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的审讯室内，段柏文独自一人一言不发的坐着，拉开门把手的声音显得突兀，祁连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

他让另一位警员在门口等待，亲自审讯段柏文。

“中午还没吃饭吧，我叫人去给你买点吃的？”祁连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轻松，让段柏文松了松紧握的手。

他迟疑的摇摇头。

“不用太紧张，只要你妈妈尽力配合我们调查，我们会从轻追究她隐瞒实情的责任。”

他一边说着，视线落在他插在校服兜里的双手。因为是未成年，暂时只是有嫌疑，祁连没有给段柏文拷上手铐。

“小伙子，看你的反应你应该知道我们找你什么事啊，是你妈妈告诉你的，还是你从别处知道的？”

“是周时雨告诉我们的。”

周时雨是周时雪的双胞胎妹妹，两人在学校同年级不同班，祁连回忆起看过的照片，两人倒是不像一般的双胞胎长的完全一样，但也有七八分相似了。

虽然警方也没有完全封锁消息，但林时雪死亡的事情这时大概已经在学校里传开了，要是打草惊蛇的话也挺难办的。

“行吧，”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10月16日……周日，上午10点到下午22点，你在哪？”

“周一是她生日，但要上学，所以下午就跟同学们一起在家里生日聚会，上午9点半我跟时雪约了在电影院看电影，我是时雪男朋友……”他顿了顿，“看完电影我就跟她回家了，帮忙一起布置下午聚会要用的东西。”

审讯室外坐在单向镜前的林照京默默看着。她本来还担心祁连会直来直去审讯，把对面的未成年给吓到了，现在看来其实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

他吊儿郎当的样子让她差点忘了，这人也是个经验丰富的刑警队长啊。

“她很高兴，说好不容易得来了化学奥赛集训队的名额，但是……好像又没那么高兴，她说着说着就哭了……”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说这是考试第一名才能拿到的名额，她努力了很久！可能是因为努力终于有了回报才喜极而泣吧。”

“那你们俩在一起的这些事有人能作证？”

段柏文听到这里眼眸又低沉了些：“电影票我还留着，但那一个上午只有我们两个人。”

那就是没有证人。祁连挑挑眉。

“其他人是什么时候到的？”他看着段柏文出神的模样，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示意他回答。

“差不多五点吧，大家都陆陆续续来了。来的都是时雪的朋友，我们玩的都很开心，十点多才走。”

十点多？审讯室内的祁连和审讯室外的警员们都是一顿。按照报案时间是十一点，如果在这之前大家都已经离开……

法医的尸检报告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死亡时间是21点到22点之间。

如果段柏文说的是真的，那嫌疑人范围基本就锁定在参加生日聚会的这几个学生之间，只是……

尸体是在厨房被发现的，离举办生日聚会的客厅只有一墙之隔。当着林时雪所有同学的面动手？

“我们在案发现场找到了很多高浓度的酒。喝醉的人还能这么准确的记住时间？”祁连面色没变继续问道。

时间线只能依靠人证了。林家的监控这周正在维修，真是不巧中的不巧。

“我和所有人一起走的。她们都知道的。当时……我忘了是谁，好像是时雪的妹妹说了句，十点多了，第二天还要上课，”段柏文睁大了眼睛，生怕警察不信他，“是真的！我当时还抬头看了眼表，确实过了十点了。”

祁连点点头，拿起身侧一小瓶矿泉水递给段柏文。他观察到这个小男孩脸色白的吓人，嘴唇上起了皮。毕竟是孩子，再冷静也会被杀人案吓到吧。

段柏文小心翼翼的拿起水瓶。他确实渴了。刚喝了一口就听到对面问道：“那现在说说你妈妈吧。”

喝水的动作戛然而止。愣了好一会儿，段柏文慢慢拧住瓶盖。抬眼看向祁连，乌黑的瞳孔里夹杂着不安和犹豫。

“你的妈妈，也就是薛芳。为什么要隐瞒你在学校的事实？”

沉默了很久。只能听到审讯室中杂乱的呼吸声。

“我妈一直知道我和时雪在谈恋爱。”说罢，他又垂下了脑袋，“那天晚上回来她看到了我衣服上的口红印。我又喝酒了，然后一股脑的就承认了。

林照京睨着监控屏里的男孩，看过法医的尸检报告，她大约知道他承认了什么。

那个上午，他和周时雪发生了性关系，被薛芳知道了。而这事刚出来第二天，周时雪就被杀了，薛芳一定觉得是自己孩子喝醉了酒和人家女孩发生了关系，最后敢做不敢当，激情杀人。

这个男孩说话时气息，思考间隔的时间也在正常范围内，不像是在撒谎。

刚进警局时就带段柏文去做了DNA比对，现在不等结果出来，他也知道了。祁连哼笑一声，“承认了你和周时雪发生了性关系？”

现在十几岁的小孩子都这么胆大妄为了吗？从小没少经历过棍棒教育的祁连遇到这类案件总是无语凝噎，他们甚至没有做任何保护措施。

段柏文微微点头，没敢说话。

“你先回去吧，随时保持联系。如果你有任何线索或者想起什么及时告诉我们。要是知情不报……”祁连顿了顿，他指了指门外，勾起一个不太友好的笑容：“你妈担心的事就要成真了。”

……段柏文咽了咽口水。连忙小鸡啄米似得点头。

几个警察走进来，准备送段柏文出去，祁连朝门口看了一眼，薛芳正焦急的在门口探头看着。

段柏文静默了一会，这才缓缓站起身。

林照京凝视着他的背影，正猜他心里在想什么。是失去喜欢的人的悲伤，还是熟人被杀的后怕与恐惧，又或者是不愿被牵扯进去？

临出门前一刻，段柏文突然顿了顿，猛然回头望向祁连。

“警察叔叔，当时好像……有人回去了！”

祁连一惊，“是谁？”

“是我们班的叶苓，她说什么东西落在时雪家里了，我们出去没多久就回去拿了。”

那也就是说在所有人走后，有人折返回了案发现场。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突破口。

“梁泓，马上联系叶苓。”祁连立刻下达命令。

“是，祁队。刚小蒋他们几个回来了，那几个学生十点多确实是一起回家的，只是都喝了很多酒，醉的相当厉害，但我想那么多人都记得同一个准确的时间，应该不会出错。”

“还有，集训队的名额是只有一个，也确实是周时雪拿到了，”末了，他顿了顿，转头看向从单向镜后走出来的林照京。

“但第一名是周时雨。”

林照京又看了看卷宗上女孩躺在地板上的尸体。一刀刺在腹部，不足以致命。另一刀直接插在心脏上。

让她受伤后在给致命一刀？激情杀人？许多可能性在她脑海里闪过。她抿抿唇，示意梁泓继续往下说。

梁泓本来就是要接着往下说的，被她这么一看倒是有种被下属命令的感觉，他腹诽了句破案要紧。

“学校负责这项工作的老师说，是周时雨自愿放弃的，当时她看起来挺平静的，后来老师找了家长核实，也确认她想要放弃这个名额。”

“也传唤一下周时雨和死者家属吧，”祁连皱了皱眉，“学校监控查的怎么样了？”

“被删了，跟你猜的差不多，就是校长办公室附近的几段。”

…………

平时只有笔尖在书页上摩擦的声音的教室，现在满满是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你们听说了吗，段柏文把周时雪杀了！”一句话，终于点燃了密密麻麻的讨论声。

“对对对，段柏文刚才根本不是去机构补课去了，我看有警察给他带走了！”

“他们不是谈恋爱了吗？段柏文要疯啊？”说话的女生一阵后怕，“咱们居然跟杀人凶手天天在一个班上课。”

周时雨塞着耳机面无表情的坐着写题，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有执笔写出的略显歪扭的字迹能显出她此刻的心情。

桌子突然被人一脚踹歪了，笔尖在本子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你是哑巴吗？你姐死了连句话也不说？你今儿就是来报丧的是吗？”叶苓拽着她的衣领，让她被迫和自己对视。

“和她废什么话，死书呆子能有什么表示？”叶苓身旁的一个女生拿起周时雨桌上的笔记本就要往她身上扔去。

那个女生本想朝周时雨的脸拍过去，却看见自己被掐住的手腕有些出乎意料。

“你们又装什么好人，我姐死了也没见你们挤几滴眼泪，你们现在不应该担心没了我姐这个提款机以后还怎么浪吗？”

四周这会儿变得安静了，谁也没想到平时这个任人欺负的书呆子这时竟能说出来这样一番话。

叶苓扯起嘴角笑笑，正要拽着她的领子给她扯到外面解决，教导主任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周时雨在吗，你爸妈来接你了，”主任推了推眼镜，“叶苓，你也来。”