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山门前,我仰望眼前云雾缭绕的仙峰,不敢置信。不是说要送我回家吗?我偷偷看向姐夫,怎么把我带到了,你家?!
可不是嘛,这靖灵山和三年前举办婚礼时一模一样的气派!
我指指山峰,问他,“这是……你家?”
他轻轻点头。
幸福来得要不要这么突然啊!我撒欢儿似的往前跑,“哦,太好啦,不用回家喽!!!”
可没跑几步就看到坐在石墩儿上的老黄头。
“哎,老黄头,你不给我爹看门去,跑到这儿来做啥?”
“二小姐,你可回来了,老爷等你好久喽。”老黄头从石墩儿上跳下,将烟杆磕了磕揣进怀里,晃晃悠悠朝我走来。
“我爹?!”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我停下身,手指前方,不可置信道,“你不会告诉我,我爹在这儿吧?!”
老黄头:“是啊,老爷正在大堂等你呢。”
“啊~~~”幸福溜的要不要这么快啊,咋地连个尾巴都不留!!!
我哭丧了脸,好心情烟消云散,回头望姐夫,只觉他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
“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我委屈道,“好歹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姐夫不语,一把拉了我往里走。
“哎呦,我不想进去!我头疼!”
……
跟着姐夫走进大殿,我一眼就看到堂上正襟危坐的爹,挺直的腰板一丝不苟,灰白长袍通体无痕,就连那山羊胡都和三年前一模一样,服服帖帖缀在脸上,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杂毛。
萧肃的眼神突如其来,与我的躲闪不期而遇,我一个激灵挺直腰板,规规矩矩地挪身过去。
“爹……”我脆生生地叫。
“嗯哼。”他轻咳一声,瞬间惊起我心底的惊涛骇浪。
我默默退至一旁,瞧着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拨弄浮叶,而后抿茶细细品之,最终将杯子放下,理了理贴近衣襟的头发。
整个过程,他未瞧我一眼,却还是叹了口气,似是而非道,“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
听他这般讲,我长舒一口气,未及欢喜,又听他道,“听说你结业考没拿到赤果?”
“哈?”我转头望向姐夫,用眼神控诉,“你居然打小报告!”
姐夫微微摇头。
不是他?我呼了口气,还好,至少能拉个盟友。
我赶忙扬起笑脸,“爹,您别听人乱说,我虽未拿到赤果,但单挑的那可是老妖,整整接了八十三招呢!师父可给我一顿夸,特许我结业!”我挑眉,递给姐夫一个信号,“是不是,姐夫?”
姐夫眉眼上扬,片刻道,“是,父亲。”
“……”
“……”
然后呢,就这样,没了?!
我使劲儿给姐夫递眼色,夸夸我,快夸我啊!
奈何,此人不为所动。
我闭上眼,满心哀叹,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我立马换上笑脸,踏着小碎步跑到爹跟前,在他眼皮底下转了个圈,“爹,快看看我,是不是更漂亮啦?”
绯红水袖罗裳轻绕,珠翠相扣脆响涟涟。
爹看着我,难得露出笑颜,“你啊,终于有点姑娘样了。”
“那是!”我洋洋得意,眼角瞥向姐夫。
谁知,爹摸着胡须,幽幽道,“看来,是时候给你找个婆家了。”
啥玩意儿?!婆家?!这哪儿跟哪儿啊!
我惊叫,“不可!”
已有一个声音先于我道,“尚早。”
我转头看向姐夫,他终于不再置身事外,我仿若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慌忙躲到他身后。
“为何?”爹问,“她都已经十五了!”
姐夫道,“父亲,小锦刚刚还家,未及重续亲情便提婚嫁,这样,总归不好。”
姐夫如此袒护,我格外欣喜,连忙探出头相应,“嗯,我很想爹,也想姐姐,我还想和你们多待几年呢,才不要嫁人!”
“可是……”
未及爹说完,姐夫又道,“况且,小锦想修仙,现下正是用功之时,出嫁于她未必是件好事。”
“可是……”
姐夫再一步上前,与爹耳语,我没听清他具体说了什么,只一声“放心”便让爹松了口。
“小锦,过来。”
我乖乖上前。
爹拉起我的手,语气郑重,“我问你,你可真想修仙?”
“嗯。”我点头。
“你可要想好,一旦踏上这条路,再想抽身,可就没办法回头了。”
我虽知爹严厉,可他说这话时的语气绝不仅仅是严厉,莫名之中,一种若有似无的沉重压上心头,我不由自主望向姐夫。
“你来决定。”他淡淡说着,神色平静,可我却从他隐隐闪烁的目光里读出一丝莫名的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呢?
垂眸,我定下心绪,“爹,我想好了,我要跟姐夫一起修仙,就算吃再多苦,我也不怕。”
爹看着我,久不作声,末了,只叹了口气,“也罢,你若能护得了自己,爹也再不强求。”
姐夫道,“小锦随我修行,我也算她半个师父,有我在,您放心。”
爹瞅瞅我,突然握住姐夫的手,“贤婿啊,把这么个闯祸精丢给你,可要辛苦你了,日后她若不服管教,你就告诉我,我狠狠揍她!”
我躲在爹背后跐牙咧嘴,姐夫不语,只是淡淡地笑。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软糯糯的叫声,“爹,你回来啦!”
我探头望去,就见一团白乎乎的小东西自门外“滚”进来,定睛一看,居然是个奶娃娃。
“哇塞,哪儿来的小豆丁!”我冲过去将娃娃举高,他一点儿都不怕,反而在空中“哈哈”大笑,逗得我直乐,“太可爱啦!”
我将娃娃抱进怀里,亲一口,抬眼望向门边的女子,瞬间笑开了花,“姐姐!”
我跑过去,指指怀里的小豆丁,问她,“这是你的娃娃?”
姐姐点头,笑容淡淡却掩饰不住喜悦。
我回头去看姐夫,阳光下,他眼神温柔。我不禁尖叫,“哇哇哇,三年不见,姐姐、姐夫居然给我弄出个小豆丁玩儿,真是太开心啦!”
姐姐将娃娃接过去,轻声道,“你回来就好,我们一家人终得团圆。”说着便是要哭。
“哎,”我赶忙去擦她眼角的泪,“姐姐,多开心啊,千万别哭。你瞧,你这一哭,我侄子也要跟着哭啦!”
小豆丁瘪着嘴一抽一抽,惹得姐姐赶忙去哄,“思辰不哭,不哭啊。”
“他叫思辰?”我喃喃道,总觉得这名字好生熟悉。
“嗯,”姐姐点头,将侄子抱近我,“思辰,叫小姨。”
我笑,“这么点儿的小孩,哪会叫小姨!”
谁知,他小小的手伸向我,奶声奶气道,“小姨,抱。”
“哟,哟,哟,”我惊讶,从姐姐手中接过他,亲亲他的脸颊,“居然真会叫啊,你可叫小姨心疼死啦!”
姐姐笑,“这孩子亲你,头次见面就肯叫人。”
我喜笑颜开,不住得打量侄子,小小的脚丫,滚滚的肚皮,圆溜溜的眼睛,白白嫩嫩的脸,真是说不出的可爱,不过,就是沉了点儿,以后定会像他爹一样,个子高高大大的。我往姐夫那边瞅了一眼,想象着侄子未来的模样,“可真好看啊!”
傍晚,我们一家人吃了三年以来第一顿团圆饭,别说,和家人在一起的感觉就是棒!
我给姐姐讲了好多蓬莱趣事,自然是不会提及打架、捅马蜂窝这些的。
我瞧见姐夫看我,自知他在想些什么,不过,既然他不拆穿,我又干嘛不打自招!
一顿饭就在欢声笑语中渡过。
用过餐,我跑到姐夫跟前悄悄问他,“姐夫,今晚我可不可以和姐姐一起睡,我都三年没见她了,好生想念。”
姐夫看了我一眼,只道,“这事,你姐来定。”
我便欢天喜地去找姐姐了。
入夜,哄侄子入睡后,我和姐姐躺在床上,床边点着一盏小小的灯。
姐姐还像小时候那样,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肚子。我靠在她身边,闻着熟悉的味道,很是安心。
“小锦,这三年,你过得好吗?”
“嗯。”我闭着眼点头,“挺好的。”
她轻轻叹息。
我睁开眼,看到她眼角的泪水,急忙道,“姐姐,我真的过的很好,你不要哭。”
她赶忙拭去泪水,继续拍我。
“其实,我在蓬莱可没少遇到好玩儿的事,学了很多东西,还结交了一大帮兄弟,师父对我也好,我特别满足。”
“那便好。”姐姐笑,随即又皱眉,“只是,爹和我都没照顾过你,连及笄这样的大事也未曾操办。”
“师父和师兄弟们都给我庆祝过啦。”我扬了扬藏在衣袖里的珠翠,“你看,姐夫还送了我礼物,你们的挂念,我都懂。”
“这是他给你的?”姐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嗯。”我点头。
她盯着珠串,抬手,轻轻抚上,珠翠圆润,在微光下幻化出五种不同的色彩,交织斑斓。
“很美,很适合你。”姐姐笑,“谢过他了吗?”
“当然!”
姐姐点头,又看了它两眼,大约也是喜欢的紧。
我瞟一眼她的手腕,她腕上仍旧戴着那条月白色裳珠,这串珠链自我记事起她便戴着,从未离身。我下定决心,以后定要找串更好看的手链赠与姐姐!
闭上眼睛,我静静感受此刻久违的温暖。睡意模糊时,一个轻柔的声音在我耳边低语,“小锦,别怪爹爹绝情,我们只想保护你……”
“怎会……”我喃喃答,而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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