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三日后，尚衣局得到女帝亲自的口谕，兴德宫慕容贵人的册封吉服，改为红色缎面样式。

命令一达，所有人都有些吃惊，女帝竟如此在乎这个慕容贵人，竟不惜违背祖制。

一时之间，慕容筝成了整个大梁的红人。

册封礼还未过，她已然就在禁宫内得罪了许多的人。

璇玑殿内，撤了侍卫和宫娥后，师泱也并未离开过宫殿一步。

她知道，即便没有那层守卫，她的行踪也依旧在卫若漓的监视之中。

自那晚之后，她们的关系再次跌破了冰点。

有关卫若漓的事情，也全都是由春在外面“无意”中听来的，然后再转述给师泱听。

由春天生有生存的能力，即便在异国他乡的禁宫里，她也能行走得开，很快就认识了许多的人，全都是各个宫殿里的宫娥。

还交了许多的朋友。

光是师泱从她口中得知的，就有好几个熟悉的名字。

有时候，师泱很羡慕由春这样的人。

不论何种境地，活着便是唯一的目的，什么放得下放不下的，都合该排在这条命之后。

这样想着想着，似乎连呼吸也变得顺畅起来了。

少了那层束缚，便就可以活得肆意洒脱。

由春从提着竹篮从外面走进来，师泱坐在假山上那座亭子里，拿了一本书，靠在石壁上晒着太阳。

由春一进来后，原本绿意盎然一片寂静的院子就变得热闹起来。

“什么人呐这是，得了点势就猖狂成那样，什么好东西，就跟人没有见过似的！”由春提着食盒，嘴里嘟嘟囔囔的，连走路气得带风。

师泱听见，将手里的书盖在膝上，偏身往下去叫她：“由春，你在说些什么？”

由春仰起头，看着假山上面的师泱，气呼呼地对她说：“还不是那个兴德宫里的那个小娼妇，得了势就猖狂，我去拿了点糯米粉，打算做羊奶珍珠丸子，谁知道那个小娼妇，说是她们贵人要吃，一股脑儿把所有的糯米粉全都拿走了！怎么会有这样不讲理的人！”

师泱垂眸不语，知道她口中的兴德宫贵人指的是谁，关于这位慕容贵人，已经在由春的口中说起过很多次了。

而她，也就在那日璇玑殿门口，远远见过一回。

听起来，卫若漓似乎对那个慕容贵人很上心。

师泱安慰她道：“没事，你昨儿不是拿了很多的芋头么，咱们做羊奶芋头吧，那个我也爱吃。”

由春憋屈地撅了噘嘴，她记得公主从前最爱羊奶珍珠丸子，好不容易得了一些新鲜的羊奶，谁知竟碰上这样不讲理的人！想起来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晌午，兴德宫中。

卫若漓一下了早朝，慕容筝就派了人去请她过来吃晌午饭。

自从册封一事定下之后，慕容筝和卫若漓的接触多了许多，请她吃饭这种事，也有了好几次。

只是，卫若漓从未在兴德宫里过过夜，慕容筝挽留的时候，卫若漓也说是等册封礼过后再说。慕容筝见状，也就没有多疑。

慕容筝准备了许多菜式，她打听了卫若漓的喜好，专门做了许多卫若漓喜欢的菜。一顿饭下来，慕容筝处处都在讨好卫若漓。

可卫若漓却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直到慕容筝端上来那碗羊奶珍珠丸子，她才一时愣了神。

慕容筝见她盯着那碗羊奶珍珠丸子，以为她不喜欢，忙问道：“陛下是不喜欢这道甜品么？今日御膳房里有新鲜的羊奶，我就让人做了这道羊奶珍珠丸子，陛下尝尝，很是可口。”

卫若漓垂眸望着眼前碗中的羊奶，往事忽然浮上脑海。

南玥很少有新鲜的羊奶，因为没有大片的牧地，不像大梁。所以偶然看见一回，就让她回忆起在故乡的日子。

她记得，师泱起初很不喜欢这道甜品，只闻了一闻，说是有种奇怪的味道，就随手赏给了她。她喝的时候，师泱还问她，好不好喝，自己仰头告诉她，很好喝，是熟悉的味道。

师泱笑着告诉她，就猜你会喜欢，这是从大梁运送过来的。

她满怀感慨地喝完了那碗羊奶珍珠丸子，又央着师泱也尝了一尝，起初师泱不愿意尝试，最后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她还是喝了一口，味道比想象中的好。

至此，她就隔三差五让人做这道甜品。

她们之间，还是有一些美好的回忆的。

只是阴差阳错隔着太多的恩怨是非，那些回忆，也终究是黄粱一梦，不配成为彼此的美好。

慕容筝叫了她好一会儿，“陛下，陛下……”

卫若漓思绪这才从往事中抽离回来，她终究是没有喝那碗羊奶珍珠丸子，她淡声问：“你去了璇玑殿？”

慕容筝一怔，抿住唇瓣没有开口。

卫若漓见她不语，再次开口说：“这道羊奶珍珠丸子，除了她，没有人会这样做。”

大梁很少有人爱吃糯米，也很少会有人将这两样放在一起，所以除了师泱，她想不到还有谁。

慕容筝见她这样说，忙起身跪下来，如实解释道：“陛下，我，我没有去，您吩咐过，没有您的命令，阖宫上下谁也不许去璇玑殿。是小盈，小盈一早在御膳房，遇上了璇玑殿婢女由春，听起她这样说，才拿了些糯米粉回来。陛下，我真的没有去璇玑殿。是小盈，都是小盈这个贱婢自作主张！与我无关啊！”

慕容筝纵然跋扈，到底还是知道卫若漓的手段的。

眼前的人，连姑母的卫询表哥都能毫无顾忌地一剑穿喉，又何况她。她也知晓，璇玑殿内关着前朝公主，尽管卫若漓口口声声说过，南玥长公主已然暴毙，可谁的心里不清楚，那师泱还好好地关在宫中，她们关系匪浅，谁也不敢提出质疑。

只要卫若漓狠下心，她决计没有命独活。

卫若漓神色淡淡，她看向地上跪着的人，伸手将她扶起来，语气里却透着疏离的冷意，叫人琢磨不透。

“慌什么，朕也没有说怪罪你的意思。你是朕为女帝后的第一个妃子，如今册封礼未到，朕自然是看重你，看重整个慕容氏的。都是小盈做的，是么？”

慕容筝听着她的话一时未反应过来，神色懵懂地望着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她吩咐：“来人，将小盈带下去，杖毙。”

小盈跪在一旁，拉着慕容筝的衣袍嚎啕哭喊：“小姐，救我！小姐，救命啊！！”

门外两旁立时冲进来两个侍卫，连拖带拉带走了小盈。

只留慕容筝双眸惶恐地跌坐在地，痴痴地望着眼前的人。

卫若漓俯身看着她，拉住她的手，淡声道：“你宫中伺候的宫女们都太不上心，这样吧，朕赐给你一个。”

她喊了身后立着的人：“怀则，去将璇玑殿里的师泱带来，以后璇玑殿不许她住，叫她到兴德宫中来，就做筝儿的贴身侍女。筝儿，你觉得如何？”最后一句，她看向慕容筝，嘴角浮起笑地问她。

身后的钟怀则听见她的话微怔，一时不知她究竟是什么意图。

慕容筝手心一阵冷汗，她跌坐在地，早已失了神智，这是卫若漓第一次这样用亲昵的称号称呼她。

她还未从她杀小盈的恐惧中返过神来，又再次惊愕于，她竟要将师泱送给她做贴身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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