,心底的烦躁果然驱散了好些:“等下给明儿也留上一碗。你也留下来一同听一听。”
“太子殿下到!”宫外的通传声传来,没过多久,顾明就走了进来。
顾昭不过两三日没来得及看见弟弟,今日就觉得弟弟哪里都不太一样了:大踏步走进来的时候步履沉稳,身板挺直,恍然间叫人心里生出一种想要拜服的感觉。
可是顾昭心里很欣慰,夏露将蔗根茯苓汤送到顾明手上就和陶福海一起退出了寝殿。
顾明将碗放到一边:“父皇今日叫儿臣来所为何事?”
顾征却说:“你先喝下那汤,再说不迟。”说罢又看看顾昭:“你们姐弟二人都随朕,心里有事就容易吃不下、睡不好。朕年轻的时候为了打好一场仗,紧急的时候曾经三天不曾合眼。当年不觉得什么,可是现如今才明白那样子伤害了身子,实在是不值当啊。你们姐弟还小,都要记住,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用膳,好好睡觉!”
由于知道父皇的时间不多了,听到这话,顾昭心里一阵难过,立刻答应:“女儿知道,女儿一定记得,也会照顾好弟弟。”
顾明也端起碗,却也是同顾征一般将碗搭在唇边一饮而尽。
顾昭觉得现在的弟弟陌生又熟悉,但又觉得兴许是如今形势逼着人不得不快速成长。
顾明放下碗就听到父皇说:“桌案上的奏折,你看看。”
顾明拿起来,几息后就说:“忠亲王要上朝?”
顾征便说:“不错,他今日一早就派人送来奏折,说是要上朝。”
顾明说:“我就知道他是忍不住的,上次一事以后,听说他还装模作样的将顾旦关了禁闭,不过是做给父皇您看罢了。”
顾征又说:“那你如何看?朕该不该批呢?”
顾明踌躇半刻才说:“此事棘手。按理来说,忠亲王上朝本就是他作为臣子的本分,父皇不该不批;可是忠亲王其人最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如今他不在朝堂中,我们方好布置,他若是上朝,会和那些心思不定的朝臣搅和在一起。”
顾征点头:“不错,明儿现如今考虑问题十分全面了,的确是为难在这个地方。阿昭,你怎么看?”
顾昭想了想:“既是如此,可否在同意忠亲王上朝的同时,警戒他又告诫朝臣莫要轻举妄动?”
顾明点头:“姐姐说的没错。忠亲王如今掌管忠字军,这才权势过人,可是这兵权父皇能给自然也就能收回,是要告诉众人这一点。”
顾征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虽然自己一点一点看着自己的生命走向了终点,可是自己的孩子们终于是成长起来了。
“你们两个说的都没错,可是这一步棋该如何走呢?”
顾昭和父皇一起看向冥思苦想的顾明,等待着顾明的结果。
约莫半柱香过去,顾明突然间说:“儿臣想到了一个法子,不过似乎不甚妥当。”
顾征鼓励他:“说来听听。”
“父皇,我们不能不让忠亲王上朝,可是却也要给他一个警告,也要给群臣一个警戒,最好的莫过于向忠字军里塞一个人。让上下只听忠亲王的大军里,进入一个我们的人。而这个人自然不能是等闲之辈。既不能是身份低微的人,如此不能服众,也不能是太过厉害的人,逼得忠亲王反。这个人只能是一个身份高而能力不强的人,才好如一颗钉子那样钉进忠字军,叫忠亲王把眼睛放在自己军中。”
“看来,明儿已经有人选了。”
“儿臣思来想去,唯有一人最合适那就是三皇叔。”
三皇叔?顾昭立刻想到了那个小时候就在后院里不常见人的三叔。
三叔顾衎天生有腿疾,所以不喜见人。即便是父皇后来夺得天下做了皇上,他也是在自己的王府里闭门不出。
顾明的想法的确是好的,可是?三皇叔向来不问世事,会出来趟这趟浑水吗?
顾征故意问:“你分明知道你三皇叔有腿疾,当年征战天下他都不曾上过战场,可是今日却让他进入到忠字军?”
顾明立刻跪下:“还请父皇恕罪。还请听儿臣解释。这事唯有三皇叔最妥当了。如今大齐的江山是顾家带兵打下来的,就算是谁进忠字军,都难以服众,忠亲王也不会善待,更谈不上在忠字军里扰乱忠亲王。可是三皇叔到底是顾家人,是忠亲王的弟弟,他在忠字军中,谁又敢不给他两分薄面呢?就算是忠亲王,也总不好太难为他。”
顾征眼眸深沉:“你说的不错,可是即便如此,老三自从少年时就不爱出门,就连朕也很少和他见面,你又怎么能知道,他一定肯呢?”
顾明抬起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儿臣不敢说凡事有十分把握,却也是有七八分的。儿臣打听到,三皇叔三年前曾将一个美人儿收入房中,那美人儿给三皇叔生下了一个冰雪聪慧的儿子。如今那孩子两岁了,身子康健,聪明务必,三皇叔在王府里已经给那孩子教会了背诗。三皇叔虽然能将权势金钱视作无物,可如今有了这孩子,怎能不为这孩子打算?”
顾征倒是有些意外:“哦?这些年来,朕倒是真的把这个弟弟忽略了,可是朕却记得老三并不曾迎娶正妻啊。”
顾明又说:“正是。三皇叔不愿在京城的世家中被人指摘点评,所以不愿定下婚事。这也是上天的缘法,赐给三皇叔一个可心人,只是那女子身居贱籍,是个戏子出身。”
顾征叹了口气:“是朕没照顾好老三。老三的腿疾人尽皆知,可是老三又毕竟是朕的弟弟。那些庶女、身份低微的人岂能配得上老三?而那些身份好的贵女又介怀老三的腿疾。老三当时极力上书说他不愿娶妻,朕也就把这事给忘了。如今虽是有了子嗣,可是贱籍女子所生孩子也是难啊。”
顾明又说:“贱籍一事不过是区区小事,只要三皇叔助我们一臂之力,给那女子一个身份,给三皇叔做正妻又有何不可呢?三皇叔虽不愿为自己争取,可是为了自己的血脉,自然是肯趟一趟这浑水的。”
顾征、顾昭都略带陌生的看着顾昭:从前只知道顾明聪慧,可是从前的顾明过于仁义,做事顾虑太多。现在的顾明不仅思虑谋划都全面谨慎,就连这对人心的把握也熟稔了。
虽然陌生,可是总归是欣慰的。这样的顾明才能撑得起大齐江山。
顾征点头:“既然此事是你的主意,那就你去一趟老三那儿。等你回来,我们再回忠亲王这奏折。”
顾明却又跪下说:“儿臣还有一事,请父皇准予。此事必得给三皇叔一个身份才好,忠亲王已然有封号是亲王,不若也赐三皇叔封号如何?”
顾征点头:“此事可,你三皇叔的名字是衎。当年先皇知他出生则是腿疾,便给他起名为衎,希望他日子顺遂开心。既如此,就赐封号为庆。若是你此行顺利,那明日早朝就颁布圣旨。”
顾明答应了出去。
顾征欣慰地说:“明儿到底是长大了,看来你当初让他学武的主意出的很好,他如今越来越像一个帝王了。”
顾昭端来一杯茶:“说了这么久话,父皇也渴了,喝点水。”等到顾征接过茶杯,才说:“此事虽然是我想的主意,可还是姜夫子请的师傅更好。”
顾征喝口茶:“这姜夫子不知道又上哪儿云游去了。不然朕真想再和他见一面啊。”
顾昭心里一痛:父皇言语中的怅惘叫她也心里十分难受。
“父皇,您会好起来的,会越来越好的。”
顾征没说话,只是将微微颤抖的小手指放在了身后。
顾明换了常服出宫。
到了三皇叔府里的时候,便看到那坐在椅上请安的男子:“太子殿下大驾光临,还请恕臣怠慢之罪。”说着就要挣扎着跪下。
顾明赶忙上前扶住:“三皇叔何必这样客气?今日是侄儿来见三叔,该是侄儿行礼才是。”
等到顾衎坐好,便说:“太子殿下今日前来可是有何事?”
顾明便浅笑:“今日前来,自然是要请三叔出山了。”
“我不过是一个废人,有何德何能出山呢?”顾衎长叹。
顾明淡淡地说:“废与不废,还是看人。三叔不过腿疾,胸中却有山河。若是不愿只说不愿,何必用微微腿疾来搪塞?”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