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婉容双手稳稳地端着几盘菜,莲步轻移走来,映入眼帘的这一幕,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进她的心窝,委屈瞬间在心底蔓延开来。这顿精心烹制的饭菜,难道又要白费功夫了?
为了这顿饭,她可是煞费苦心,足足做了六个菜。尤其是那锅鸡汤,她守在炉灶前,足足炖了两个时辰,小火慢煨,每一滴汤汁都倾注了她的深情。可如今,却被白鸽搅得乱七八糟,她怎能不气?她狠狠地瞪了白鸽一眼,随后又迅速换上一副温柔的神情,转向凌落,柔声道:“凌落,我再重新给你炖一碗汤,一会儿你记得喝。”
“不必!”凌落随口应了一声,脚步匆匆,从水婉容身侧走过,连一个眼神都未曾施舍给她。
水婉容气得再次狠狠剜了白鸽一眼,随后一甩衣袖,气冲冲地跟了上去。
白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犹如被针扎一般疼痛。
凌落……
究竟要等到何时,我才能像她这般,亲昵且随意地呼唤你的名字,陪伴在你身旁?
“大公子!”白鸽终究没能忍住,脱口喊道。
楼栏的尽头,凌落闻声,脚步猛地一顿,停了下来。此时,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宛如一群洁白的精灵在空中翩翩起舞。水婉容匆匆追至,从周小六手中接过伞,小心翼翼地撑开,为凌落遮挡着风雪,生怕一片雪花沾染到他墨色的袍子上。
白鸽望着凌落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冲动,她想说:凌落,我喜欢上你了!
然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要走了!”
凌落的身子似乎微微一颤,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言语,只是提步继续向前走去。
自己还在期待什么呢?该走的人,终究是要走的……
“嘿嘿嘿!杵在那儿发什么呆呢?”夏子汀伸手敲了敲桌子,脸上挂着奸笑,打趣道,“想不想要许多许多的金子?”
白鸽转身坐回桌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你给吗?”
“我人都是凌落的,给也是凌落给的!”夏子汀笑呵呵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契,摆到白鸽面前,“凌落叫我给你的,瞧瞧喜不喜欢!”
白鸽伸手拾起地契,嘴角不禁浮现出一抹欣然的笑意,只是……送这个?
“为何?”白鸽疑惑地问道。
“送这个方便你打理!”夏子汀解释道。
“仅此而已!”白鸽苦笑着摇了摇头。
走进嫁衣坊,紫檀木散发着淡淡的幽凉香味,弥漫在整个空间。木架之上,一件件衣物红黄交织,美轮美奂。芬蘼牡丹花瓣偷偷散落在宽大的衣袖中,仿佛将良辰美景都藏于一袖之间;霞缎勾勒的祥云裙摆随着微风轻轻起伏,宛如从红尘深处滚滚而来的仙气;龙凤呈祥之图似天边燃烧的火焰,愈演愈烈,象征着吉祥与幸福;珠花镶嵌的鸟儿成双而鸣,眼睛灵动有神,仿佛随时都会从画中飞出……
白鸽站在坊中,呆呆地打量着这一件件艳红的锦衣。
凌落,你送我整个嫁衣坊,究竟是何用意?
门外,漫天飞雪纷纷扬扬,却怎么也覆不去满屋子的艳红。
他喜欢我,也知我喜欢他,可他当真舍得我嫁人?
呵……舍不得,不也还是舍了吗?
青梨从二楼轻盈地走下来,看到白鸽站在铺堂中央,仰着头仔细打量着那些嫁衣,忍不住说道:“你将来要穿的婚服,是由南宫公子送来的,肯定是用官纹丝绣制成,华美绝伦,定能惊艳众人!”
“官纹丝绣?与这些嫁衣有何区别?”白鸽好奇地问道。
“官纹是按照一个国家的尊荣和地位来定制的,这些普通的嫁衣只是贫民百姓所能佩戴的物品。南宫公子身为册封的医士,因此你的嫁衣也需要按照他的官阶来定制,彰显出他的尊贵和荣耀!”青梨走到白鸽身边,见她神色清冷,应完又接着说道,“我知道姐姐你是舍不得白老伯,但是女大不中留!你就放心将白老伯交给我和爹爹吧,我们定然会把白老伯照顾得妥妥当当!”
有青梨陪着爹爹,白鸽自然放心。她扬起唇角,轻轻一笑,伸手拉过青梨的手,说道:“大公子将嫁衣坊送给我了!你代我好好打理着!待我成婚之时,定然从这里做一袭嫁衣,你也给自己备一袭!”
“我……”青梨话音略带羞涩,脸颊微微泛红。
“怎么了?”白鸽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替姐姐高兴!”青梨笑着回答。
“嗯,你若有心仪之人可要告诉我,姐姐定然替你做主。另外,要替我照顾好爹爹。爹爹喜欢吃蜜饯,上工的时候也要在怀里带点儿;在家的时候喜欢钓鱼……切记,爹爹烫伤的胳膊晒到太阳便会灼痛,要避免炙热的日光;他要是着凉了,就用香炉点燃衣阁中绿瓶子内的粉末……”白鸽拉着青梨的手,细细地叮嘱着。
从嫁衣坊回家时,天色已近傍晚。街道上灯火通明,映照着处处白雪,将整条街照得比晚日还要敞亮。
瑞雪兆丰年,瑞安城的百姓为此欢庆,街道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白鸽缓缓走完喧嚣的街道,寻得一条僻静的小径走去。小径上的积雪不算厚,倒也能清晰地留下脚印。她一个人踩着脚下的积雪,一步一回头,在每一个转角处,都忍不住回首一望。
反反复复,雪渐渐变大,深深浅浅的脚印也随之消失在曲折的小道上。
次日一早,一支手持白鸽画像的侍卫踏遍了这条小道,四处寻觅着白鸽的踪迹。
“咚咚咚……”
“大娘,昨晚有没有见过这位姑娘?”侍卫问道。
“没有,昨晚我出去看热闹了,没在家。”大娘回答道。
“老人家,昨晚有没有见过这位小姐?”侍卫又问道。
“昨晚未在家中。”老人摇了摇头。
“……”
在乞安街的一家茶水摊前,落安身着一身朴素的商人衣裳,安静地坐在凳子上。他手中把玩着两枚菩提子珠丸,举止间没有一丝天子的威严和架子,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
“睿儿,这些年了,都是你看着天鸽的,你说说她能得罪谁?”白鸽的安危,对落安来说和天下百姓的安康同等重要,他不得不亲自来见二儿子一面。
落天睿一面逗着笼子里的鸟儿,一面说道:“这些时日姐姐身子欠佳,多半呆在家中,没什么事也没得罪什么人。可否是凌苑或者将军府的人……”
“嗯!”思及白鸽定婚那日,烈阳对这桩婚事极为不满,怒责儿子好不容易瞧上个女子,居然娶不回来!落安眉头深锁,“或是烈阳父子将天鸽劫走!也许是凌苑不想放天鸽走!”
“凌苑到底是什么来路,莫不是冲着姐姐的身份?”落天睿眸子倏然深邃起来。
“既赠血昙,何故伤她?”落安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凌苑那位主子,竟还有通天本事,能取得那珍稀无比的血昙相赠。初时,本王只当他是寻常商人,如今细细想来,这来头怕是不简单呐!只是,本王费尽心力,多方查探许久,所获信息却寥寥无几。只查到凌家与水家私交不浅!”
“父王,那我们下一步该当如何?”落天睿问道。
“无论是将军府还是凌苑,以你如今的身份,既无权插手,便莫要多管闲事。”落安言罢,从容起身,提起鸟笼,又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置于桌上,权当买下这鸟儿的费用。
父王大概从未有过将自己召回的念头吧!落天睿心中时常泛起这样的疑问。他这一生,难道注定要为姐姐而活?片刻思索后,他目光坚定,毅然说道:“孩儿定会参加科考,力夺魁首!”
落安停下脚步,声音低沉而严肃:“本打算待你姐姐成婚之后,便让你回去。可如今……你只需铭记,你与天鸽乃一母同胞。此时不让你回去,是不想你们卷入王室那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漩涡之中!”
此时,天色尚明,却透着几分阴沉,微风轻拂,屋外雪花零零星星地飘进那破旧的窗棂。
“这是何处?”白鸽悠悠起身,坐在床沿,双手托着下巴,慵懒地不愿挪动分毫。
难不成水婉容并未将自己丢去天坑?这狠心的女人,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把自己丢到天坑自生自灭吗,怎的如此言而无信!若此地并非天坑,那便不可久留!
更奇怪的是,这门竟未上锁!
白鸽扬声问道:“这是何地?”
她侧耳倾听,似乎有脚步声在门外徘徊,却始终无人应答。好奇心作祟,白鸽走到门前,大剌剌地从门棂子向外张望。只见十丈开外的一座破旧亭子中,五六个大汉围坐在一起,桌上摆着美酒佳肴,他们谈笑风生,好不畅快。
从他们的对话中,白鸽隐隐约约听到他们提及有人给了钱财,要在此地交接自己。
倘若那人是水婉容,自己倒不必逃走。不行,得确定一下!
白鸽正欲开口询问情况,一个大汉不经意间瞥见了她,见她正毫无顾忌地直视着自己,顿时惊慌失措,大喊道:“大哥,那个女娃娃醒过来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一个结巴的大汉斥责道,“咱们可是绑……绑匪,怎能害怕一个女子?这岂不是有辱咱们土……土匪的威严?是吧,大哥!”
结巴大汉的这番话,让大哥一拍手中的酒碗,怒喝道:“老子说过多少遍了,咱们已经改过自新,不再干那害人的土匪勾当。如今咱们是绑匪!绑匪!都明白了吗?”
“丫的,土匪跟绑匪有啥区别,干的不都是坏事嘛!”白鸽朝着绑匪翻了个白眼,心中暗自腹诽。
“呀!大大……大哥,这个女女……娃娃看看……起来不怕咱……咱们!”结巴大汉又结结巴巴地说道。
“不用理她,她可是咱们的财神爷!只要保证她安全无恙,其他的都不重要。”土匪老大继续一脸严肃地吩咐道,“土匪和绑匪的区别在于,土匪是见人就抢,抢不到就动手打人;而绑匪只负责绑架,无需动手打人。弟兄们,我说得对不对?哈哈哈……”
哼!都是干坏事的,竟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白鸽忍不住笑出声来:“就你们这种人,也配当绑匪?”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土匪老大,这可是他转型为绑匪的第一票生意啊!土匪老大怒不可遏,抄起大刀,朝着白鸽气势汹汹地走来,其他大汉也紧随其后。
“臭丫头,你是不是活腻了!”为首的大汉一脚踹在门上,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门被踹得粉碎。五个大汉手持明晃晃的大刀,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
白鸽眼疾手快,抄起一根手臂般粗细的木棍,迅速后退两米,大声斥道:“怎么,说你们不配当绑匪,还不服气了?”
“大哥,这女娃娃倒是奇怪,见到咱们居然不害怕!”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大汉说道。
“嗯……”绑匪老大点了点头,扯着粗沉的嗓子问道,“你个女娃娃倒是说说,老子哪里不配当绑匪?”
“哼!”白鸽冷哼一声,偏就不说话了。
“你要是说得在理,老子就放了你,如何!”
放?就算他真放,自己也不一定想走啊,还没弄清楚状况呢!白鸽丢掉手中的木棍,装作天真无邪地说道:“谁会想要我的命啊,肯定是我姐姐因为我平时不听话,跟我闹着玩呢!你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回答个问题就要放我走,我才不走呢,哼!”
众绑匪:“……”
“大哥,听那个黑衣女子说这个女娃娃是个傻子!”
黑衣女子?白鸽眼睛一亮,开心地说道:“那个女子手里一定握着一支玉箫吧!”
众绑匪:“难不成真是这女娃娃的姐姐?”
“欺人太甚!”绑匪老大怒火中烧,挥舞着大刀,“老子堂堂一绑匪,第一票就被你们两个女娃娃玩弄!受此奇耻大辱,今日非要宰了你,再去杀你姐!”
“啊……”白鸽吓得连忙蹲下身子。
不过是个绑匪而已,有必要这么拼命吗?白鸽来不及多想,刀尖已经抵在了她的眉心之间。
“其实她不是我姐姐,我即将成婚,而那个带着玉箫的女子,也喜欢要娶我的人,所以她想杀了我!”
听到这样的解释,土匪老大的怒气稍微平息了一些。他看了看白鸽一身的红装,疑惑地问道:“果真?”
“不假!”事实基本如此。
“量你也不敢!”
这回刀尖终于落到了地上,白鸽刚站起身,谁知土匪老大又不满地吼道:“你再说说,老子为何不配做绑匪!说不好,老子把你劈成两半!”
“呃……因为……我个人觉得……”要是不说,恐怕死得更快吧!白鸽看着脑门前的刀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你们应该把人质五花大绑,丢进小黑屋,嘴里再塞一只臭袜子!然后穷凶极恶地对人质吼‘你如果不老实,即将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嗯,我认为绑匪就该是这个样子!”
“唔哈哈哈……你这女娃娃说得对头!”绑匪老大仰头大笑,放下大刀,高兴地说,“把她绑起来,然后照她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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