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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他捡到太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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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黎漾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小房子的隔音不好，他听见隔壁的租户回来了，开了门，又关了门。

抬眼看了下挂在墙上的钟，已经将近晚上十点了。

按照平常的生活秩序，是黎漾该睡觉的时间了。

但是，黎漾想起第一次在春日巷见到沈初旭的时候，也是晚上十点左右的时间。这些天，沈初旭早上都会在洋房那边出现，黎漾想，会不会今天晚上他也来了，也睡在那？

他今天还发高烧了，要是又喝很多酒的话，会病得更严重吧？

黎漾心里有些乱，关了电视，刷了牙，坐在床沿就是不想躺下睡觉。

他抬眼望向窗外，一片黑沉，巷道的灯光也昏昏沉沉的，灯泡随时要报废的模样。

黎漾从床上站起，换上了外出的衣服，拿着手机就出门去了。

他走得很轻，怕被楼下的傅爷爷发现。

但离开了大院后，便一路小跑了起来，夏日藏在荒草地的虫鸣在夜晚异常地清晰，走到没有灯光的地方后，他便用手机电筒照着巷路慢慢地走着。

黎漾很熟悉这里，所以即使只有他一人在这深夜中行走他也没觉得害怕，只是想到待会也许会见到沈初旭而有点紧张。

到了那栋熟悉的二层的小洋房，黎漾小心翼翼地推门走了进去。

沈初旭正坐在大厅，黎漾鬼鬼祟祟进来的模样被他抓了个正着。

黎漾望见客厅的人，僵在了门口。

沈初旭并没有喝醉在儿童房里，他坐在一楼客厅的单人沙发上，一脚曲起，一脚搭在地上，一手吸着烟，一手刷着手机，见到黎漾，也只是看了他一眼。

黎漾闻到客厅里飘荡的浓郁的烟酒味。

沈初旭还是喝酒了。

在瞥向黎漾的那一眼后，黎漾似乎还听见他很轻地笑了一声。

沈初旭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出现，甚至没把他的出现放在眼里，依旧静静地在一片漆黑中看着自己的手机，就好像黎漾此刻根本不在这个房子里。

黎漾站在门口，没法说话，也不想就这样离开。

一时间，两人似乎就这样僵住了，或者说，只有黎漾一个僵住了。

黎漾拿起手机，点开便签，慢慢地打下一行字，然后，朝沈初旭的方向看了许久，接着，慢慢地走过去。

黎漾把手机屏幕递给他看。

【你还生病，喝酒不好，在这里睡觉也不好。】

沈初旭淡淡地抬眼望了一下，又低头看自己的手机。

黎漾站在他的身旁，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黎漾听见他有点冷漠疏离地说：“别管我。”

黎漾怔了怔，低下了头，又拿起手机打字——

【你要是想回来这边住，可以住我家。】

看到这行字，沈初旭抬起了头。

洋房没有电，屋里一片黑漆，唯一的灯光，都是来自他们的手机。

对上沈初旭的视线，黎漾的心脏跳得很快。

“坐那去。”沈初旭冷淡地开口，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一张双人沙发。

黎漾听话地按照他的要求去做，在沙发上坐下。

沈初旭望着身旁这个木讷的人，脑海里始终找不出和这人有关的任何痕迹。但这人看自己的眼神，又实在不像是不认识的关系，甚至，隐隐地，沈初旭觉得这个人似乎和自己应该很熟。

黎漾认识他，甚至在他离开这边将近二十年了，黎漾还是能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把认出他来。

沈初旭觉得有些奇怪，他唯一敢肯定的是在他离开大院后，他从来没有见过黎漾。

再说，当初搬出大院时，童年的那些伙伴基本也搬走了，他们之间仍有联系，有的还跟自己一起出国去读过书。

但现在，沈初旭也不怎么联系他们了，所以也没法询问他们关于这人的一切。

他今天难得地很认真地想了一回从前，但仍然什么也没想起。

甚至对“黎漾”这个名字也没什么印象。

沈初旭联想到黎漾看自己的眼神，于黑暗中抬眼看向黎漾，又一次看到那种眼神——像是见到他满心欢喜的模样，眼睛闪闪的。

虽然黎漾不会说话，但眼睛却直白地告诉沈初旭——他喜欢他。

沈初旭再次点了支烟，吸了口，吐出烟雾的时候淡淡地问：“哎，我以前跟你谈过？”

他不会这么变态，十一二岁就搞上小男孩了吧？

听见他的话，黎漾呆了呆，看上去好像不明白沈初旭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初旭也被自己的话无语到了，骂了声脏话，又说：“开玩笑的。”

他盯着人，又问：“以前，我跟你都会做些什么？”

黎漾听着他忽然放缓了语气，一副要跟自己聊天的模样，心底有些开心，低头拿着手机打字——

【你会带我玩。】

沈初旭看着手机屏幕上短短的五个字，皱了皱眉，“玩什么？”

黎漾想了想，又打字——

【打篮球，游泳，打水仗，游戏机】

虽然打篮球、游泳、打水仗都是黎漾在一旁看着他们玩的，但在黎漾看来也算是一起玩，因为是沈初旭带他去的。而游戏机，他是确确实实玩过，就在这栋房子里，和沈初旭一起。

沈初旭看着他打的字，觉得事情变得更诡异了，这些确实是小时候他常玩的游戏，但他确实不记得在他们那群人里有黎漾这么一个人。

而且黎漾是哑巴，这么特殊的人他应该会记得才对。

沈初旭看着他，“你真的是哑巴？”

黎漾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在手机上打了个【嗯】。

黑暗中又是一阵安静。

沈初旭又想吸烟了，看着他的动作，黎漾打字给他——

【很晚了，该休息了，你去我家休息吧，不然又会生病的。】

沈初旭的动作一顿，“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我去你家？”

黎漾顿了顿——

【因为在这里睡不好。】

沈初旭笑了一下，但黎漾分不清这笑是开心的笑，还是嘲讽的笑，因为他的脸上看上去没有什么笑意。

沈初旭起身，黎漾也跟着起身。

“走吧。”最终，沈初旭还是点燃了那支烟。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好像并不高兴的模样，但黎漾却很高兴，沈初旭要住进自己家了。

他可以和他待一整个晚上。

他们听着虫鸣，在黑暗中慢慢走向有灯光的大院，接着走进了那狭窄的小屋。

黎漾的家只有一间卧室，所以进门后，沈初旭就故作嘲讽似地笑着说：“怎么睡？”

黎漾的脸上有些不自觉的笑意，他从一旁的杂物里拿了张折叠床出来。

【你睡床，我睡这个。】

沈初旭看着他拿出来的折叠床，沉默了瞬。

黎漾勤快地洗了条抹布来擦自己的床。

这床是黎漾之前从那些搬走的人家中他们不要的东西里捡回来的，他这房子的很多家具包括厨房家电都是这样来的。

他把床放在房门的一边，这样和沈初旭睡的床有点距离，不会太打扰到他。

做完这一切，黎漾在折叠床上坐下，正准备躺下睡觉，却见沈初旭坐在床边一脸阴沉地看着他。

黎漾不明所以，拿着手机打字——

【你吃药了吗？】

没有得到回应，黎漾又打字——

【我去给你倒水。】

接着又起身走出房门，很快又端着一杯温水进来，放到床边的矮柜上。

黎漾现在的兴奋大过恐惧，所以大脑似乎自动过滤了沈初旭异样的脸色。

今晚他和沈初旭又见面了，还很好地聊了天，邀请他来自己家也被答应了，所以黎漾现在高兴得不得了。

给沈初旭倒完水，黎漾便又坐回到自己的折叠床上。

沈初旭望着他一言不发，那药早就被他不知道扔哪去了。

黎漾和他对视着，终于觉得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劲，便自觉地先躺下了床。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不时从外面传来的虫鸣。

——

翌日。

黎漾在手机闹钟要响起前就醒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看到沈初旭熟睡在自己的床上，嘴角轻轻地扬了下，他站在床边看了好一会才又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间。

昨晚躺下床后黎漾一度紧张得无法入睡，他似乎感觉到沈初旭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目光，也不知看了多久，但因为生物钟的习惯，没多久他慢慢地睡着了。

现在才凌晨五点半，黎漾因为有社区的打扫工作，平日都这么早地起床。

其实社区已经没什么人了，黎漾可以不用这么早地起来打扫，但是他习惯了，这是社区工作人员帮他那么久以来，他唯一能够适应并且能够做得到的工作，他想要做好点。虽然工资不高，但这些年加上收到的房租，他省吃俭用的，也够生活，甚至还存下了十万块。

黎漾洗漱好，穿上马甲，到楼下拿了工具便开始去工作了。

打扫完后还到巷口外的早餐摊买了包子豆浆，想到沈初旭还生病，又买了碗皮蛋瘦弱粥。

回到大院，遇见傅爷爷，黎漾打了声招呼，把买的早餐给了一份爷爷。

傅远山拿着黎漾递来的早餐，有些纳闷，“你今天这么早？扫完啦？”

黎漾点了点头，“扫完了。”

“那进来一起吃了先。”

这回黎漾有些迟疑。

傅远山见人没跟着进来，转头看他，“怎么了？”

黎漾有些躲避傅爷爷的目光，“我、我家里有人。”

傅远山皱起了眉，“谁？”

黎漾顿了顿，说：“沈初旭。”

傅远山皱着的眉头并没有松开，“他怎么还在你那，不是走了吗？”

黎漾语噎，“他、他生病了，住那不好。”

傅远山看着他，好一会才挥挥手，“行吧，你回去吃，难怪买了这么多早餐。”

黎漾很轻地笑了下，脱下马甲，往楼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