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病房用钱如流水,缴清了贷款,不到几天,十八万一分不剩。
晚上七点半,奶奶从ICU转入普通病房,许庭周坐在床边,看着老人苍老的面容,觉得有点累。
再等等吧。
再坚持一下。
离开病房,路过便利店,许庭周进去买了一瓶啤酒,边走边喝。
其实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味道,很难闻。
酒壮怂人胆。
许庭周就此踏上不归路,自甘堕落,放弃道德底线,摇着大尾巴去哄骗十八岁的纯情少年。
酒蒙子走到门口摁门铃,顾凌寒一边开门,一边擦着头发,是刚洗完澡。
许庭周往前一倒,好在顾凌寒及时接住,耳边刮过一道冰冷的声音:“身体好了,学会酗酒了吗?”
许庭周举起易拉罐晃了晃,不服气地说:“我只喝了两口啊,又没有很多。”
手里一空,顾凌寒抢走了酒。许庭周被他抱到沙发上,用干净的毛巾擦脸,擦手。许庭周安安静静地不说话,目光停在顾凌寒脸上,直勾勾看着,没移开过一刻。
人醉了以后,胆子果然会变大。放在平时,许庭周不愿意看顾凌寒,因为不太好意思,前半年他连顾凌寒具体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脑子里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
现在所有目光聚向那深邃的眉眼,毫不避讳地描摹。他突然发现,这张脸惊为天人。
“怎么了?”顾凌寒笑。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许庭周突然坐起来,拉住顾凌寒的胳膊,扯到沙发上推倒,然后跨坐上去。
顾凌寒任由许庭周摆布,直到许庭周四处乱摸的手探向裤腰才出手制止。
双手被抓住,挣脱不开,许庭周面露不满,字正腔圆地说:“我要和你上床。”
他醉得迷迷糊糊,事先牢记任务,目的明确,嗓音有点哑,喊得非常大声。
身下的人没有动静,许庭周又试着挣开手腕束缚,然而无济于事,忽然天旋地转,顾凌寒揽着他的腰转了个圈。
唇齿磕磕绊绊,气息交缠。
前几次和顾凌寒接吻,如同蜻蜓点水,轻轻触碰就会挪开。这次来势凶猛,许庭周无法应对强势掠夺,没一会儿就瘫软无力陷进沙发,连怎么呼吸都忘记了。
“你这样会被憋死。”
顾凌寒又捏了捏他的脸,示意他换气。
许庭周浑身发烫,热得想撩开衣服,却又被按住,他着急地哼哼哼。
“别闹。”
谁料顾凌寒一松手站起来,许庭周也跟着直起身体,跪在沙发上,抱住顾凌寒的腰,脑袋贴近他的小腹,箍得很紧。
顾凌寒揉了揉许庭周的头发,垂眸轻轻说:“听话。”
许庭周仰起头,眼睛聚了一汪水:“不要。”
他这副迫切的样子,和平常那个清冷少年截然不同。顾凌寒叹了一口气,认真地说:“现在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许庭周固执道,“你不想吗?”
顾凌寒:“你很想?”
“想。”许庭周贴着顾凌寒蹭啊蹭,像听话的小狗,害怕再次被拒绝,又虔诚地说:“很想很想。”
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
“家里没有。”顾凌寒低头看着许庭周,手抚上他的后颈,一边劝慰,一边解释。
“没有什么?”
许庭周不理解,什么都准备好了,甚至他还洗过澡。许庭周皱起眉头,不可思议道:“你不行?”
顾凌寒气愤,用力捏他的脸:“套。”
“为什么?”
“……”
不管了,许庭周认真仰着脸:“我现在去买。”
顾凌寒把他摁回沙发里:“坐好。”
“那我下次带上。”
顾凌寒:“……”
许庭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顾凌寒不愿意见到这种神情,掰开他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以后你还是不要喝酒了。”然后转身进卫生间。
怀中温度即刻消散,只剩一点淡淡的气味,许庭周躺回沙发里,抱着毯子缩成一团。
顾凌寒又洗了一遍澡,出来时,沙发上的人视线还黏在他身上。
许庭周的眼眶红得可怕,灰色毛毯浸了一片深色水渍。顾凌寒走近,把人抱到自己腿上面对面坐着,揉了揉许庭周的脸:“别哭了。”
许庭周贴近,下巴枕上他的肩膀,环住腰,发出小声低泣。
真是要命。
顾凌寒拍着许庭周的背,让他冷静,也让自己冷静。却越来越烦躁,只好默念无数遍冲动是魔鬼。
等许庭周哭到睡着,顾凌寒把他抱进卧室,自己再去卫生间洗了一次澡。
此次许庭周铩羽而归,后来苦思冥想,将失败原因归结于喝了酒,还有顾凌寒道德感过于强烈,高岭之花不屑于乘人之危。
三天之后,又一个星星明亮的夜晚,许庭周卷土重来,撒泼打滚,软磨硬泡,威逼利诱,终于成功了。
他做了万全准备,虽然不好意思在网上搜,但觉得靠那点先天生理常识,再摸索摸索,应该够用了。
许庭周尚存道德修养,既然当了骗子,自觉应该听凭顾凌寒摆布,于是不闹腾不出声,像一个安静的布娃娃。
却没想到顾凌寒轻车熟路,好像玩上瘾了,一发不可收拾,把他翻来覆去折腾,骨头都要打散,许庭周忍不住喊救命。
不信有人天生奇骨,无师自通,许庭周累得半死不活,瞳孔涣散,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问顾凌寒,以前是不是有过很多布娃娃。
他说:“没有,只有你一个。”
许庭周眼泪乱飞,表示不信,单方面认为顾凌寒在诓他。
结果好像顾凌寒生气了,他晕了,也不记得顾凌寒有没有再次证明。
第二天下午两点,许庭周悠悠转醒。
四肢被顾凌寒卸了又拼好,许庭周暗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脚步声逐渐靠近卧室,许庭周慢吞吞地把被子拉起来,盖过脑袋,但是顾凌寒一把掀开。
顾凌寒手里拿着一张淡蓝色的卡片,脸上有些愠恼,质问:“许庭周,这是什么?”
身份证,是他的身份证,是他准备作奸犯科,想骗顾凌寒骗去酒店特意带出来的身份证。
虽然最后没用上。
“八月十号、昨天——”顾凌寒咬牙切齿。
“对不起。”许庭周小小声说,“那我也成年了……”
虽然在昨天。
顾凌寒又骂了他一遍,许庭周把手抬起来捂住耳朵,假装听不见。
你情我愿,其实顾凌寒不用怕的。
计谋得逞,第二天银行卡到账五十二万。这钱来得比以前所有兼职都容易,只是有点累。
许庭周每天进出医院,自尊早已被消毒水浸泡透彻,悔恨不至于,倒是很愧疚,要是顾凌寒知道自己被骗了该怎么办?
许庭周想,会努力还回去的,补上利息一分不少,还不够的话,那就再辛苦一点。
顾凌寒每天都会给他发早安晚安,找不到人就打电话。
只是有次手机放在卧室,他去了卫生间,回来看见父亲阴沉沉地站在门口,桌上电话屏幕还亮着,显示接听界面。
许庭周一颗心挂在悬崖边上,父亲恶狠狠地说:“你朋友吵死了。”
被揪着的心稍微降下来。
奶奶的手术很成功,自始至终,许庭周没有向顾凌寒提过任何有关家里的事,甚至连家住哪个区都没有告诉他。
一切正常运转,很顺利。
但是开学前一天,父亲恢复如初,许庭周被他摁在地上,踩着手指:“你那些钱哪儿来的?”
许庭周不说话。
巴掌抽肿了右脸,许庭周吐出一口血,头晕眼花,声音发颤:“借的……”
“是吗?”父亲揪起他的衣领,嗤道,“不是陪人睡了?”
许庭周沉默。
“学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你要脸吗?我是少你吃还是少你穿?”父亲又扇了他一巴掌,继续凶恶的暴行,“既然那么有能耐,去给你爹卖个百八十万回来,不然就别进这个家门。”
父亲将他重重砸在地面,弹下滚烫的烟灰。
灼烧侵袭手臂。
好痛。
父亲摔门而去,许庭周缓缓站起来爬起来,把地上的血迹拖干净。
挂在浴室的镜子很小,里面映照出一个鼻青脸肿的人,许庭周脱去上衣,双手撑着洗手台,偏头看脖子上的伤。
除了刚刚添的,还有一些暧昧的红痕。鲜血从额头擦过眼角,滑到下巴,流进锁骨。
抬手擦了,腥味蔓延指尖。
好恶心啊。
你要不要脸。
开学以后,许庭周和顾凌寒断联了一个月,放长假那天拨通他的电话。
顾凌寒没有在电话里骂他,但是怒气冲冲赶到约定地点,捏着拳头,估计想揍人。
小河畔,树荫底下,依旧单薄的身影,头发本就因为营养不良微微发黄,这会儿阳光照得颜色更浅。
许庭周从怀里拿出白色玩偶,放在顾凌寒手上:“这个还给你。”
“什么意思?”
“还给你。”
“许庭周,你闹什么?”
“没闹。”
顾凌寒把玩偶塞回他口袋,冷声道:“送出去的东西,我不要。”
许庭周低头看着玩偶,沉默了一会儿:“真的不要吗?”
顾凌寒努力克制想要发火的苗头,却听到许庭周说:“那些钱呢?”
“许庭周。”顾凌寒打断他,“你犯什么病?”
“以后我不打扰你了。”许庭周说,“关于那些钱,我会想办法还清的,如果你起诉我也没关系。”
河水刺眼,风里掺了刀子,阳光滚烫得像热油。
消失一个月,回来就是说这个,顾凌寒放轻声音:“许庭周你想清楚,再说一遍。”
“以后不打扰你了,你可以起诉我,我会还钱的。”许庭周果然很听话,老老实实复述一遍。然后摊开掌心,问顾凌寒,“这个你真的不要了吗?”
“随你怎么处理。”
“好。”
许庭周走得毫不犹豫,叶隙随风而动,光斑跳跃肩头,落日中推成一道很长的影子。
能不能多吃点饭。
顾凌寒站在原地,直到那背影完全消失。
十月下了一场暴雨。
顾凌寒从延华退学,准备出国,在出国前,用别人的电话联系许庭周。
许庭周同意见面,地址在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咖啡厅。
顾凌寒依旧穿着黑衣服,许庭周搜寻记忆,试图和眼前的人重叠。
顾凌寒问:“那个玩偶你扔了吗?”
“卖了。”
“卖掉之前,你知道里面有监控吗?”
“知道。”
“所以是故意的。”顾凌寒攥紧咖啡杯。
“对。”
“许庭周!”
顾凌寒的眼尾红起来,强忍着情绪。
许庭周看着他,神色疏离。
“以后。”顾凌寒说,“按时吃饭,早点休息。”
“嗯。”
以往都是许庭周转身离开,这次顾凌寒走得很快,脚步匆匆,一刻都不想在这多待。
飞机滑过长空,平稳升上对流层,顾凌寒彻底消失在许庭周的世界里。
那天河畔分别,许庭周回到宿舍,把玩偶放在桌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室友正好走过来,看了一眼,震惊道:“你这……从哪买的?”
许庭周说:“别人送的。”
室友拿起来看了看,为他打抱不平:“你那朋友也忒不厚道了,这眼睛里有俩监控。”
当时顾凌寒告诉他,这个玩偶是一年前妹妹给的,但顾凌寒的妹妹才三岁,全球限量版的东西,怎么会被商家装上监控?
最后一次见面,顾凌寒的质问表明已经知道监控的事,许庭周也不用再操心,他买了一个礼品盒,把拆掉眼睛的玩偶放进去,埋在院子里的树底下。
晚上忍不住挖出来,但不小心吵醒了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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