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他捡到太阳了

-

黎漾推开门，屋子里和他离开时一样静，他把早餐放到餐桌上，怀着不安和期待推开房门——

还好，沈初旭还在他家。

黎漾唇角微微弯起，但看到沈初旭像是睡得死沉死沉的，又有些担心。

他轻轻地走过去，听着他的呼吸，似乎是有些沉，黎漾小心翼翼地伸手，在要碰到他的额头时被一把抓住。

“做什么？”沈初旭的声音有些嘶哑。

黎漾吓了一跳，心跳忽然急促了起来，脚也开始哆嗦，畏惧的情绪迅速反应到脸上。

沈初旭看着他惨白的脸色，松开了手。

黎漾后退了一步，沉默地站了一会，看着沈初旭撑着脑袋好像很难受的模样，担心又战胜了恐惧，他拿出手机，打字——

【你看上去很难受，我想看看你有没有发烧。】

沈初旭看着他手机屏幕上的字，静了静，说：“我没事。”

黎漾看着床边矮柜上的水，沈初旭碰都没碰，看样子是没吃过药的。

但黎漾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过了一会，又打字——

【我买了早餐，你可以吃了再睡，不然早餐要凉的。】

沈初旭望着他，久久没有说话，黎漾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便呐呐地在一旁看着他。

沈初旭抓了把头发，撑着阵阵作疼的脑袋看着黎漾，“我以前跟你很好？”

黎漾呆了瞬，想了想，打字回答他——

【你对我很好。】

接着又补充——

【很好，很好。】

沈初旭看着他打下的这些字，怔了瞬，又笑了起来。

他要是小时候对一个人很好，那又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他。

沈初旭望着黎漾，忽然有些不确定这人是否真的认识自己，“我叫什么名字？”他们认识到现在，沈初旭还从来没给他说过自己的名字。

黎漾愣了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老实地回答了他——

【你叫沈初旭。】

沈初旭看着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淡淡地说了句“谢谢。”

黎漾低着头，有点害羞地无声地笑了笑。

沈初旭起床后，黎漾把新的牙刷、漱口杯拿出来给他。

等沈初旭从浴室出来时，黎漾坐在餐桌边一副等他一起吃早餐的模样看着他。

但沈初旭走到餐桌边，看了眼他，“谢谢，我不吃了，你吃吧。我先回去了。”

黎漾脸上的笑意一瞬间落了下来，下意识抓住他。

沈初旭低眸看着被他抓住的手，接着抬眸淡淡地看着他。

一个不说话，一个“不会”说话，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黎漾拿过一旁放着的手机，打字——

【吃了早餐再走吧，我也买了你的。】

沈初旭看着桌面上两人份的早餐，有些烦躁地想要抽烟，再开口，语气便有些不好，“你别再去洋房那了，也别再帮我打水。”

“还有，我已经不记得你了。”说着，沈初旭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黎漾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静静地看了许久。

他的心里酸酸的，好像有些难过。

买回来的早餐最终分成了两顿，一顿早上吃了，一顿作午饭，都被黎漾一个人吃了。

而到了晚上，虽然被沈初旭叮嘱过，但黎漾却还是想去洋房那边看看。

他在房间里犹豫到晚上十点，再次一个人静悄悄地离开了大院。

一如昨晚那般，沈初旭也出现在洋房里。

于漆黑中，黎漾看清了他的模样，沈初旭换了身衣服，但喝得很醉，躺在双人沙发上，地上还有一堆酒瓶子。

黎漾的心脏忽然揪了揪，联想起沈初旭这些天的模样，好像很颓废，和他以往见过的沈初旭都不一样。

黎漾想，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被头发遮住的眼睛忽然蒙上了一层水雾。

黎漾慢慢地走近沙发。

沈初旭并没有完全喝醉，听见声音时便睁开了眼，看到黎漾，并不觉得诧异，他喉结一动，“滚。”

但这次黎漾并没有被他凶到，他仍旧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接着，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胸前，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别、别这样。”

拿着酒瓶的沈初旭听见他温吞的声音，动作一顿，随即又笑了起来，“原来你会说话，我就说，我并不认识什么哑巴。”

沈初旭摇摇摆摆地起身，站到黎漾的身前，“那么，你为什么撒谎？”

“你又有什么目的？”

黎漾憋红的脸隐藏在一片漆黑中，他尝试了几次，再没办法开口给自己辩解。他从长裤的口袋里拿出手机，正想打字，手机被沈初旭拿走扔在了沙发上。

沈初旭阴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说话。”

黎漾本就想哭，被他这么一逼，眼泪便哆哆嗦嗦地落了下来。

沈初旭并没有看清他的眼泪，但却听到了他哆哆嗦嗦地抽噎的声音。

黎漾用力强迫自己说话给他听，“没、没、没有、目的。”一句话刚说完便急急地喘起气来。

“不、不要、这、样。”

沈初旭依旧是那副阴沉沉地看着他的表情，“我说过，让你别来这，别管我的。”

“可、可是——”

“我以前对你很好？”沈初旭弯腰凑近他，带着酒气的呼吸连同话语飘向面前的人，“二十年过去了，我们没有过任何联系，而且，我也跟你说过，我不记得你，这样的我真的对你很好吗？”说话的声音里带着不屑的笑意。

“别再多管闲事了，离我远点，别烦我。”

黎漾看着他的样子，觉得更难过了。

他们靠得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黎漾身体僵硬，但还是用力伸出双手，抱住眼前的人。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那个瞬间就只想这样做而已。

黎漾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喜欢这里，可、可以住我那，多、多久都可以。”

沈初旭沉默地让他抱了好一会。

这天晚上，黎漾再次把沈初旭捡回了家里。

沈初旭躺在床上，有些低烧，黎漾给他吃了退烧药后他便沉沉地睡着了。

黎漾坐在床边望着他，用温水给他擦了擦脸，然后才躺回自己的折叠床上睡觉。

翌日一早，黎漾便出去工作了。

回来的时候，沈初旭还在睡觉，他在楼下和傅爷爷一起吃了早餐，所以这次只带了一份早餐回来。

平常工作完，黎漾都会到外面逛逛，但现在沈初旭在他家里，他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着手机看小说。之前社区新来的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让他可以试着上网写小说或者做个网络博主之类的，说做这些也能挣钱，也是可以不和人接触的工作。

但黎漾不知道该做什么博主，自己的工作是扫大街，总不能记录分享他扫街的每天吧，唯一有点可能的就是写小说，但他又不知道小说该怎么写，这段时间便看了大量的小说，看看他能不能做。

沈初旭起床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房子里静悄悄的，推开房间门的时候，黎漾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两人视线对上，黎漾忽然害羞地低下了头，沈初旭看着他的动作一阵沉默，接着一言不发地走进浴室洗漱。

再出来时，黎漾已经在餐桌上摆好饭菜，一个清蒸排骨，一个鲜菇汤，一个青菜，一个蒸蛋，两碗饭，黎漾坐在餐椅上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沈初旭这次没有马上离开，他走到餐桌，拉开椅子坐下，又看到在饭菜一旁，还放着一份凉了的早餐。

他抬眸看了眼黎漾，这人脸上笑吟吟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高兴的。

黎漾拿起手机打字——

【我们吃饭吧。】

沈初旭看着他，“不是会说话？”

黎漾听见他的话又有些紧张，打字回答他——

【这种勇气不是总有的。】

沈初旭看着他的话笑了一下，“勇气？”说着又审视般看着黎漾好一会。

黎漾不明所以，伸手捡起他手边的筷子递给他。

沈初旭依旧看着他，沉默地接过筷子。

这顿午饭虽然是两个人一起吃的，但还是和黎漾一个人吃饭时那样安静。不过黎漾还是很满意，心情也少有的很好，脸上一直挂着无声的笑意。

吃完饭后，黎漾勤快地收拾碗筷，期间听见沈初旭推开大门走了出去，他在厨房的洗碗池前顿了顿，湿着手走到门边，朝门外鬼鬼祟祟地张望。

沈初旭正在走廊外看着阳光下的大院吸烟，听见声音，回头，视线对上的一瞬，黎漾又把头藏回到门外。

黎漾在门后站了一会，又高高兴兴地回到厨房洗碗。

但等他洗完碗筷，再次出门的时候，沈初旭已经不见了。

黎漾走到走廊上，往大院看去，沈初旭刚好离开了大院的大门，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下午的阳光晒得他脸颊发疼。

他回到客厅开着电视看小说，困了便躺在沙发上午睡，接着又按往常那样下楼和傅爷爷玩五子棋。傍晚的时候收衣服，接着又去做晚饭，他做了两个人的饭菜，但直到晚上八点，沈初旭都没有回来，他一个人吃了晚餐。

黎漾在客厅一直坐到晚上十点，他听见隔壁的租客回来了。

十一点三十八分，他家的大门被敲响了。

黎漾看着息屏的电视里照映着的自己的身影，笑了笑，走到门边，开了门，喝得醉醺醺的沈初旭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