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意外访客

罗恣以冰冷的拒绝,斩断了安润柯试图用普通安神香来缓和关系的微弱试探。然而,他身体的需求却不会因为意志的抗拒而消失。失眠与神经痛如同纠缠不休的恶灵,在他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的深夜里变本加厉。医生开具的助眠药物效果平平,且带来的昏沉和白天更甚的烦躁感,让他更加厌恶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方式。

于是,那特殊熏香的气息,在刻意中断了数日之后,又以一种更加隐晦、更加扭曲的方式,重新弥漫在这座压抑的别墅里。

不再是由罗恣直接下达命令,而是演变成了安润柯一种心惊胆战的、如履薄冰般的“揣测上意”。当他透过书房虚掩的门缝,看到罗恣又一次在凌晨时分,脸色灰败地靠在椅背上,用力揉搓着刺痛的额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时;当他深夜路过主卧,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因无法忍受的酸痛而辗转反侧、床垫发出细微呻吟声时……安润柯的内心就会陷入天人交战般的巨大挣扎。

理智告诉他,不能再继续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但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对罗恣疼痛的恐惧,以及那种根植于心底、被环境扭曲强化的、该死的“责任感”——总会最终占据上风。

他会像一个心虚的小偷,趁着罗恣因极度疲惫而在沙发上短暂小憩时,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间距离他最远的角落,用微颤的手指,捻起那米粒大小的香粉点燃。让那一缕极其微弱的异香,若有若无地弥漫在空气里。

罗恣对此,从未有过任何明确的表示。他既没有出言呵斥,也没有表示接受,依旧维持着那副冰冷的沉默。

但安润柯能感觉到那些微小的变化——每当香气弥漫时,罗恣紧绷的肩线会松弛一丝,紧锁的眉头也会稍稍舒展。这是一种无声的、心照不宣的默许。

这种建立在病态需求上的默契,让安润柯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

而香灵,则成了这种畸形“地下交易”最积极的参与者。它对香力的渴望仿佛永无止境。那原本朦胧的形态,竟然开始散发出一种极淡的、冰冷的微光。它不再满足于悬浮,开始尝试着用那逐渐凝实的雾气去“触碰”熏香器,甚至会在青烟飘散时,做出“捕捉”和“吞咽”的动作。

更让安润柯感到脊背发凉的是,香灵似乎开始了模仿。它会模仿罗恣揉额角的动作,模仿安润柯走路的姿态。最毛骨悚然的一次,他瞥见香灵正悬浮在书房门外,那模糊的五官在努力扭曲,试图模仿出罗恣批阅文件时那种冷漠的表情——虽然模糊,却有了几分令人不安的神似!

这个没有自我意识的灵体,正在通过观察和吸收,疯狂地学习着,尤其是来自罗恣的那些负面、冰冷、复杂的情绪。

就在别墅内的气氛压抑凝固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时,一个意外的访客到来了。

唐老再次前来探望,这次,他的身边多了一个明媚的身影——他的孙女,唐棠。

“罗恣哥!”唐棠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房子的死寂。她穿着明亮的鹅黄色毛衣,像一朵闯入冰原的向日葵,径直走到罗恣面前,微微弯下腰,担忧地打量着他,“爷爷说您受伤了,一直在家休养,我都担心死了!您好点了吗?还疼不疼呀?”

罗恣对她的到来似乎有些意外,但冷硬的脸色还是缓和了一些。“好多了。劳唐叔和棠棠挂心。”他的语气虽然平淡,却不再那么冻人。

安润柯习惯性地隐藏在角落,看着这突然闯入的、散发着青春光晕的女孩,看着她那么自然地靠近罗恣,而罗恣竟没有排斥……一种莫名的、酸涩的情绪缠绕上他的心头。

唐棠很快注意到了安润柯,她好奇地眨了眨眼:“罗恣哥,这位是……?”

罗恣的目光淡漠地扫向安润柯,眼神迅速重新冻结:“安润柯。”没有多余的解释。

安润柯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唐棠却毫无所觉,笑着对安润柯打招呼:“安先生你好!我是唐棠!辛苦你照顾罗恣哥啦!”

她的笑容真诚而温暖,让安润柯无法抗拒,只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唐老坐下后,开始谈及正事:“罗恣,关于西区那个儿童医院的慈善项目,方案已经完善了,有几个细节还需要你最后定夺。”

“嗯,唐叔您说。”罗恣收敛了神色,专注地倾听。

唐棠乖巧地坐在一旁,双手捧着热茶。在唐老和罗恣讨论的间隙,她忍不住插话,语气带着崇拜:“罗恣哥,这个项目真好!我上次跟同学去那边的社区做过志愿者,那些小朋友真的很需要帮助。你真好,愿意投这么多资源进去。”

罗恣的目光从文件上抬起,看了唐棠一眼,语气似乎比平时温和了些许:“力所能及而已。企业做大,总要回馈社会。”

“那也不是谁都愿意这么做的呀!”唐棠嘟了嘟嘴,带着点娇憨,“像我爸,整天就只知道算利润率。罗恣哥你就不同,你一直都很……很有担当。”她说完,脸颊似乎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捧起茶杯喝了一口。

安润柯站在阴影里,看着唐棠那带着崇拜和羞涩的眼神,看着罗恣虽然没有过多回应,但眉宇间那惯有的冰冷却似乎融化了一角,他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他觉得唐棠的话里充满了对罗恣的仰慕,而罗恣的回应,虽然简短,在他听来却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纵容的温和。这种互动,落在本就敏感多思的安润柯眼里,无疑蒙上了一层暧昧的色彩。

唐老呵呵一笑,打断了小辈的对话,继续讨论项目细节。期间,罗恣手边的茶水见了底。

安润柯默默上前,准备为他续水。当他端着茶杯走近时,唐棠正好在说一个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形容得活灵活现。

“……然后那个教授,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眼镜都滑到鼻尖了,还一本正经地问我们‘这个公式的美,你们感受到了吗?’”她模仿着教授的语气和动作,惟妙惟肖。

唐老被逗得哈哈大笑。而罗恣,嘴角也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那短暂的笑意,如同阳光瞬间穿透乌云,虽然一闪即逝,却清晰地落入了安润柯眼中。

然而,就在安润柯将水杯轻轻放在罗恣面前的茶几上时,罗恣仿佛才察觉到他的靠近。他脸上的那丝笑意瞬间消失,恢复了惯常的冷漠。他甚至没有看安润柯一眼,只是随手接过水杯,用平淡无波的语气说了声:

“谢谢。”

那瞬间的变脸,快得令人心寒。那声“谢谢”礼貌而疏远,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狠狠锉在安润柯的心上。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区别对待——对唐棠,他可以流露出近乎“温和”的一面,甚至可以因为她的笑话而展露笑颜;而对自己,只有永恒的冰层和戒备。

唐棠似乎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她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罗恣身上。她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问道:“罗恣哥,等你身体好点了,我们和爷爷一起去骑马好不好?你上次答应教我的,都过去好久了。”

罗恣沉吟了一下,没有立刻拒绝,只是说:“看恢复情况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唐棠立刻笑逐颜开,仿佛得到了什么了不起的承诺,“你要快点好起来!”

安润柯默默地退回到角落,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旁观者。他看着唐棠那么自然地与罗恣约定未来,看着罗恣虽然没有明确答应,但也没有冷言拒绝……一种混合着酸楚、失落和自嘲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他觉得,或许唐棠才是那个能真正靠近罗恣、让他展现不同一面的人。而自己,算什么?一个被囚禁在此,靠着一点可怜的“用处”才能勉强存活的影子罢了。

“安先生,”唐棠突然转过头,看向安润柯,笑容明媚,“你也一起吧?人多热闹!”

安润柯猝不及防,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罗恣。罗恣也正看着他,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但那份无形的压力却让安润柯瞬间窒息。

“我……我就不用了。”安润柯慌忙垂下眼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不会骑马,而且……还有很多事。”

“哦,这样啊……”唐棠有些遗憾地撇撇嘴,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没关系,以后有机会再说!”

而飘浮在空气中的香灵,似乎也对这外来者带来的“温暖”和亲密互动感到极其不适。它焦躁地在罗恣和唐棠周围盘旋,散发出比平时更加冰冷的氣息。

“咦?”唐棠突然抱了抱手臂,疑惑地四下张望,“罗恣哥,你这空调是不是开得太低了?怎么突然感觉有点冷飕飕的?”

罗恣微微蹙眉,看了一眼恒温控制器:“温度是设定好的。”他的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扫过安润柯所在的角落,以及那片空无一物的空气。

安润柯心头一紧,生怕香灵的异常被察觉,连忙将头垂得更低。

唐棠的到来,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激起了涟漪。然而,当涟漪散去,井水重归平静时,那水底的冰冷与孤寂,反而被映照得更加清晰。她带来的“温暖”,像一面残酷的镜子,反衬出安润柯所处环境的严寒与扭曲。

那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以及内心深处那无法言说、甚至不敢细想的酸涩,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仿佛看到了一道无形的鸿沟,一边是阳光明媚、可以正常谈笑风生的罗恣和唐棠,另一边,则是被困在阴冷牢笼中、连存在都显得多余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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