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信音对于危险有着天生的敏感。
可这一次,她却失误了,整整两天,别说尾巴了,一点异常都没有。
倒是小斐总找了她很多次,营养品、滋补品不要钱一样往过送,电话一个一个追着打,萧信音烦躁极了,终于,在第二天的下午,接受了斐芮然的邀约,去了红缮茶楼,要把事情说清楚。
斐芮然知道她的脾气,看着萧信音蹙起的眉头时,心就凉了半截,她小心翼翼地给她沏好茶,看着她受伤的额头:“结痂了,不会留疤吧。”
萧信音压了压棒球帽,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我记得你喜欢喝绿茶。”
斐芮然把茶杯贴心地放到了她的面前,茶杯淡雅清新,釉色天青通彻,香气沁人心脾。
萧信音看着斐芮然低眉顺眼讨好的神色,她接过了茶杯,敷衍地抿了一口,她抬起头,与斐芮然对视。
笑意不达眼底。
斐芮然的心一点点下沉,她是费劲心里才约上萧信音的,期待着她能与自己说话,像是之前一样对自己坏坏的笑,可现如今,萧信音真的认真给她说话了,斐芮然也知道,自己的梦该醒了。
萧信音的手摩挲着茶杯,她的手纤细修长,又不失女孩子娇柔的美,就像是她整个人,初见时给人放肆得不羁得美感,相处一段时间,就会感受到包裹在美丽外壳之下的疏离与冷漠。
“找我什么事儿?”
萧信音看着斐芮然,唇角已经没了弧度。
斐芮然从身侧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袋子,递给萧信音,“这是给你买的松茸巧克力。”
她知道萧信音爱吃甜的,特意给她买的。
萧信音没有接,随手从兜里掏出棒棒糖,拆开包装,笑了笑:“这糖虽然廉价,可还是从小吃到大。”
她目光悠长地落在了包装精致的袋子上,“你的,我不习惯。”
萧信音拒绝的已经非常委婉了,斐芮然不会听不懂,她垂下头,眼圈渐渐泛红。
有些事儿,拖越久越麻烦。
不是一个层级的人,就不要再有太深的交集。
萧信音压了压帽檐,快刀斩乱麻:“就这样吧,以后别找我了。”
说完,她准备起身,斐芮然抬起头,红着眼问她:“你不是急着找工作么?雇你都不行吗?”
萧信音停顿了片刻,她扭头盯着斐芮然看,眼神犀利。
斐芮然固执地与她对视了几秒钟,偏开了头,不甘心地说:“我知道你去楚信集团面试了,那个楚缨宴……我见过她的,阿音,她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人。”
虽然年龄上差了几岁,可楚缨宴的名字,她早就听说过。
还是与父亲才参加宴会的时候,听到一众大佬提及的。
那些个大佬,都是斐芮然很熟悉的叔叔们,哪个不是身份显贵,背景深厚,她何时在他们脸上看到过那种“又怕又不服又干不掉”的复杂表情?
尤其是里面的张叔,是被楚缨宴亲自清洗踢出集团的,脸色铁青的他面对“亲信”们,一句不是都不敢说。
斐芮然知道楚缨宴是天之骄子,是楚家唯一的继承人,而他们斐家在当地也颇有名气,可跟人家一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不入流了。
而楚缨宴在她这个年龄,就掌控了集团的酒店业,现如今,又掌握了娱乐版块。
马上,就要接手整个集团。
斐芮然甚至都不敢想,她是怎么做到的。
萧信音冷笑了一声,“可她有钱。”她轻蔑地看了看已经在背后调查了她一圈的斐芮然,半是自嘲半是奚落地说着:“我很贵的。”
眼看着萧信音头也不回的离开。
斐芮然擦了擦眼角的泪,而斜后面的桌子上的司机王耀走了过来,压低声音说:“斐总,别理她,她算是个什么东西?还没出校园就狗眼看人低。”他极其不屑地说:“等经过社会的毒打就知道回来摇尾乞怜了。”
斐芮然摇了摇头,她不喜欢听他这么说萧信音,带着鼻音地问:“看着赵晨那边的人有回信了么?”
她虽然不如萧信音敏锐,却对赵晨足够了解。
知道他这样的二世祖,那一日吃了那样的大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毕竟是为她受伤的,她不能眼看着萧信音有危险。
王耀身子一僵,迟疑了片刻。
斐芮然:“难不成在想用什么肮脏的手段报复?”
王耀摇了摇头,缓缓地说:“他回去后就被赵老爷子暴跳如雷的圈进起来了,到现在都没让出家门。”
什么?
斐芮然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王耀,王耀也是疑惑满满,他看着萧信音离开的方向,“不知是谁在背后保着她。”
有这样大的力量。
……
萧信音从茶楼出来的时候,天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不似路人的行色匆匆,把衣领拉了起来,她漫步在细雨之中。
对于一般人来说,回家的路总是幸福雀跃的,可于她,确是苍白与敷衍的。
与斐芮然的关系断了,她还要再去找其他的兼职做,这条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快到巷子口的时候,萧信音抬起头,茫然地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心像是被压上了什么,透不过气来。
一直到脸颊被雨水打的湿漉漉的,她才按响了门铃。
家里的钥匙,燕兰早就要给她的,可却被萧信音拒绝了,这个家,不仅仅是单向地不承认她,也一直被她抗拒着。
“来了!”
燕兰兴奋地打开了闷,身上还扎着围裙,脸上笑容洋溢:“阿音回来了,赶紧进来。”
“大闺女回来了!”
随着而来的,是屋内正在往客厅端菜的萧何言的声音,他今天没有喝酒,还特意理了头,慈爱地看着萧信音。
一点点暖意顺着血液上流。
萧信音怔怔地看着爸妈。
这样的反复是日常。
如果是普通日子,她只会冷笑着离开。
可今天是她21岁的生日。
燕兰开心地伸手拽她,“傻愣着干什么?都淋湿了,快去换衣服。爸妈今天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你爸特意去菜市场给你挑的大虾。”
萧信音躲开了母亲的触碰,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身子侧着,避免肢体接触地进了房间。
冰凉的水冲在身上,比雨水还要冷。
萧信音草草地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她知道自己不该抱有希望的,可就是有那么一点点难以克制的期望。
客厅里,燕兰已经打开了一瓶红酒,她看着萧何言:“今儿开心,我们娘俩喝,你就别喝了。”
萧何言一喝酒就控制不住量,喝多了就招萧信音烦,这要是一般情况下,燕兰敢这么说,萧何言早就发脾气了,可如今,他只是乐呵呵的挠挠头:“好。”
站在墙边的萧信音不动声色地目睹了一切,走到桌子边,坐了下来。
依旧有她“最爱吃”的糖醋小排,还有清炒笋、麻婆豆腐、油焖大虾……几道可口的家常菜。
萧信音拿起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她的眼睛往不远处的纸盒方向看了看,想着那或许是蛋糕。
如果真的是蛋糕,今天就不吃糖了。
喝了一口红酒,燕兰脸颊微红,眼里有光,“我就知道咱女儿差不了,不是名校怎么了?大公司怎么了?不照样把电话打家里来了。”
萧何言笑的眼睛一条缝,“楚信集团,听着就高大上。”
萧信音手一滞,她放下筷子,看着燕兰:“什么?”
冷岑岑的,没点感情的语气。
燕兰正喝的上头,美滋滋地说:“就上午,那个楚信集团的人力什么HR吧,把电话打到家里来了,说录取你了。”
萧何言开心的嗦着鱼骨头,“我刚还给你二叔打了电话显摆了一番,别以为就他那宝贝儿子能进大企业,咱女儿也不差!”
刚刚的雨水和凉水澡,都没有这来的寒冷,萧信音的眉眼低沉了下来,她的头偏向窗外,看着越下越大越下越急的雨没了声音。
那一滴滴雨水,仿佛砸进了萧信音的心里,有许许多多的话,在她的脑海里回荡。
她就知道。
是她犯贱。
居然还对这个家抱有希望。
燕兰和萧何言说个不停,本来,萧信音在家里基本上都是寡言少语了,俩人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自顾自地吃喝的开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到萧信音心里那微弱的火光被浇灭,手心再次冰凉一片,燕兰才察觉到她的异常,乐呵呵地问:“怎么,阿音,是这几天累了么?怎么不说话?”
燕兰总算是察觉到了萧信音的异常,温柔地看着女儿询问,萧信音机械地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冷冷地说:“我面试,没有留家里的电话。”
可却直接打到了家里座机上。
一句话,像是冷空气,将刚刚炙热的氛围敲破打散。
萧何言和燕兰像是被同时点了哑穴一般没了动静,过了半分钟,还是萧何言先反应过来的,他拿起旁边的红酒喝了一口,缓缓地说:“人家大公司,背景调查多一点也很正常,你不要多心,去那儿好好干就行。”
萧信音没理她,盯着燕兰看。
燕兰一直低着头,脸上还残留着刚刚凝固的笑容,她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咱去那……就是一个跳板。”
呵。
萧信音也就跟着点了点头,她早该知道的,心里也该有数的,为了钱与目的,她的亲生爸妈,可以明知道危险还将她推到未知的火坑之中。如果弟弟还活着,处于她这样的位置,她们还会如此的“放心”吗?
“说什么时候去报道了么?”
萧信音的声音很冷,脸上却已经扬起了习惯性地伪装笑容。
那么甜,那么美,就连桃花眼里都荡着让人愉悦的光芒。
燕兰失神地看着女儿的眼睛,小声回答:“没有具体时间,就说近期会联系。”
近期?
萧何言看着萧信音,语重心长地说:“阿音,爸知道你年龄小,担心的多,但你放心,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这话说的就像是在开玩笑,萧信音也的确如他所愿的笑了出来,笑的眼睛通红。
燕兰站在旁边帮衬:“阿音,你也知道,当年,给你治病,给你弟弟治病,花了太多钱了,你爸和我现在退休,又没几个钱,咱家——”
燕兰被女儿盯得有些害怕,还还没说完就求助地看了看萧何言,萧何言蹙了眉,“啪”地把手里的筷子拍在了桌子上,正要发脾气,门铃被按响了。
“谁啊?大下雨天的。”
骂骂咧咧地起身,萧何言晃悠悠地去开门,门被打开,带着一股子冰凉的水汽,而男人色声音低沉冰冷。
“萧信音在吗?”
……
一直到被万森带着走出那个让她窒息的家,穿过破旧肮脏的巷子,远离她那个到最后都没想起今天是自己生日的父母视线之后,萧信音看着停在路边的银白色宝马M5 30 Jahre,她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夜色模糊,与雨水交织勾勒着昏暗的景象,更是增添了几分梦幻感。
车窗缓缓而下,后坐上的楚缨宴像是刚参加完什么宴会,头发盘着,宝石蓝的长裙妩媚,妆容精致,蓝宝石耳坠轻轻摆动。
21岁生日。
在潇潇细雨间,在如墨的月色之下,萧信音终于近距离地看清了长久以来辗转于阴暗处偷窥着觊觎着的人了。
她冰凉的血液。
开始沸腾。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