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凌晨五点多，天还没亮透。许长乐蹲在厨房扒拉冰箱，冻得直搓手。昨儿特意买的烟台红富士还冰着。
他摸出水果刀，网上那个PPT——宫雪宇给人剥柚子的照片，果肉码得整整齐齐，跟实验室里摆试管似的。
“这次换我来！”他咬着牙削皮，苹果皮愣是转出个完整的螺旋。剥橙子最费劲，照着知乎教程用吸管捅，白经络撕得比做实验还仔细。
保鲜盒是特意挑的蓝色，跟宫雪宇衬衫一个色儿，苹果泡盐水掐着表算时间，多一秒都不行。
七点出头，茶水间还没人。许长乐戴着一次性手套，跟做贼似的把保鲜盒塞进冰箱最上层，为了避免自己的字被认出来，他用迷你标签机咔嗒打出“宫雪宇”三个字。
这小机器是昨晚连夜开车40公里买的，老板问用途，他支支吾吾说“贴实验样本”。
十点半，宫雪宇进来接热水。许长乐隔着玻璃盯着，就见他手停在保鲜盒上。
“宫总工！”许长乐硬着头皮凑过去，咖啡机被他碰得直响。
宫雪宇猛地关上冰箱门，镜片后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许工很喜欢窥探别人**？”
这话刺得许长乐心里一疼。他攥紧手心，手表链硌得生疼：“是我放的水果！视频和PPT我确实都看过……但我没恶意！就觉得总照顾别人的人，也该被人宠一回。”
“宠？”宫雪宇冷笑一声，声音像冰锥扎进空气，“许工研究过PPT，应该更清楚，这种自以为是的‘好心’，能把人活活钉死在耻辱柱上。”
他的目光扫过许长乐腕间的同款手表，宫雪宇轻笑一声，那笑容却未达眼底，“许工可知，你的‘好意’与那些恶意中伤的言论，本质上并无不同。都是将他人的伤口撕开，再冠以‘关心’的名义。”
许长乐脸色骤变，还未开口，宫雪宇已转身欲走：“学术研究讲究严谨，感情亦如是。若许工真想表达什么，不如先学会如何尊重他人的边界。
“还有，收起你的怜悯。在我这儿，同情和恶意没区别。”他抓起保温杯转身就走。
下班时，许长乐在车头上发现了保鲜盒。微信收到一段话：“甜度超标，不符合健康标准，已进垃圾桶，我不希望冰箱里再出现我的名字。”连个多余的标点都没有。
水果持续送了整整十七天，许长乐雷打不动往冰箱塞海浪蓝保鲜盒。
秋月梨淋着蜂蜜，红心芭乐去籽切得方方正正。可宫雪宇连茶水间都绕着走，路过冰箱时眼神冷得能结冰，活脱脱把这些好意当危险品。
这天傍晚，许长乐刚摸到冰箱门把，就看见那抹熟悉的蓝。冷光灯下，玻璃盒泛着幽幽的光，跟宫雪宇在例会上躲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手机适时震动，置顶对话框躺着三天前的消息：“不必再准备，望自重。”西柚咬进嘴里又酸又涩，许长乐盯着副驾没拆封的剥橙器，突然想起网上说的：“热脸贴冷屁股，疼的是自己。”
二
风洞实验室轰隆隆响得人头疼。宫雪宇弯腰调设备时，袖口“刺啦”被齿轮咬住。许长乐下意识伸手去拽，却见对方像触了电，猛地后仰——金属零件摔在地上叮当作响。
“保持安全距离。”宫雪宇声音冷得像冰锥，手背青筋暴起。
许长乐蹲下身捡零件，瞥见他手背上有道疤，和自己珍藏照片里的位置分毫不差。
百叶窗漏进的阳光把宫雪宇切成两半，一半是曾经被学生围着笑的老师，一半是现在拒人千里的冷面总工。
“知道了，宫总工。”许长乐把零件往桌上一放，金属碰撞声清脆得刺耳。
三
凌晨两点，实验室只剩示波器的嗡鸣。许长乐假装看数据，椅子一点点往宫雪宇那边蹭。刚挪半寸，就听“刺啦”一声——宫雪宇连人带椅滑出去半米，动作干脆得像装了弹簧。
“潮汐侵蚀有规律。”宫雪宇盯着屏幕，声音轻得像在跟空气说话，“被海水泡过的石头，退潮后更硬。”这话耳熟得要命，许长乐心里一震——这是宫雪宇十年前博客里的话！
“感情也一样吧？”他故意调侃，“看着乱糟糟，其实早有定数。”
敲击键盘的手猛地停住，宫雪宇后颈泛起红意。就在这时，设备突然“滴滴”尖叫，红色电流数值疯狂跳动。
“接地线路……”许长乐话没说完，整个人被大力往后拽。电流擦着指尖爆出火花，他摔进带着苦橙味的怀里。宫雪宇铁钳似的手臂圈住他，另一只手死死按住漏电插座：“去拿手套！”
两人摔在地上，许长乐额头磕在对方锁骨。宫雪宇闷哼一声，却立刻把他推开。“别碰任何东西。”他声音发颤，耳尖红得滴血，起身时动作生硬得像机器人。
许长乐眼疾手快扶住踉跄的人，两人鼻尖几乎贴上。“宫老师……”他刚开口，就被宫雪宇冰冷的眼神截断。
“许工，”宫雪宇突然冷笑，镜片后的目光像刀子，“别把职场当你抒发感情的地方。”他用力甩开许长乐的手，衬衫扣子都扯歪了，“记住，我们之间只有工作关系。”
实验室的门被重重摔上，震得墙面的仪器都跟着晃。许长乐盯着跳动的数据，哼起不成调的歌。
手机突然震动，置顶微信弹出信息：“离我远点，否则后果自负。”他看着短信，嘴角勾起一抹笑——这场拉锯战，才刚刚开始。
总有一天，他会让那个习惯了给别人剥水果的人，学会伸手接过别人递来的甜。
毕竟在爱情的实验室里，最珍贵的不是完美的配方，而是愿意陪你反复试错的人。
他摸出手机，抚摸着相册里那张宫雪宇喂猫的照片，男人蹲在地上，灰色卫衣沾着猫毛，眼神软得能滴出水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