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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阳啊，在他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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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去医院的路上，还是傅远山打的车。

到了医院，一个木讷地跟在两人身后呆呆的如扯线的木偶，一个无精打采活像死尸，唯有七十三岁的大爷精壮有力。

这气氛诡异的三人组让急诊室里的人稍有注目。

傅远山领着受伤的沈初旭去处理伤口，幸好伤得不深，不用缝针，止了血，定时换药就行，但因为他还在低烧，所以还得打点滴。

点滴室里，傅远山低头打瞌睡，黎漾呆呆地低着头，余光偶尔瞥向一旁的沈初旭，沈初旭则沉默地低着头，脸上表情淡淡的。

打完点滴离开医院的时候，黎明初现。

三人站在路边等车，抬眼望向天际边，太阳初升的霞光亮起。

傅远山有些疲意地说：“夏天，太阳升得就是快。”

傅大爷左右两旁的年轻人都在沉默，最后还是呆呆的黎漾轻轻地“嗯”了一声。

车来了，傅远山这回特意坐进了副驾，“走吧，回家了。”

回到大院，傅远山让他们自己回去，嘱咐两人不要吵架也不要打架，最后回自己屋去补眠。

上楼的时候，黎漾少有地走在了前面，攀爬三层楼梯的时间并不算漫长，但黎漾还是频繁地回头去看沈初旭，沈初旭还是像在医院时那样，面无表情地垂着眸光。

进了家门，黎漾看着他衣服上的血渍，便去衣柜里拿了自己那些宽大的衣服，正想递给他，又想起昨晚沈初旭说的话，一时有些犹豫。

但沈初旭似乎并没有想那么多，走过去拿过他的衣服，淡淡地说句“谢谢”。

黎漾很轻地笑了下。

衣服虽然大，但其实都是黎漾自己买的。只不过是在网上买的，而黎漾又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也要穿个大码的衣服，所以买的衣服包括裤子甚至内裤都有些大。他不喜欢退货，有时候退货还得自己掏运费，这些大码衣服便全都留下来了。

沈初旭洗完澡出来，穿着黎漾给的衣服，那些衣服穿在黎漾的身上松松垮垮，但在他的身上却密切贴合，甚至还有些小了，将他的肌肉和宽阔的胸膛隐隐展露。

黎漾盯着穿着自己衣服的沈初旭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在与沈初旭的视线对上时才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沈初旭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进房拿了电风筒给自己吹头发。

黎漾进浴室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便到厨房里去做早餐。他简单地煮了个面条，接着去喊沈初旭吃早餐。

这次沈初旭没有拒绝他，面无表情地坐到餐桌，把面条吃完，放下碗筷时，看了眼坐在一旁因为眼里有了笑意而灵活了些的黎漾，淡淡地说：“我们加个微信。”

黎漾顿了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的话，心跳快了些，动作不再迟钝，迅速地起身，拿来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添加好友的二维码，紧张又兴奋地把手机递给他。

看着黎漾的动作和表情，沈初旭依旧是一副淡淡的神情，拿着手机机械地添加了黎漾的微信，好友马上添加成功。

看着手机页面上成为好友的提示小字，黎漾的唇角扬了扬，但紧接着，便看到沈初旭给他转账了一万块，上扬的嘴角又顿住，他抬起脸，不解地看向沈初旭。

沈初旭收回手机，起身，“我想在这住一段时间，这是住宿费和伙食费。”

黎漾跟着他的动作起身，张了张嘴，想跟他说，不用给钱的，他有钱，他有一笔厚厚的存款。

但声音还没发出来，沈初旭就转过身告诉他，“你不收我就搬走。”

黎漾又顿了下，这次急急地张嘴说话了，“不、不用这么多。”

沈初旭没再理他，回了房间，看着那张陈旧却整洁的床，沉默了瞬，黎漾在他洗漱的时候把床铺又收拾了一遍。

沈初旭躺到那床上，望着同样陈旧污黑的天花板，没多久，房间外终于传来了声音，是隔壁租户准备出门的声音，还有大院其他住户准备上班发动摩托的声音。

这样的世界沈初旭很久没有见过了，但大脑又隐隐告诉他，他应该也有这么一段记忆才对的。

童年时生活在大院里，家家户户都认识，又因为他爸的关系，他在大院的小孩中也算是一呼百应的存在，他人生中最快乐的那段时间就在这个大院中。

毕竟，离开大院没多久，他就被送到国外去读书了。

那之后的快乐，似乎都变了个样。

大院中的吵杂声很快又停下来了，因为人不多，上班时间后，人就几乎全离开这了，大院便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一般，只剩下轻缓的呼吸声。

奇怪的是，沈初旭侧耳倾听了这么久，完全没有听见黎漾的动静。

沈初旭知道他就在客厅外，也几乎可以想象他在干什么——大概率在看他的微信，可他没法想象，人怎么能安静成这样。

接着沈初旭又开始回忆，自己从前是否真的认识这么一个安静的人。

黎漾收拾好碗筷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和沈初旭所想的一样，正盯着手机微信页面上沈初旭的个人信息一遍遍地看。

令黎漾感到遗憾的是，沈初旭的朋友圈一片空白，他设置了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所以关于沈初旭的生活痕迹，黎漾一条都看不到。

不过，黎漾笑了笑，他还是看到了很多东西——

比如，沈初旭的微信昵称是“XU”，是他名字最后一字的拼音，他的微信号则是他名字拼音的全部加生日的月日，地区那里就是显示的江海市，头像是一只修长的手正在抚摸黑猫脑袋的照片。

虽然能知道的信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黎漾还是很高兴，然后偷偷摸摸地瞄了眼紧闭的房门，点开自己的微信个人信息开始修改。

黎漾嘴角泛着笑意，把自己的微信昵称改成了名字缩写的大写拼音“LY”，他本来是叫沉默的羊的，接着把地区从圣诞岛改到江海市，微信号也按照沈初旭微信号的格式修改了，最后就剩下头像了。

黎漾微信头像是在网络上找的一只羊的图片，他咬着手指甲，思忖好久，还是放弃了修改头像的想法，那样太明显了，会被发现的。

黎漾的朋友圈什么信息都没发过，但他还是设置了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做完这一切，黎漾小心地放下手机，躺在沙发上偷乐，直到一晚上的奔波劳累开始发作才慢慢在沙发上睡着。

——

沈初旭住进来后，黎漾保持着一种兴奋的状态过了好几天，但渐渐地，也开始感觉到些不对劲。

黎漾弯腰捡起最后一个酒瓶子，把垃圾捆成一袋，又拿着桌布把客厅沙发前的圆桌擦干净，尽管窗户一直大开着，但是屋子里的烟酒味还是很浓郁。

黎漾有些呆滞的直起腰背，望着窗前被风吹动的发黄的窗帘出神。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呢？

沈初旭正式住进来后就再也没离开过了，这“再也没离开过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沈初旭这些天连屋门都没有踏出过。

而且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和黎漾那些宽大的衣服类似的大衣服，网购了好些回来，虽然这些衣服穿在他的身上，黎漾依旧觉得好看。但最近他连胡子也不刮了，头发也不打理了，长长地耷拉下来，无精打采，垂头丧气，很有几分黎漾的味道。

更让黎漾觉得糟糕的是，沈初旭整天无所事事的，连手机都不玩，不是躺在床上睡觉，就是躺在客厅喝酒，有时候黎漾做好了饭他也不吃。

他的病才刚好不久，额头上的伤也好不容易恢复了，这样折腾下去，黎漾怕他又要生病。

迟钝如黎漾，也觉得他的状态不好，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他怕沈初旭生气，也怕他会离开。

黎漾把所有垃圾拿到楼下，把分类出来的酒瓶子单独放好，存够了就可以卖钱，然后把剩余的垃圾扔去垃圾桶，转身刚想回家，被从屋里探出身子的傅爷爷叫住，黎漾顿了下，向傅爷爷走去。

“那人还在你家吗？”傅远山让黎漾坐下，把自己儿女拿来的零嘴递给他吃。

黎漾刚撕开包装袋喏喏地说：“嗯。”

傅远山皱了下眉头，“怎么好些天都没见人了？”

“他没出门。”

“嘿，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怎么回事，一个个的都不爱出门的？”

黎漾吃东西的动作一滞，小声地给自己辩解，“我有出门。”

傅远山被他的话气得话语一噎，“你比他好不到哪去。”

接着又问：“他住你那有给钱你不？”虽然傅远山也认识沈初旭，但和黎漾比，他还是记挂着黎漾的。

“给了。”黎漾顿了顿，又说：“给了一万。”

“这么多？那让他住一段时间也没关系。”傅远山说着又想了想，“但是总不能天天窝着不出门呀，憋出病来就麻烦了。”

“嗯。”黎漾点头应同，傅爷爷只要每天都见到黎漾在大院出现或者和黎漾一起吃了早餐，平日就不怎么上去他家的，要是让他看到家里那乌烟瘴气的模样，可能会更气愤。

“你有跟他说了没？总得找点事做，散散步什么的也好。”傅远山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他瞧着沈初旭的那个样子，也知道是个有心结的人，“你要是不敢劝劝他，就让我去。”

黎漾条件反射似的一个激灵，“不、不用了，我、我已经在劝着他了。”

傅远山皱着眉头看他，目光中透着直白的怀疑，“真的？”

“真的。”

“行，你们年轻人更好交流，你跟他多说点话也好，把你那毛病也改改。”傅远山累了似的叹了口气，“不行就喊我，可别在这院子出什么事了。”

“好。”

黎漾抱着一袋零食，拖着沉重的脚步踏上楼梯。

他得让沈初旭打起精神来才行。

不然傅爷爷就要上来说他了，到时候沈初旭会离开的。

即使这里的环境并不好，也并不属于沈初旭该待的地方，但黎漾还是自私地想，想让他在自己身边再待久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