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庸医

007.

徽章样式的简易投影装置在唱鹿的手心里转了半圈,向空中投射出一幅悬赏令。

刺鲸的组织标志在悬赏令的正上方不停闪动着。

同样惹眼的还有一行字:

[若有人能活捉到该名犯人并交予刺鲸,奖励100000通用币。]

为了强调悬赏金额之多,数字不仅加粗放大,还用上了实时感应变色。

悬赏令的持有者不管走到哪里,‘100000’都会自动调节为当下环境里最醒目的颜色。

十万。

很诱人的数字。

假如唱鹿昨晚没有参与押镖,没有去过N278港口,领队也没提醒她联邦已经盯上刺鲸的话,她指不定会加入这场追捕。

现在是不可能了,眼前的麻烦已经足够多。

不过还是要满足一下好奇心。

悬赏令分正反两面。

正面是悬赏内容,背面是要犯的全息影像。

如若还挂在墙上,悬赏令会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歇地自动旋转切换。

可一旦摘下来就会停止,需要手动才能切换。

唱鹿抬手,将悬赏令往后一翻。

看清后嘴角轻微抽搐了一下。

悬赏令投出来的这位犯人的全息影像,只能说……看得出是个人。

这人一身全黑无花纹的运动服,还戴着同色全包头盔。

外型上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更别说种族。

唯一具有辨识度的东西,是那顶头盔正面用颜料画着了一个白色的叉。

这让唱鹿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袭击港口的人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知道夜袭要穿一身黑,还算有点聪明。

然而会在烂大街的头盔上做那么显眼的标记……除非大脑抽筋,想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释。

但不管这人是傻是蠢,和唱鹿关系都不大。

她现在要做的只有两件事。

第一,远离这个人。

第二,自救。

简言之。

保住小命,活下去。

唱鹿有种预感,袭击港口只是开端。

蝴蝶一旦振翅,必然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N278港口被夜袭。

刺鲸重金悬赏犯人。

联邦准备对刺鲸下手。

这三件事已然能构成因果关系。

唱鹿透过悬浮电轨车的防爆玻璃窗往外看。

看向这片繁华与**交融、新旧紧密交织在一起的伽马地区。

某股暗潮正在逐渐变得汹涌,曾经被按下不表的事会随之发酵,每个人都将无可避免地被卷入其中。

或许,她已经身处漩涡之中了。

防爆玻璃倒映出唱鹿模糊的身影轮廓。

她看见自己身侧挂着的血量条,比出门前又少了几毫米。

生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

车载广播响起,目的地到了。

唱鹿起身,下车之前把悬赏令放在了座椅上。

祝你好运。

她在心里默默说道。

也祝我好运。

*

下车后再走一百米就是目的地。

废弃地下商场入口处的建筑和如今的悬浮电轨车车站很类似,听老人说那叫地铁站,是一种早已被淘汰了的公共交通设施。

唱鹿大老远就瞧见有几个人守在入口处。

他们统一制服着装,腰间都配备有警枪,正在对每一个路过的人进行盘查。

是联邦巡警。

唱鹿不觉眉心一跳。

如果这个破游戏有幸运值,那她的现在一定是负数。

调头离开必然会引起怀疑,唯有见机行事了。

唱鹿摘下墨镜,挺胸抬头地走过去。

不出意外地被拦下了。

全身扫描,核验身份,指示灯由始至终都是绿色。

绿色代表她没有任何嫌疑。

唱鹿悄悄松了口气。

负责扫描的巡警给同事递了个眼神。

另一名巡警拿出投影仪,投出一个半身像后,问道:“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唱鹿扫了一眼,摇头。

确实不认识,见都没见过。

投影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性。

自然人,样貌普通,无明显特征。

唯一能给人留下印象的是她的双眼,鹰一般锐利,眼神中饱含坚毅。

唱鹿猜这人应该和军队有关,至少也是个雇佣兵什么的。

因为这种刀尖舔血的眼神,只在退伍老兵身上见到过。

她自然而然往右下角看。

女人的名字:剪瑚。

“如果在哪里见到她,一定要上报给联邦,否则连你一起抓进去。”威胁过后,巡警挥挥手,“行了,你走吧。”

唱鹿重新戴上墨镜,沉默地走了过去。

她没有表现出来,但有点好奇。

联邦的警员划分很明确,巡警在金字塔钟属于底层,也是一群公认的米虫,经常把本职工作外包给安保队。

能让米虫亲自设关排查嫌疑人……

这个女人一定做了什么让联邦不敢公开的事。

-

沿着入口的阶梯一步步往下,深入幽暗。

越往下越能感觉到阴冷潮湿。

一直走到艳俗的霓虹招牌灯出现,戴着战士面具的守卫抱手站在电梯前。

“去哪儿?”他说。

“负五层。”唱鹿拿出老板娘给的虚拟通行证,“我找庸医。”

扫过通行证,电梯门才会打开。

守卫先进,唱鹿再进。

地下商场的规矩就是这样,不管去哪一层,都必须由电梯守卫带领。

电梯行至负二层时,唱鹿假装不经意地开口,“外面守着一群警察,我还以为不让进来呢。”

“三天两头找借口下来搜查,连根毛都没找到。”

这句话让唱鹿提炼出几个信息。

一,犯人逃匿已有一段时间。

二,联邦认为犯人最可能躲在地下商场里。

三,联邦确实不敢对外公开犯人的罪行。

她继续用调侃的语气道:“犯的什么事,能让联邦有这么大阵仗。”

“这还需要理由?”守卫没好气,“呵,好端端的也抓,这些年没少见。”

好端端……可不一定。

他不就没看出她有问题吗。

如此看来,联邦正在找的那个女人,长着一对鹰眼的女人。

极有可能也是已经觉醒了的NPC。

“到了。”

电梯停下,门自动打开。

一条长得不见尽头的走廊出现在眼前。

灯光昏暗,依稀能看见生锈的管道攀附在斑驳掉皮的墙壁上。

走廊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扇门,或是蓝色,或是红色,全都陈旧黯淡,看得出被岁月腐蚀的痕迹。

远处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时有时无的,很符合这里年久失修的氛围。

守卫站在电梯里没出来,伸手给她指路,“右手边第三扇红门,你要找的人就在里头。那人脾气不好,我们都不喜欢和她来往,你自己注意点。”

“好,谢谢。”

老板娘也提醒过她,要找的这名医生性格十分古怪,不好请。

不好请也得请。

事关性命,再难也得试试。

唱鹿站在第三扇红门前。

门上除了一个可开关得长方形窥视窗外,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门牌,更没有门铃。

她敲门。

回应几乎同时响起,“没空!不出诊!”

意料之中的结果。

唱鹿平静道:“老板娘介绍我来的。”

“啪嗒!”

窥视窗被从里面打开,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瞳紧贴在窗框边上,认真打量她。

屋内的人问道:“她还说什么?”

不等唱鹿答复,又说:“算了,你进来吧。”

门开了。

唱鹿先注意到这个女人。

第一印象,她不像医生。

女人没戴口罩,穿着破旧的白大褂,褂上遍布脏污,左一块右一块。

她的头发蓬松卷曲,张牙舞爪似的落在肩头,还有几处打结,发尾沾了点不明液体。

“关门。”她说,“还有,我不跟有伪装的人打交道。”

唱鹿反手把门关上,开始审视这间屋子。

一边观察,一边把墨镜和口罩摘下。

大概和一间车库差不多大小,密闭无窗,东西很多很杂,放得也很随意。

屋内最大的物件是一张手术台,它摆在了最深处,上面还有干掉的血迹。

“你是庸医?”

“别和我说那个女人只告诉了你我的名字。”庸医背对着她,站在一张乱糟糟的方桌前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她还说,我得自己想办法说动你。”

庸医的手停住。

随后笑了一声,不可置否道:“没有百分百的条件,我不会走出这扇门。现在,可以开始你的表演了。”

唱鹿轻声道:“很可惜,我口才不好。”

庸医头也不回,“那你说个(脏话消音)……”

“但我想——”她摸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刀尖抵上庸医的腰,对方肉眼可见地全身瞬间僵直,“医生,你也知道医者不能自医,对吧?”

庸医放下手里的药罐,举起双手,“我最近应该没有得罪她吧?”

唱鹿没懂,“嗯?”

庸医试图用余光瞄她,没能瞄到,“那个女人介绍来的人里,你是第一个威胁我的。我还以为她的客人至少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动不动就拔刀。”

“哈,那真是不好意思,我换个方式。”

收刀的刹那,庸医抓起药罐就要往后头砸。

岂料一转身,对上的是黑乎乎的枪口。

唱鹿持枪抵住她的眉心,微微一笑,“请问我的表演你还满意吗?”

庸医尴尬地“哈哈”两声,缓缓将药罐重新放下,“有话好说,来,坐下说。”

两人都死死盯着对方。

庸医一边后退,一边拉开桌下的椅子。

唱鹿伸出腿把另一张椅子勾出来,一屁股坐在她对面。

坐下来,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简单说说。”

“我手上有个人,女的,自然人,年纪和我差不多,受了很严重的伤,开膛破肚的那种,还活着,估计很快就会死。我要你救她。”

“不能带过来?”

“不能。”

“她在哪儿?”

“我家,浴缸里。”

庸医看着唱鹿。

唱鹿也看着她。

“医生,你说能治吗?”

“我说……”庸医咽了下口水,“你能不能先把枪放下。”

方桌下,唱鹿的手里还握着枪。

枪口对准庸医的腹部,一发下去,不死也得重伤。

唱鹿眨眨眼,一脸无辜。

看得出庸医发自内心地想掐死她,但她就喜欢别人露出这种看她不爽却又搞不死她的表情。

“能治!”庸医忍不住了,“不就是开膛破肚吗,五马分尸我都给你拼好救活了。”

很好。

唱鹿把枪收好,下一秒,发现庸医正贼兮兮地端详她的脸。

“你脸色不太好,我先帮你看看。”

“不必……”

庸医不容拒绝地抓起她的手,认真把脉。

表情先是疑惑,再转为深沉,搞得唱鹿很不安。

她很清楚自己快死了。

并不需要一个医生来下死亡通知书。

庸医的眉头终于松开,“有人对你用了赐福?”

“应该是吧。”

让两个人共享一条命。

除了赐福之外,确实想不出其他了。

“你要我救的那个人?”

“对。”

庸医从椅子上弹起来,拎起地上的两个大箱子。

走到大门旁,见唱鹿还坐着,甚至催促道:“愣着做什么,带路啊!”

唱鹿:“……”

这人好像有点兴奋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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